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公子有约   作者:茶到末年 文案 卖身为奴三年,连歆织也不是个太安分的,有点想抱住公子的大腿往上爬,又不乐意承认。 公子总是看上别的姑娘,连歆织不开心,挖走公子身边所有的姑娘,是她的目标! 她说:别人家的公子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谈吐不凡,她家的公子阴险狡猾,小气狭隘,被一个女人甩了之后食欲不振、郁郁寡欢,整日琢磨着如何虐待丫鬟。 被虐的她表示必须虐回来! 内容标签:近水楼台 天作之和 布衣生活 搜索关键字:主角:连歆织 ┃ 配角:丁弥骞 ┃ 其它:一对一,宅斗种田傻傻分不清   第一章   寒骄国是一个很大的国家,土地肥沃,“嘉玉”皇在位期间,表面上看风调雨顺,人寿年丰,安居乐业。   实际上真正的情况等级森严,吃不上饭或者因为某些原因卖身为奴的人甚多,贫富差距十分大,大户人家养了一大群奴仆供使唤打骂,这些奴仆没有人权,一旦卖身生死由主人而定,便是官老爷也不可轻易插手管理。每年死在大户人家手里的奴才不计其数,有冤情的也无处伸冤。   跃马镇位于寒骄国东部,一个并不算富饶的地域,即便如此跃马镇依旧繁华,镇上被几大商户控制,官老爷也要给这些商户三分面子,其中一个很有名的商户姓丁,这等大户人家被提及每每都招来很多羡慕。   丁府做布庄生意,生意做得很大银子颇多,府上的人锦衣玉食,连带一些仆人衣着也比普通人家穿的质量好,镇上很多人不知其中深浅,只看到好的一面便把自家儿子女儿卖进去为奴为婢,更甚的一些小丫头自己嚷着要卖身进入丁府,连歆织便是其中一个,十三岁给人当奴才。   很多人都讲,给人当奴才好,给人当奴才妙,吃喝不用愁,被主子骂了打了忍一忍很快过去,连歆织在没进丁府前就有牙婆不停在耳边这般说,她信以为真,以为给人当奴婢做的好了会有很多赏钱。   连歆织八岁那年娘亲逝于疾病中,她和爹爹相依为命,生活并不算富裕勉强解决温饱,过于平淡的生活从来没有意外,老牛巷里的很多人都是这般,呆在家里的时间除了绣花便是去灶屋做饭,等着出门摆摊卖糕点的爹爹回家,不过这一切安稳的生活都被两个女人打破了。   老牛巷里最有名的不是教书先生,而是年过四十风韵犹存的谢媒婆,谢媒婆擅长给人保媒拉线,不论男女老少,在她眼里没有办不成的事,当然,这种能力只限于对普通家庭中,大户人家便不吃她那一套了,富贵之人讲究的是门当户对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不是谁巧舌如簧能干预到。   连家是很普通的,对于谢媒婆来讲完全不是对手,连歆织趴在门缝偷听爹爹连大冬和媒婆的话,亲眼目睹媒婆塞给爹爹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那妇人很漂亮,没几日便给爹爹续弦。   貌美的妇人带着一个十岁小姑娘嫁入连家,让原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更是贫穷。   连歆织曾经很失落,因为爹爹自己保证过再不娶旁人,不让唯一的女儿吃苦,可惜,保证不过是一时的谎言罢了。后娘虐儿的道理每个人都懂,可不是每个人都信,比如连大冬就不信。   连歆织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身处的环境,平心而论后娘很能干,在嫁入连家后把一切事务全部接手,待她既不亲近也不冷漠,待十岁的小女儿却甚是慈爱,她纵然没被欺负没受什么罪,两厢一对比却明显能看出其中差距。   连歆织从小对事物敏感,对一些事情不甚计较却难免惦记,且在后娘进门后爹爹待自己的关爱少了,加之生活上的磕磕绊绊,她心觉不顺便随着牙婆去了丁府,希望换一个环境生活。   在去丁府的那天连歆织觉得出门没挑正日子,正好赶上一个犯了错的婢女被打死拖出门去,那血从院里一直流到大门外,凄惨无比,乍一见这般场景让人心惊胆战,日后有可能同作为府中婢女,她不可能不怕。   咽一口唾沫,摸摸发凉的脖子,手指头都是抖的,只觉大户人家是非多,平常人适应不能,不知那奴才犯了何错落得如此凄惨下场,有点后悔因为一时冲动和牙婆过来。   牙婆心头也叫了一声倒霉,不过她是何许人也?见过被打死的婢女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防止跟来的几个丫头有临阵脱逃之意,从容地笑笑道:“别觉得晦气,应该把那奴才当成前车之鉴,到了府里自然晓得如何做,主子可不会随便将人打死,定然是这不知死活的奴婢做错事。”   话虽如此,几个没经过大风大浪的姑娘难免手指发抖,更甚的趴在墙边呕吐。   连歆织稍稍安心一些,也想吐,迈出几步看向牙婆黑了的脸只好憋回去,把那种恶心强行压下,等会儿见了主子还需牙婆美言一番,万不能在此时将人得罪。   丁府的宅院十分大,仅是一路走来匆匆观看便能看出美轮美奂,到了应该是外院的大厅,低头随着牙婆行礼。   坐在主位上的大太太身着墨绿色襦裙,面容有丝温和,丝毫看不出刚刚处理掉一个奴才,不咸不淡的声音,“邱牙婆我还是信得过,把人都留下吧,月含,把银子给了。”   “是。”   感觉挺容易的呀,或许牙婆所言不假,主子很温和,大概是那个惨死的婢女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吧,连歆织升起这个念头。   粉色婢女装的月含取出一只荷包递过去。   邱牙婆接过荷包道谢一番笑着走人,承诺过的在主人家面前美言几句的话半点没有,被她带来的几个姑娘都有点不满,却碍于上方的大夫人而不能随意开口。   连歆织有点傻眼,觉得被忽悠了,忍不住悄悄抬头偷看一眼邱牙婆背影,不料脸颊一痛,多出一个手掌印,被那个叫月含的美貌丫鬟甩了一耳光,听对方声色俱厉道:“不懂规矩的丫头,主子面前哪容得你放肆。”   这叫放肆……连歆织被打得有点蒙,再不敢抬头,使劲垂着脑袋朝地上看,仿佛地上被谁丢了一锭银子,刚刚升起的主子很温和念头弱了些,都说狗仗人势,没主子的同意,狗也不敢随便咬人。   啪的一声,她脚边竟然真的不知被谁丢了一枚铜钱,她下意识想抬头看看是谁,不过忍住了。   连歆织吃了一巴掌才长记性不随便抬头,其他的姑娘却没感觉出被杀鸡儆猴,她们是普通民户出身,虽不至于没见过铜钱长的何种模样,但瞧见被随便扔在地上不禁有点奇怪,叫李碗的娇娇柔柔姑娘唇瓣微启,不过是微微偏头一看,顷刻间巴掌声起,她脸颊瞬间被打肿,差点梨花带雨。   月含眸中闪过一丝鄙夷,“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跟随邱牙婆过来的一共六位姑娘,年龄大多是在十三四岁左右,被莫名其妙的两吓,终于不再乱动。   丁大太太微微蹙眉,对月含得意嘴脸没去说什么。   大厅里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的静,又是铜钱丢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好巧不巧丢在连歆织脚边,在地上弹了一下落在她鞋面,让人注意到她的绣花鞋是黄色的,鞋边绣着一点花花草草。   月含盯着她的脚看了片刻,似乎很摸不着头脑地摇摇头。   连歆织吓的大气不敢多出,生怕对面那个面容姣好出手不留情的少女哪个心情不对再给自己来一巴掌。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又一枚铜钱落地,又一次砸在她鞋面上时,她整个人都不好了,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有点故意了,低着头不用眼睛去看也能察觉出使劲盯着自己的那个月含少女的目光有多么凶残。   月含确实怒了,回头看一眼大太太,见对方神情也有所不满便上前一步道:“姑姑,一定是表弟做的好事,哪能由着他添乱?”   大太太揉揉眉心,胳膊肘撑在桌面,没开口。   月含嘟嘴,无可奈何之下转过身撒气在几个刚来的婢女身上。   小半个时辰后,连歆织鞋面被丢了不下二十枚铜钱,沉甸甸的,若感觉没出错,在鞋面每多一枚铜钱之后月含的怒气就更盛一分,她所承受的瞪视压力也跟着水涨船高,若这些铜钱都给她,她认了……显然这么一个小小愿望不能轻易实现。   月含眼珠转转,蹲下.身子把丢在她两只鞋面上的铜钱一个个捡起来收好,最后竟然笑眯眯道:“既然是表弟逗着我玩的,那我收起来好了!”   连歆织脸颊一僵,承受了那么大的压力,忍受了一阵阵的头皮发麻,闹到最好半点好处没有,原来被耍得是自己,默默地将脑袋垂的更低。   给人为奴为婢第一条需要卖身,把整个人交到主子手里,有一张叫做卖身契的纸张,六个姑娘一个接着一个走向桌边,在桌面上那张白纸黑字的卖身契上按上红色拇指印,第一张卖身契为三年期限,意思是给丁府当牛做马三年,做的好了才能在第二张死契上按手印,死契是卖身为奴一辈子。   给人卑躬屈膝不好受,不过相比三年卖身契,更多人中意死契,三年的卖身契婢女每月可领月例多一些。   为银子而折腰,一众人从不认为可耻,寒骄国民风如此,大概也是那句笑贫不笑娼。   第二章   按好手印的六位婢女一字站开,任由坐在大厅红木椅上的丁大太太打量。   连歆织手心攥满了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眼前状况,大太太在上方端坐便让人有压力,不言不语的摸不透心思。   从没有这么紧张过,像是脱光了衣服让人连根拔似的挑萝卜,好的可以被打赏,坏的就像烂菜一样被丢掉,不用特意去细想便能体会被丢是一种非常凄惨的下场。   六个小姑娘俱是微微垂首面部表情严肃,那抖着的手指能看出内心紧张不已,大太太一眼就瞧破这一点,没多说,大概沉默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厉声斥道:“当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别整日不安分盯着主人,被查出来有谁做了那等不知羞耻之事,直接让你们脑袋搬家。”   此话乍听之下令人迷糊,不盯着主人如何好好表现求财?再一听“羞耻之事”四字,便能明白过来意有所指。   训完话,丁大太太让月香扶着往外走,剩下六个不知所措的姑娘面面相觑。   主子不坐在大厅红木椅上,让六人缓缓松口气,认真琢磨那一番话。   连歆织摸摸被打疼的脸颊,思及大门外被拖出去浑身是血的婢女,那副凄惨仿佛在眼前徘徊,容不得她多想,很快的外面走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婆子,面无表情道:“随我到灶屋帮忙。”   柔柔弱弱的李碗嘟唇,神色闪过不满,她白白净净的脸颊都被打肿了,心中对月含充满恼意。拉住同样不幸被打的同伴手臂,悄声道:“日后等我当上大丫鬟,一定也帮你出气!”   连歆织胃部不舒服,整个人没精神,突然被拉住手臂吓一跳,听对方不知怎么冒出来的话有点愣住,随意地点头敷衍过去。   丁府家大业大,府里的主子每日锦衣玉食,所消耗的食物颇多,这次招的丫鬟主要是帮灶屋的众人分担压力。   灶屋里的姑娘正忙着,菜炒得极香,还没走近便香味扑鼻,原本在大门外见到血腥场景连歆织倍感不适、一直强忍着不呕吐,嗅到菜香受了刺激不免一阵反胃,面色发白跑到一边去,跑到一座假山后面左右看看,见没人连忙把捂住嘴的帕子拿开呕个不停。   “你让小爷这饭怎么往下咽!”   怒气冲冲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用抬头看她也知道惹事了,连忙站起身用帕子擦擦嘴,“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的存在,找了一会儿没见半个人影,心下疑惑莫非听错了?不过不管是否听错都吓的她憋回去了,再不反胃,朝着来时的路走。   刚刚走出一步额头却被迎面飞来的一枚铜钱击中,疼得她哎呀一下,额上红了一片,心头起了一丝怒意目光四处望,没找到半个人影情况下蹲身,捡起地上那枚铜钱,神色闪过疑惑,不知记起什么快步离开。   四十多岁的婆子发现不见了一个姑娘后气得脸都绿了,狠狠把其余五人骂一顿,见到连歆织回来不禁再一次大骂,说扣她一个月的月例,顺便赏一巴掌。   半吊钱这么干脆的没了……   没干活呢被扣了月例,被定上不守规矩罪名,其余被她连累挨骂的人俱是恼怒、看她不顺眼,被殃及池鱼了的心情较之她犯错被骂更不好受,承受着几人不满的白眼默不吭声。然后,闻到菜味儿又有点反胃……   初来乍到她明白了一个规矩,府上的人容易迁怒,不想不受欢迎尽量不做错事,错了不是一个人的事,会连累更多的人一起挨骂受罪,无缘无故因为别人的错而挨骂,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生气,特别目前不是很熟的关系。   四十多岁的婆子在管理灶屋烧火丫头和做饭丫头上很有威严,事实上整座宅院里不论男女老少、地位高低之人的膳食都归她管,由她分派灶屋里的每个人应该做什么,包括挑水劈柴的小厮,看她脸色的人太多。   第一天来府上做婢女就把她给得罪的几乎没有,让她又气又急的连歆织是唯一一个,遂难逃被穿小鞋的命运。   公报私仇这种事很多人心照不宣,连歆织不是不明白,在被分派到烧火丫头一类后只是愣了下没别的反应,在家她也经常烧火,很简单的一种活,不过容易被呛到所以辛苦,碍于“呛”被划分到苦活一类。   四十多岁的婆子可能是打算形成对比刺激人,给一同来的其他五人安排的俱是好活,比如挑菜或者洗菜,这会儿正值夏季,炎热的天气里洗菜是一个好活,烧火又熏又呛又热,这个季节里人人都要避开。   府里主子每日要吃新鲜菜,这种菜出锅需得不热不凉适口,有了诸多要求灶里的火很多时候在烧着,能得空给人歇息的时间不多,除了解决个人问题外其余功夫都要守着灶前,这后院里有很多的灶,经常用的有七八个,五个丫鬟一起看火,在她成为五个丫鬟中的一员后这种规矩却变了,变成三个一起看。   这种变化让烧火丫头的压力倍增,不敢对着四十多岁的婆子冷脸发脾气,只能对着年纪还小的她各种冷眼,以此表达被连累的愤怒。   连歆织蹲在灶前发呆之余感觉挺憋屈,暗暗后悔没在进府前把肚子吐干净,初来乍到也不知那么多规矩,因为等不及没和那婆子打声招呼、擅自跑到一边惹出这么一堆事,说来那会儿也是抱着离开一会儿、不会被轻易发现的想法。   嘴巴不会说话不讨喜,被四十多岁的婆子一番刁难后,彻底成了灶屋最不受欢迎的一个婢女。做婢女能做到这份上,她大概是头一个。   大部分的人都在讲富贵人家的婢女锦衣玉食,比普通人逢年过节吃的还好,在临去丁府前连歆织曾幻想过美好生活,她并不清楚是不是每日都能吃上肉,可那么多人吹捧想来并非无中生有。   比如把主人伺候好了能得到大把大把赏钱,买质量上等的几匹布做襦裙,拿银子回家改善吃穿用度,让爹不用那么辛苦每日上街摆摊,攒银子做日后的嫁妆,想嫁妆这种事虽然有点脸红,不过是必不可少。   连家生活拮据,在又娶了一房外带一个十岁小姑娘后生活更是有点困难,省下自己的一口饭,家里重担压力暂时会轻些。   一切美好生活的前提都是讨好主人,这个有点不容易,以目前身份接触到主子的机会很少。   望着灶里渐渐熄掉的火,连歆织打个哈欠,天色渐暗,这个时辰应该可以去睡觉了,夏季的夜晚蚊子多,天气也有点冷,灶屋里热乎乎,烤的人鼻尖冒出一层细汗,一些人捶捶酸麻的腿说说笑笑出去,剩下不同屋聊天不方便的几人小声说着什么。   自己的活干的差不多了,她也站起身捶捶腿转身出去,身后响起脚步声,一只纤细的手搭在肩头,面容柔和的李碗笑道:“我们住在同一间屋子,一起走吧。”   连歆织性子从小有点闷,喜欢话藏在心里,基本上在家时没几个能数得上的朋友,平日里闲着的时间大部分用来绣花,和人交谈的经验不多,和此时有点热情的李碗相比,她看起来有点呆,除了点头不知能说什么。   丁府人口多,光是婢女上百人,若挤在一起住、房子能连成一大片,遂在不同位置活动的婢女有不同的地方住,拿灶屋干活的来讲,几乎全部住在柴房附近,四人一间屋子,屋中摆有四张床。   李碗推开其中第五间房门,和连歆织一前一后步进去,房间并不大,但该有的摆设还是有的,屏风后有很大的浴桶,给四人沐浴时用,桌边四把椅子,一只茶壶,四只杯子,另外四瓶铁打损伤散摆在桌面,会有这种奇怪东西是听年纪大一些有经验的婢女说,给人当牛做马的哪能只给主子端茶递水,挨打受骂常有之事,先准备药备用,免得到时找大夫添麻烦。   帐幔是那种统一的蓝色,和地位比较低一些的穿蓝色统一丫鬟装意义相同,伸手摸一下,质量相对来讲不错,床和被褥也是蓝色,丁府给的一系列免费物品皆是蓝色,包括那扇大大的质量不怎么样的屏风。   李碗欢呼一声冲到一张榻上,把榻砸的吱呀一声响,她吓一跳道:“我没多胖啊,这榻怎么不结实?”   连歆织坐上靠墙的一张榻,摸摸被子道:“大概是你冲过去时用的力气太大,没厚重被褥在下面压着会摔疼的,没被碰过的榻应该是我这种被褥叠好的,你的被褥散开堆在一边,一定是有人在,你还是换一张吧,免得惹出不快。”   蹙眉一下,李碗站起身坐到她对面的一张上去,“就这个吧,另一个也被占了,看来我们回来晚了,都没得挑好位置。”   弯腰拿出榻下的木盆,连歆织不置可否,打算去打点水来洗洗脸。   第三章   夜色浓墨,平日里主子睡前梳洗,会派遣身边婢女去灶屋端热水,这般时辰灶上烧着很多,灶屋的一众人早在回去睡觉前在锅中添足了水,很多时候主子用不完剩下的她们自己用。   连歆织进府第一日,不大清楚府中规矩,没敢动锅中热水,打了一点凉水回去。   李碗对着凉水有点不乐意,思及被丁大太太身边侄女打的一巴掌,哆嗦下,不情愿地跟着打了凉水回去,口中免不得抱怨,“邱牙婆说的话,根本都是假的,这丫鬟待遇真没看出哪里好了。”   府中丫鬟分三等,一等的穿粉衣,月例一两银子,二等的穿青衣,月例一吊钱,三等的穿蓝衣,月例半吊钱。   被邱牙婆忽悠的成分的确很大,在灶屋干活,没吃进嘴里一块肉渣,对不起这份能以权谋私的活啊,连歆织看看自身衣裙,摇头,“身份太低了,待遇不怎么样是应该的,不然三等的也不会想着往二等上的爬。”   “二等丫鬟不会再随便被打耳光了吧!”李碗揉揉被打肿的脸颊,哎呦一声呼痛,“待遇差倒不主要,关键是那大太太侄女喜欢打人,那嚣张嘴脸,真讨厌。”   “整日在灶屋忙活,以后看到她的机会会少。”同样的,见到主子的机会也减少,讨好之类的话对谁说去,谁给打赏的钱……   “诶,你说奇不奇怪,月含明明是大太太的侄女,怎么穿丫鬟装,还做一等丫鬟做的事?”   连歆织沉吟,犹豫片刻道:“我听人说,大户人家一般都是亲上加亲,肥水不流外人田,大多是亲属和亲属间成亲,你说,月含小姐以后会不会和她口中的表弟成亲?总觉得这种事情有很大可能。”   “啊?表弟,女比男大,这多忌讳呀,又不是找童养媳,呀,不对,月含在给大太太当丫鬟,没准另一个身份就是童养媳,从小养在身边嘛!”李碗瞪大眼,说出猜测。   连歆织点头,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其他丫鬟会不会也发现了?再者,这事原本便没有隐瞒,她二人初来乍到不清楚?   “咯咯,你二人猜错了!”   正聊着突然被插嘴,吓人一跳,李碗脸色一白,担心先前骂月含的话被人听去,连歆织则是记起隔墙有耳这句,听对方的口气,其中应该还有一些内.幕。   穆燕手中端着木盆,站在两人身后,比两人大一两岁的样子,借着月光能看清她的美貌,说出的话也透着一股神秘,“你们刚来不知道,往小公子的童养媳上猜很正常,月含小姐的家世很好,家住广封城,那可比咱们跃马镇大多了,小公子脾气不好,眼光挑,没看上月含小姐,而月含小姐中意柳府公子的事很多人知道,柳公子对丫鬟有点特殊癖好,咯咯,月含小姐这才扮成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目的自然不言而喻。”   连歆织觉得对方有点眼熟,正是用她灶上那口锅炒菜的穆燕,穆燕性格很好,人缘不错,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在灶屋一众婢女中很受欢迎,在今日一边炒菜一边给她讲丁府的规矩,之所以说有点眼熟是丁府的丫鬟相貌都属上等,一天之内见了二十多个,一样的衣裙,一样的头式,她有点眼睛不够用傻傻分不清。   李碗的活是洗菜,穆燕在有空的时候也会做这个活,遂两人搭过话,不久前聊得还不错,见来者是她,李碗不禁松口气,擦擦额上冷汗,这一番话听下来,暗道一声侥幸,刚才骂月含的话一定没被听见。   连歆织听过广封城,据说城内甚是繁华,很多的富户,珍稀物品很多是从这个城市流出,至于柳府的公子,那应该是指跃马镇上开最大客栈的柳胜、他家的公子,柳胜家有三位公子,不知是三位公子中的哪一个被月含中意。而丁小公子脾气不好倒是真,说差劲也不为过,用铜钱戏弄她两次,现在还觉额头疼呢。   三人碰面,同住柴房附近的院落,索性一起走,随便聊着一些府中的事。   穆燕性情温和喜欢说,她所知道的事情如果被追问,方便说的话她一定全部告知,这对于刚进府的新小丫鬟很有帮助。   李碗外表娇娇柔柔的,皮肤白皙,认识之初给人的印象离不开老实、娇弱、温婉一类形容女子美好的词汇,实则并不如此,嗓门大,喜欢凑热闹,大大咧咧才是真性情,和穆燕两人一路不停地说,连歆织在一旁目瞪口呆,真切意识到人不可貌相,摸摸自己的脸,默了。   穆燕说:“管理整座宅院膳食的四十多岁婆子,姓尤,名字很少有人知道,一众奴仆都称她尤婆子,她为人小气,安排的活咱们尽量去干,别顶嘴,真被她穿小鞋了一辈子别想翻身。”   李碗说:“我来的时候听邱牙婆说,说婢女锦衣玉食,吃的比一般人家还好,顿顿有肉,穿的是花裙子,可我今个吃的分明是素馅包子和馒头,一点油水没见着,邱牙婆是不是忽悠我们呀?”   “她不忽悠,你们能来么?”穆燕笑两声,“邱牙婆说的倒不假,一等丫鬟待遇的确如此,可除了签死契,一辈子卖身府中,我们这等签三年卖身契的婢女是没可能升至一等的,二等顶了天,你看大夫人和老爷身边的一等婢女哪个不是十六七岁,像我们这么大的不够资格签死契,一般都被安排哪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就说这灶屋吧,够偏僻,大太太几年也不会进来一次。”   “那岂不是说,这三年我们都要在灶屋了?没有,没有讨好主子的机会,没有婢女经常在嘴里念着的赏钱?”李碗惊呼。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熬过这三年,表现不错的,有可能被提升去打扫院落。”   李碗哭丧着脸,嘴里数落着邱牙婆狡猾,当初可没说的这么详细,一个劲吹大户人家婢女待遇好。   连歆织说:“这三年每日都要吃素馅包子和馒头么?能不能偶尔吃点肉?”相比起能不能靠近主子,她更关心这个,毕竟讨好主子的前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这一张嘴。   穆燕闻言一愣,道:“府里的主子不多,哪怕平日大鱼大肉吃着,剩下的菜也不多,被身边那些伺候着的一等丫鬟分一分,没可能给我们剩下,毕竟府里养了一大群奴才。不过我们守着灶屋,不会每日都吃素馅包子馒头,也吃一些家常菜,偶尔嘴馋能偷偷吃几口给主子做的菜,拿今个给主子做的红烧肉来说,在你们没看到的地方有好几个偷吃的。”   好几个偷吃,形成一种习惯,不会有人告密之类的,连歆织咂嘴,想象那种状况,一定很美好,或许留在灶屋也不错。   穆燕端着木盆朝第一间房门方向走,待到了门前放下木盆,对着二人挥手,“你们也快点进屋吧,早点上榻休息明日才有精神,听说大太太想吃猪蹄儿,明个你们应该会被安排拔猪蹄儿的毛,毛拔不干净是要受处罚的,你们做个准备。”   连歆织应一声,端着自己的木盆朝第五间房门走。门推开,李碗闷闷不乐的,跟着她进去。   四个婢女住一间屋子,一屋四榻,房内的其他二人正借着油灯洗脚,听到门响抬头一看,打声招呼继续洗。   都是和邱牙婆一同来的丁府,连歆织和这两个姑娘却不熟,微微一点头算是回应,坐到自家榻边洗脸。白日被月含一巴掌狠打,脸颊至今有着红印,拿起桌上的跌打损伤散擦一擦,包括额上略有疼痛部位,洗脚一番,准备上榻睡觉。   李碗整个心神都停留在三年三等丫鬟的残酷事实上,对于洗脚洗脸很敷衍,红肿的脸颊提醒她应该睡觉了的现状,学着连歆织的样子拿来跌打损伤散擦一擦脸,盖上被子翻来覆去。   离开家去给人当奴婢,这种把自己卖掉的事、一个人一生不会经历太多次,第一次睡在家以外的地方,谁都难免紧张兴奋,睡不着觉。   连歆织瞪大眼盯着帐幔,听另外三人翻身的声音,搔搔头,“你们家里做什么的?”   李碗打个哈欠,“卖豆腐!”   “我爹是铁匠。”乔漫说。   “杀猪的。”霖彩儿说。   “杀猪的啊,那猪蹄儿上的毛好拔么?如果不仔细会不会拔不干净?”连歆织闻言,思及穆燕回房前的提醒,翻个身坐起来问。   “不是好活,手指甲太长容易疼,自家吃的话拔得干不干净没谁太在乎,家里有客人的话就有点不好看,拔得时候尽量仔细些比较好。”霖彩儿想了想道。   吃过猪蹄儿,没拔过猪蹄儿上的毛,这类人很多,连歆织是其中之一,下意识摸摸自己的指甲,明个有罪遭了……   第四章   阳光刚刚升起,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屋内响起起榻的吱呀声,其中混着女子娇笑声。   乔漫一边穿衣一边和霖彩儿笑闹,二人从小一块长大,很是要好,几乎形影不离;李碗坐在榻的一头打哈欠,没睡醒;连歆织蹲在地上洗脸,完事后照镜子梳发。   很快的,四人一同出了房门,朝灶屋方向走去。   在灶屋干活的一众婢女被尤婆子聚到一处,听其训话,大意上是讲,哪怕来了新人,干起活来也不能偷懒,犯了错的要到她那里领板子,谁不服站出去,她打到那人服为止。   昨日听穆燕讲的一番府中规矩,连歆织知道,每个人被安排的活未必是完全固定的,拿穆燕来说,她主炒菜,闲着时候也跟着挑菜;换了自己身上,今日主守灶,闲着时候拔猪蹄儿。   拔猪蹄儿是一项技术活,对于手指的要求相当高,没有一双神爪,你敢说自己拔好了猪蹄儿?   女子多爱留指甲,而猪蹄儿上的毛简直是长指甲的克星,不把指甲剪掉别想拔干净,灶屋里的老人没谁爱干这个,尤婆子同样有心在新进府的六位姑娘面前立威,遂有关拔猪蹄儿毛的活全部交给六位姑娘。   霖彩儿说:“我在家也没拔过几次,先用火小心烤一下,把拔不掉的毛烧了。”   几个姑娘就林彩儿有点经验,其余几人没时间去琢磨这方法靠不靠谱,想办法在院里弄了点火,依次烤了毛。   凉亭里,几人一边拔毛一边闲聊。   霖彩儿和李碗比较喜欢说,乔漫和连歆织则是听着,另外两个姑娘说话时候很少,笑的时候更少,大概是不在一个屋里住着,没那么容易放得开。   猪蹄儿要晚上才煮,她们动作也就不是那么快,穆燕在另一头忙完便过来帮她们。   李碗很高兴道:“快快快,坐我这边,我就等着你来呢!”   穆燕笑而不语,从她手中的盆里取出一只猪蹄儿动作娴熟地拔毛;旁边一直沉默着的莫钟忽然道:“主子经常吃猪蹄儿么?”   “嗯,一个月总要吃上那么一次。”   莫钟一扫她修长的手指,上面没留半点指甲,若有所思道:“以往这拔猪蹄儿的活都是谁干?”   穆燕手中动作一顿,不易察觉地挑眉,看她一眼道:“看尤婆子心情,尤婆子安排人做事从来都按照哪个婢女最近是不是得罪她或者讨好了她,每样活不会分的很清楚到底谁来做,比如说,除了你们六个,在灶屋里忙活着的大部分炒菜水平很高,能拿的出手,其他活做得也很好。”   莫钟摸下巴,摸完才记起手上有点脏,在腰间别着的帕子上擦一擦,似是不经意问道:“穆姐姐怎么不留指甲呀,女子总是喜欢美的吧,莫非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能留?”   穆燕笑面如花,“刚刚剪的,长指甲的过来拔毛,很伤手指。”   “是么。”莫钟没笑,依旧那副不咸不淡神态,“我以为你一直剪着。”   连歆织忙中有余抬头看二人一眼,复又继续手中的活。   李碗啪地一声将手中盆子放在桌上,不乐意说:“姓莫的你能别找事不?昨个儿就看你不顺眼,你能处处帮人忙活,怎么到了穆燕这就不成了?你昨个儿屁颠屁颠跟在王典身后,别以为我没看见!”   “李碗你何处此言?你就这么喜欢埋汰人?”   “你不先找茬我能说你?”   眼见两人快要吵起来,其余几人赶紧拉着,转移话题,没一会儿话就说到洗菜上。丁府每日要吃的菜很多,手在水里泡得时间长了皮肤容易出现褶皱,琢磨如何能有效防止。   下午的时候猪蹄儿拔完,七个姑娘也便从凉亭里出来,各自散开。   尤婆子在六个盆子前一一检查,夸道:“不错,挺有速度,外表上看着也干净,不过大太太吃的时候要发现猪毛,你们就每人去我那领五大板子,行了,干你们昨天干的活去,干完了让穆燕给你们派活。”   六个姑娘身子一抖,头皮发麻,虽然很仔细的去拔了,可谁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就一根毛也没剩下,何况确定了自己的也不能确定别人的,六人目前因为猪蹄儿完全福祸相连,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非常期盼洗猪蹄儿和煮猪蹄儿的仔细点,能把毛都顺便再挑一次。   连歆织蹲在灶前看火,这个时辰准备给主子们做饭了。穆燕在灶上的锅里炒菜,侧首对她笑笑,“以后,等你对府中规矩熟悉了,尤婆子也会让你试着做一点小菜,你在家做过么?有没有经验?”   “会做,有两年的经验,家常小菜做出来的味道还可以,这种大鱼大肉的平日很少吃,拿不准火候。”她思考一下说。   “我,我刚来就把尤婆子得罪了,她放心让我炒菜么?”   “没关系,你是刚进府的不懂规矩很正常,尤婆子对于你这种会宽容些,她真正讨厌的是那些进府有几个月了很懂规矩、偏偏犯了错的婢女,如果你在懂规矩的时候犯了错,没准会领板子,如今让你看灶是暂时的,别有压力。”穆燕把菜掏出来,把锅清理一下,抽空对她说。   “缸里的水不多了,你去院里找正劈柴的王典,让他挑点进来。”   连歆织把灶附近的柴火处理好,回头看一眼,水缸里的水还有多半下,每日做饭前王典都会事前把水挑满,基本上不会出现不够的现象,她看一眼神色正常的穆燕,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出门去找王典。   王典在灶屋这一片主挑水,劈柴空余时间干,整日干重活他浑身很有力气,外表看似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在灶屋的一众小厮中很出挑,他擦一把额上热汗忙着劈柴。   莫钟跟着他忙前忙后,唇角弯弯,他劈好的柴她都一点点摞在墙角,耳下渗出香汗。   王典不好意思道:“那个,莫姑娘,我真不用你帮忙,我自己也能干的很轻松。”   “我能让你更轻松。”莫钟笑眯眯的。   “这个,让别人看见不好。”说着,他目光四处看看,在外面劈柴的可不只他一个,偶尔还有从灶屋出来的姑娘。   “你别这个那个的了,你身后那些家伙可是等着我去帮忙呢,我只帮你一个,你还不知足!”莫钟嗔怪一句。   “别让别人误会……”王典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够直白了。   “误会就误会呗,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莫钟口气轻快,似乎不以为意,微眯的眼泄露一丝情绪。   王典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身后有人叫他。   “王小哥,水缸里的水不够用了,麻烦你再挑点。”   王典讶然,以往这个时候没去挑水过,不过没多想,正好借此摆脱莫钟,很痛快地答应一声。   莫钟神色一冷,朝来者看过去的眼神有点不善。   连歆织脚步一顿,回头一看,莫钟那饱含深意的目光让人能感觉出其中的敌意,令她不喜,摇摇头转身走人。   莫钟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压抑住内心的不爽,跟着回灶屋。   王典把缸填满水,站在角落里喘气声有点大的和穆燕说着什么,神态带着一丝讨好。   倚在墙上,穆燕略显矜持,最后轻捶他肩头一下,让人离开。   目睹此般状况,连歆织不禁默然,面无表情地继续看着灶。   灶屋的姑娘忙完后时间尚早,各自散开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闲聊,李碗坐在台阶上,整理手中绣线,准备绣点什么,连歆织坐在她身边发呆,耳听不远处脚步声,眼前多了一双女子蓝色绣花鞋,抬首一看,赫然是莫钟。   莫钟面容秀气,小巧唇瓣微张,蹲身两人身旁,嘴巴附在连歆织耳边小声道:“我们都是大姑娘了,来当奴婢前,想必家里人已经告诉过你,在丁府找个不错的小厮回去过日子,你看,身边的一众婢女哪个没在找?我已经找到,你也知道是谁,王典,可惜这人太好,身边的姑娘都和我争,拿穆燕来说,你可知她今日为何与你走得近,为何让你去找王典挑水,昨个儿她可是和李碗走得近来着!”   “别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我也实话告诉你,穆燕这点小伎俩我看得出来,你二人也不过是受她挑唆罢了,我是不会把仇记在你二人身上,只是你们别在被她利用,你仔细想想,她有什么话要说,当面找我不是更好?用你们的嘴来传,呵呵……”   莫钟转身离开,连歆织面色有点苍白,自己琢磨是一回事,被人点出来又是一回事。   李碗翻个白眼,“说话就说话,还趴你耳朵上,摆出那副我什么都知道的嘴脸真是可恶。”   “你在来丁府前就和她认识么?”连歆织想了想,问道。   “不认识啊,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看你好像挺针对她的,她是不是做了让你反感的事?”   “算是吧,昨个儿穆燕让我去找王典挑水的时候,莫钟就在人家小厮屁股后头跟着,没羞没臊,我和穆燕提起的时候穆燕脸都白了,我跟着你说啊,你别和别人说,原来穆燕两年前就和王典是那个关系,偏偏莫钟不知羞的想横插一脚,你说讨厌不讨厌!”李碗嘴巴一撇,打抱不平。   抢别人男人这种事确实不好……   连歆织默然,和三人认识不过两天,谈不上多亲近,旁人的事她不想多管,更不喜被谁有意无意的套进去。   第五章   霖彩儿和乔漫嘻嘻哈哈,说着一些从大人嘴里听到的笑话。   尤婆子推开院门进去,严肃的脸上有一丝笑容,道:“大太太对这次的猪蹄儿很满意,你们不用领板子了。”   和这活没关系的姑娘没什么大反应,该说说,该聊聊,反倒是手指头拔红的六位姑娘很高兴。   李碗揉揉手指头有点郁闷,刚才她试了一番,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拿针线。穆燕坐她身边,两人聊着,刚进府的都喜欢和一些老人聊,了解府中规矩熟悉环境,两人聊的很热闹,连歆织坐一旁听着,不作言语。   三个女人一台戏,十几个女子聚在一个地方能说什么?八卦,哪个府的公子又娶妾了,谁家千金嫁给书生了之类的,说到精彩处还有那姑娘故意勒紧脖子,学一些千金公子经常说的话,比如柳府很有名的三公子很喜欢说:“滚,别让我废了你!”   再比如阮府年过三十的阮老爷,这位可不得了,年纪轻轻生意做的很大,经常笑眯眯的说:“下次再来,包您满意!”   连歆织听她们说的有趣,认真听着,也不管其中有几分真假,以往在外面从没听过这些,生活的环境不一样,接触到的也就不一样,其他的五个姑娘同她一般无二的神态,一副很入迷的眼神。   李碗说:“别说外面那些人啊,说说咱们丁府的老爷和太太,有什么有趣的!”   她声音不算大,也有不少人听到,闻其所言的俱是把嘴闭上,两手一拍让身边人散了,该干嘛干嘛去,这个时间也应该睡觉了。   李碗捏着手中绣线,多多少少明白说错话了,不禁把目光朝身边撇去。   穆燕神色有点不好,小声道:“谈论别人也就算了,哪能拿大太太和老爷开玩笑?你下回注意点。”   李碗内心不以为然,说别人都说了,偏偏到了自家老爷太太这里例外,这丁府莫不是有何见不得人的?话虽如此,眼见穆燕神色发冷,她只得敷衍似地点头,“知道了,下回不说就是了。”   在下层混了几年,穆燕如何不会察言观色,李碗随意的态度令她生气,不过蹙蹙眉并未多说,直接转身走人。   大伙都散了,连歆织没必要继续坐在台阶上,随其他人一齐回房睡觉。   洗脸一番,连歆织脱衣爬到榻上,听李碗在一旁抱怨,大意上是说现在的人都没安好心思,别看平时和你嘻嘻哈哈的,没准琢磨怎么在背后捅你一刀。   这么快就开窍了?连歆织讶然。   不想李碗话锋一转道:“你们几个也别听那些多干了几年活的老人瞎说,她们指不定知道老爷太太喜好,不想告诉我们,怕我们跟她们争着去讨好,我还不信自己真能在灶屋待三年不成!”   乔漫霖彩儿一愣,欲言又止,想了想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连歆织捂着被子翻个身,虽然没能一睹老爷“风采”,太太和小公子脾气不好却是真,伺候这等主人,不是心力憔悴便是被活扒一层皮,做一身病。   房门恰逢此刻被啪的一声踹开,神色异常难看的穆燕立于门后,却不知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李碗面色一瞬间就白了,手中镜子摔在地上,咬唇不吭声,楚楚可怜。   “瞎说?我倒不知自己何时变得那么差劲!”穆燕讥讽一笑。   “不是,我不是……”李碗性格再大大咧咧的也明白事情要糟,她刚来丁府根基未扎稳,还需穆燕等人的帮助,现在撕破脸皮她以后还怎么在灶屋待,身边的一众婢女可没几个不和穆燕关系不错的,自己刚来,能有几个支持的朋友。   “当初以为你这姑娘好说,藏不住话,实在,岂料你在搬弄是非挑拨离间上更是口舌伶俐,枉我当日对你坦诚相待,只换的一盆脏水。”   “我没有,没有指你的名字,我是说其他人!”李碗急了,打死也不能承认自己先前可不是对眼前这人有所抱怨来着。   “算我瞎了眼。”穆燕冷笑一声没听解释,转身走人。她从来只信背后听来的,当面说的有几个是真?   完了完了,李碗两手一拍追出去,剩下房里的三人面面相觑。   乔漫咳嗽一声表示,幸好没随便发言。   霖彩儿心疼地摸摸指甲,拔了一回猪蹄儿,她白养的指甲了。   连歆织除了暗道一声倒霉,没别的想说。   还有一个没回来的情况下三人不能上榻睡觉,索性在各自的榻上聊天,乔漫有意无意把话头往今日一些人提过的柳府三公子身上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霖彩儿听她说了几遍,不禁也开始好奇,一双水目含柔,时而微眯,可见是心思跟着活络。   连歆织搔搔头,借着油灯观她二人神态,心头起了一丝古怪,具体的感觉形容不出来,反正就是怪怪的。   天色尚未黑透,连歆织打个哈欠熬不住了,距李碗跑出去有一盏茶时间,另外两人聊得正爽,她略一犹豫,直接捂上被子睡觉,对后续的事不再关心。   ……   外面阴雨不断,滴答滴答的水声,房檐落下一片水珠。   连歆织拉开蓝色帐幔翻身坐起,穿好衣服才发现四人的屋子多了一人,赫然是穆燕,不知昨晚李碗和她讲了什么,两人重归于好,好的简直穿一条裤子,又是互相帮忙穿衣,又是互相帮忙梳发。她看了只觉一阵哆嗦,疙瘩起到脚底板,咳嗽两声喝口桌上的白开水。   乔漫霖彩儿明显和她一样不适应,以很快的速度梳洗完毕走出房门。   外面的雨很大,身上没有油纸伞会被浇湿,一群丫鬟抱怨着冲进灶屋,正说话间,李碗迈着小步从雨中走来,得意洋洋说:“我这伞怎么样?价钱可不便宜,你们没有吧!”   仔细一观察就能发现,没伞的基本上都是新进府的婢女,乔漫眉头一挑道:“你的油纸伞从何而来?”   “从穆燕借的,她有好几把呢,你们不急着走的话,也能借着。”   “不是什么好东西,也就雨天能用到,有时间找一下去外采买的婆子,让她帮忙带一把回来。”穆燕在一旁笑笑。   时间不早了,丫鬟们各自散开,各忙各的,连歆织守在灶前,衣服干的倒是快,乔漫霖彩儿见了笑嘻嘻过来,跟她借个方便,烤一烤衣服。   尤婆子并非整日在灶屋看着婢女们是否偷懒,大部分情况下是让穆燕盯着,有这一规矩在,李碗仗着和穆燕关系不错,干起活来有点敷衍,上午还没过去便附在穆燕耳边说话,说的尽是些有的没的。   穆燕对她不甚妥当行为并没指责,神色如常,让人琢磨不透在想什么。   阴雨天不能劈柴,王典和其他的小厮在灶屋跟着忙活,好在地盘够大,不然装不下这么多人。   洗菜是两人一伙,莫钟好巧不巧的和李碗分在一起,忙起来的时候李碗就会偷懒,这让她很不满,不过并没出声制止,在一个人把菜洗干净后伸伸懒腰,上半身慵懒地靠在墙上,对着王典的方向,吐气如兰,“好累呀,腰酸。”   王典在给鱼清理鳞片,闻言下意识抬头,感觉被抛了个媚眼,瞬间脸色涨红,不敢再抬头看一眼,心猿意马显示他的不平静。   莫钟又动了动腿,“好疼,得好好揉揉。”她长腿一抬一落间,裙摆跟着轻飞,煞是好看。   穆燕一个不慎把菜炒糊,随随便便掏出来放进一只盘中,让身边的人再送一份相同菜肉来,打算重新做一份。   莫钟声音挺大的,这灶屋中的人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那几句话,连歆织抬头看一看事件中的主要三人,缩缩脖子,继续往灶里添柴。   “莫钟,你若没事闲的就过来跟着学炒菜,别说尤婆子没提醒你!”   “等你什么时候爬到尤婆子的位置,什么时候再说吧。”听穆燕冷冰冰的话,莫钟一点惧意没有,是过去炒菜了,却极致敷衍,让人看了很火大。   连歆织尽量缩小存在感,离得两人远远,可仍旧不小心被热水烫到,殃及池鱼殃及池鱼殃及池鱼啊。一肚子愤怒不能对着二人目瞪口呆表情发泄出来,这两位可都不是善茬,她“眼眶含泪”,忍。   穆燕心中过意不去,安排她去一边待着。   求之不得!   她连连点头,用帕子轻轻盖住被烫出的水泡,坐在角落中的小板凳上。   郁闷是肯定的,人家李碗比她靠的近多了,半点伤害没碰到,合着自己躲东藏西,愣是没躲过灾难,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么?   有她的前车之鉴,李碗很自然的一点点离穆燕远些,自主的找一些不累的活干,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说话。   李碗这个人怎么说呢,连歆织摸下巴,把对方打上不靠谱的字条,拿昨晚的事来讲,一般人绝不会将心中太隐瞒的想法全部道出,偏偏李碗就那么做了,然后穆燕又有偷听的“嗜好”,两个人一说一听,造成差点无法挽回的局面。   第六章   数着手指头过日子不是一个好现象,一连十几天过去,连歆织手背上烫出的小水泡终于消了些,不那么疼了,期间没少擦穆燕给的特殊药粉,不然不会好的这么快。   大清早的,李碗推开房门拉着她出去,上一次找去外采买的婆子带两把油纸伞的事儿成了,告诉今个儿去后门拿。   在外采买的婆子有三四个,让她们帮忙往回带东西是要给两个铜钱的,毕竟身为府中丫鬟,没有主子允许情况下不能随意外出。   丁府的后门在偏僻之处,不大,是一扇木门,是平日里丫鬟婆子外出走的门,张婆子站在门边等的有点急了,见李碗二人小跑过来,她这才松口气,递过去两把油纸伞,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李碗看了看手中的伞说:“质量上这么差,她把我们的钱都私吞了不成!”   “有可能。”连歆织点头,把伞撑起来一试,“将就着用吧,能挡雨就成。”   话刚说完,她转身准备走人,迎面却突然飞来一枚黑乎乎的圆形,直接打在她额心,钝痛感瞬间传来,明明是打在额上,她却觉得两条手臂都跟着发麻,耳听李碗惊呼一声,不可思议说:“你,你刚来的时候也被铜钱戏弄过吧,这回,莫,莫不是……”   往下的话不用再说也能让人明白其意。   连歆织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忍住怒气捡起摔落在地的一枚铜钱,压低声音道:“今日之事别和他人提起,我们走吧。”   李碗嘴上答应,心中却暗自琢磨,两人经常一块出入,从没见过连歆织和小公子有过特别接触,怎么就被“另眼相看”了呢?   连歆织暂时没去灶屋,一改方向朝房间快步行去,在额上擦一擦跌打损伤散,弄了厚厚刘海儿,觉得额上看不出异样才放下心来。   不过刚刚一踏入灶屋她便发觉不对,一些人看她的目光充满好奇或者不屑,更多的是闪躲,稍稍一思考就想明白其中问题所在,看一眼神色不自然的李碗,面无表情蹲身灶前,认真看火。   丁大太太不止一次提醒府中众人,不论是一等二等、或者三等丫鬟,任何一个不准把主意打在主子身上,谁有那歪心思就打断谁的腿。一些平日里不爱惹事安分守己的婢女见了男主子,如非必要从来都是躲得远远,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人误会告到大太太那里;便是有那心思多的在和男主子碰面过程中都尽量小心,不敢露出半点让人去抓的破绽。   小公子脾气不好出了名,喜欢戏弄府中婢女人尽皆知,被他盯上戏耍的无一不是结果很惨,大部分的见了他都绕道走,不过也不是没有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的,被大太太知道,暴打一顿是轻罚。   穆燕在一边炒菜,小声说:“小公子从不来灶屋的,你以后少去外面情况会好些,也许过几天小公子就把你忘了,别想太多,所处的环境如何看到的也应该如何,往高了看只会摔得很惨,天上那鸟还有翅膀受伤的时候呢。”   知道对方是好心,可连歆织仍旧觉得穆燕所言说不出的怪异,特别是那一副“作为过来人很清楚很明白你要听我的”那种口气,闹得她好像尽是些歪心思故意去找小公子巴结小公子,从没见过小公子相貌如何她会说?和小公子唯一的接触便是那一枚枚铜钱,而这还是用差点破相的悲惨换来的。   李碗从穆燕一边儿探出头道:“比起脾气不好的小公子,老爷会更有权吧?”   连歆织一愣。   穆燕也一愣,随之神色古怪道:“老爷啊,身体有碍,他从不管府中事,大部分权利都在太太手中。”   三人谈话以沉默结束。   夜色渐暗,灶屋的活干的差不多了,因为白天小公子砸铜钱的事,连歆织对于一众婢女都想对她说点什么的状况很无语,这会儿也不想坐在台阶上听她们说些别人家公子小姐的事,独自一人走出院内,朝不远处的假山走。   假山的景色不错,还记得第一次来是胃部不舒服在这里呕吐,结果碰上不愉快的事,听别的婢女说来过这里几次都没发生不好的事,她这次才敢放开胆子来,毕竟,没有其他好的去处,有的话也是不够安静地方。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发呆,直到时辰很晚必须睡觉了,她才站起一点点往回走,在房屋附近的几棵大树前,不巧目睹很诡异的一幕,一男一女两道身影交叠,搂搂抱抱,动作十分亲近,赫然是夫妻才会做的动作。   连歆织目瞪口呆,月亮你为何那么大,那么圆,那么亮,非常清晰的照出树下人的样貌,包括嬉笑声音,想视而不见都不成,真让人眼瞎。   莫钟作为一个女子,夜里和男子在树下做些奇奇怪怪的事,女子的矜持都给丢开了,不符合常理,让人提起来不屑,丢女人的脸。   王典作为一个男人,作为一个和穆燕两年前就有点暧昧关系的男人,还敢背地里找其他小姑娘,这是想玩三妻四妾怎么着啊?烧死!这年头,不仅有钱人家的公子不靠谱,没钱的奴才也开始学那些富家公子的调调,一个女人嫁给一个穷汉图的是什么?难道不是一心一意   夫妻和睦、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么?   连歆织整个人都不淡定了,一个劲在心底告诉自己无视无视无视,手脚僵硬地朝一边走。   听说,一个人走夜路会碰上稀奇古怪令人震惊之事,以前的她不信,但这回她信了。   李碗洗漱一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见连歆织回来,她打个哈欠说:“你刚刚干嘛去了?”   “没,没干嘛。”   连歆织沉浸在思绪中,无精打采,敷衍一句。   乔漫霖彩儿两人整日腻在一起,进府前一直聊的猪肉啊或者打铁,这类话题已经很少说了,口中经常念叨的不是谁谁家公子小姐便是柳府三公子,对此人有一种很深的迷恋,虽然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都是一个屋子住着,说话再小声也有被人听到的时候,李碗对于这两人没完没了的念柳公子感觉厌烦,不耐道:“能不能不说这人啊?换点别的说不成吗?”   乔漫翻个白眼,“你还不是整日念叨着老爷?我们彼此彼此,你比谁高尚啊?”   “别理她,有些人自己毛病一大堆,还想着说别人,说别人哪里不对前先找一找自身是不是也有那毛病!”   “不是,你们俩想打架呀?”   李碗噌的一声坐起,最近和穆燕混在一处,她胆子不再向当初来的时候那么小,看到不满的人或事总想提一提,隐隐有想当小头头的意思。   “是你在找茬吧?”乔漫哼一声从榻上下来,拉开对方帐幔横眉竖目。   李碗一甩脸,索性从榻上站起来,心中有点打鼓,她就一个人,对上两人没多少胜算,眼中一转道:“歆织,你帮我把这两人解决了,我下个月的月例都给你,怎么样,这买卖不亏吧。”   连歆织都躺榻上了,心想这怎么还扯我身上了?女人打架不外乎抓头发挠脸,真要闹个不好抓花了脸,一个月的月例够赔么?很亏的生意。   她打个哈欠说:“有什么可争的,真互相看不顺眼,明个儿让尤婆子给重新安排房间,爱上哪上哪,吵别人睡觉你们还有理了!”   提起尤婆子,三人一噎,都是思及前几日犯了不大的错而被尤婆子处罚的婢女,据说被狠打了十大板子,今个儿还没能从榻上爬起,想想都觉得疼。打架她们不怕,怕尤婆子的板子,今个儿这事说来简单,提起来却复杂,闹到尤婆子那里谁都没好果子吃。   李碗面上阴晴不定片刻,心里微微松口气,连歆织那么一说也算帮她解围,索性借坡下驴,当先钻进被窝,摆出准备睡觉的架势。   乔漫霖彩儿两人也不好多做纠缠,不然便是无理取闹了,同样黑着脸钻进被窝,房内一时间很安静,静悄悄的。   第二日,连歆织很早起身,昨夜目睹那样刺激一幕,她很可耻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眼眶边缘有点发黑,照一照镜子默然,很想说一句,睡眠不足一定不是她的错……   连歆织去灶屋的时候还不到做饭时间,她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上面,这里的人不多,有一个很熟悉的穆燕,两人碰面互相点头一番。她嘴角都僵硬了,很自然的思及昨夜一幕,莫钟和王典搂搂抱抱的真的很亲密,很难想象怎么就那么快搞到一起,中间有穆燕的两年隔着呀,莫非男人都是有了新的踢了旧的么?果然很不靠谱啊,男人靠得住,老鼠是不是都会吓得不会打洞……   穆燕神色蔫蔫,看起来无精打采,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以前就是遇到再怎么不好的事,她都不会露出软弱。   连歆织有点狐疑,王典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莫钟搞上的她不清楚,但穆燕很有可能知道点什么了,这样应该很好,自己也不必纠结说与不说,拆穿别人虚假、丑陋、脚踏两只船这种遭人怨恨容易惹来非议的“伟大”事情,果然不适合自己这么看起来就非常好“欺负”的姑娘来做。   第七章   忙忙碌碌的一日开始,院子里蛁蟟“独啊-----独啊”的鸣叫,叫的正忙活着的人一阵急切。   连歆织自打来到丁府,从没觉得有哪一日如今天这般难熬,也从没觉得有哪一日的灶有今日这般难守,火大了不对,火小了还不对,被在灶上炒菜的穆燕数落了一次又一次。   在穆燕又一次把菜炒糊,散发出不好闻的味道,倒掉第五盘菜的时候,不知是谁把尤婆子找来,尤婆子对于穆燕今日的失误很不满,直接让人下来不准再炒,吩咐一个叫凌霜儿的上去替换。   以尤婆子的毒辣眼光,自然看出菜糊了和火的大小没关系,分明是炒菜人不专心失误。   凌爽儿下巴有点尖,平日和穆燕很要好,炒菜技巧也不错,一方面得到尤婆子看重很高兴,一方面担忧好友,有点纠结的从好友手中拿过锅,开始做今日的第一道菜。   尤婆子又吩咐人重新烧一灶,万万不能耽搁太太用膳时辰,复又让另一个婢女在这灶上的锅里炒菜,忙得差不多了她才出去,走到门前忽然回过身道:“晚膳大太太要吃鸡,穆燕你既然没事做,就过去和乔漫霖彩儿去拔鸡毛。”   穆燕脸色瞬间就白了,脚步不稳,抚一抚额头点头应是。   被买回府里的鸡是已经杀好拔光了大毛的,剩一些小毛需要处理,和当初的猪蹄儿一样,完完全全是刚进府的新婢女去做,以前穆燕主动拔猪蹄儿是为了帮忙,这回却是被尤婆子点名道姓去做,两种意义不能相提并论。   穆燕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就有人开始说了,“穆燕原来是除了尤婆子以外最有说话权的一人,她这回把尤婆子气狠了,不知道会不会被狠惩。”   还有人说:“穆燕好歹也是一个小头头,如果被整下来,下一个穆燕也不会是咱们没多少经验的,要我看哪,这最有机会成为小头头的还是凌霜儿。”   “是啊,是啊,保不齐真是霜儿姐,霜儿姐恭喜了!”   “恭喜恭喜!”   “恭喜霜儿姐!”   “霜儿姐,你这当了小头头可别把我们忘了啊!”   “是啊,别把我们忘了霜儿姐,一定要提提携提携我们!”   ……   凌霜儿感觉很惊讶,整个人被捧的轻飘飘,差点犯了穆燕的老错把菜炒糊,立马稳下心神,咳嗽一声继续手里的活,不再多管一众婢女说什么,不过耳朵一直竖着听她们怎么说。   连歆织有幸没跟着乔漫等人一起拔鸡毛,那活本来也属于洗菜一类,拔鸡毛比拔猪蹄儿更难干,那鸡身上有股特殊味道不大好闻,拔起来手疼鼻子受罪。   她给凌霜儿看灶,对方的神态变幻她看在眼里,微微一侧头继续往灶里添柴,心中有点担忧,这人给她不大靠谱的感觉,平日里和李碗一样大大咧咧的,哪怕是在炒菜也东张西望,时而抓抓头发,时而挠挠鼻子耳朵等部位,她就不说对方还隔着衣裙挠屁股的事了,恐怕这才是以前不受尤婆子重用的关系。   今个儿穆燕不再状态,有了凌霜儿的机会,哪时穆燕情绪正常了,这人也只能靠边站,或者上来一个和穆燕炒菜技巧差不多的,下一个小头头未必就是凌霜儿。   正琢磨着,凌霜儿忽然对她小声说:“穆燕平时的炒菜姿势怎么样?动作美么?”   这问题可把连歆织难住了,对于美不美的她没太大概念,只要是个女的,她都不觉得丑,相反的不就是美么?这答案要怎么说出口?说美的话,会不会惹对方不快?感觉对方挺小气的……一个小气的老一辈丫鬟。   望向凌霜儿眨呀眨得水灵灵眸子,见她手中炒菜的动作已经顿住,连歆织嘴角一抽搐,为了防止这位同样因为菜炒糊了被赶出去,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和你差得远呢!”   凌霜儿目光瞬间一亮,自动把那话理解为穆燕的炒菜姿势不如自己的美,仿佛受到鼓励信心大增一般干得更起劲!   连歆织很想叫一声“哎呦我的娘!”不过忍住了。   虽然同为母的,但还是穆燕这只不会挠屁股的动作姿势比较美……   终于忙完主子们的早膳,连歆织一擦额上的汗,跟着几人一同出屋,去帮乔漫霖彩儿等人拔鸡毛,两三个人守着一只鸡,人手足了,可鸡上的毛太小不好拔,有人说了,人的手指头不好用,能不能想个别的法子?   穆燕刚刚想说话,凌霜儿急急的把话揽过去,不耐道:“以往就是这么拔的,你别多事儿!”   穆燕到了喉咙的话咽回去,看一眼有点得意的凌霜儿,手中动作一点点加快。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几个婢女一齐夸凌霜儿的好,夸的她合不拢嘴,早忘了身边好友心情会如何。   而也有人不忘记数落穆燕,说她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很拿手的炒菜,偏偏炒糊了五次,怕是第六次也跑不了。   穆燕任他们说着,不吭声。   莫钟咯咯一笑,把话接过去,“这人哪,别的不怕,就怕犯那相思病,相思愁断肠,对吧穆姐姐?”   对于挑衅的话,穆燕只是冷眼一扫对方,默不作声。   被数落和调侃的人如果不说话为自己辩解一下,往往会给人一种羞愧到老实的感觉。   莫钟和王典的事传的很快,一众婢女一传一十传十的,总有那么几人得到确切消息,都知道穆燕被甩了,平日里和她有仇的便故意揭伤疤说:“这陪了两年多的,总比不上陪了两天多的,两年都搭在一个人身上,这不是脑子坏掉了么,跟你们说啊,我家邻居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连歆织抬头看了说话的那姑娘一眼,十六七岁的样子,叫鲁雪。要说指桑骂槐也是一种本事,可若本事不到家,说出来的话就搞笑了。她也看了莫钟一眼,明明是做了坏事的一个,偏偏以对的立场说话,损人的力度一点不含糊,这年头,恶人都这么光明正大了么?   尤婆子突然推开院门,打断了众婢女似有恶意的谈话,尤婆子说,府中来了几位客人,晚膳要提前做了,还要多做,懒骨头一样的婢女别懒着了,这次要是没做好,在客人面前丢了脸,到时可不单单是板子问题能解决的了,都拿出自家本领来,谁做的好给谁打赏。   婢女们一听有打赏,都欢呼一声,干的更起劲儿了,不再是几个人围着一样活磨磨蹭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干,很快分工好。尤婆子对她们的被表现很满意,转身离开。   几个鸡很快拔完,几个丫鬟各自散开,找自己能干的活。   连歆织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手中拿着刀给鱼刮鳞,鱼血让她手指甲都染红了,穆燕就坐在她身边,看她动作不是很熟练便递给她一个切开的萝卜头,告诉她用萝卜头从鱼尾开始慢慢向上推,这样的去鳞方法比较好。   手中拿着萝卜,她表情有点愣。   穆燕声音不自然道:“是我自己的问题,菜炒糊那会儿,我不该把气出在你身上。”   “这样啊!”连歆织想要搔搔头,可手上的鱼血让她作罢,“我毕竟是看灶的,菜糊了多少和我有点关系,你没骂错!”咯咯笑两声,她微微侧过头,当时没少在心里骂对方她会说?咳咳,当然不会说。   穆燕勉强笑两声,没再多说。   ……   晚膳做好后,尤婆子去通知专门为主子们端菜的一些婢女,让她们把菜给主子端过去。   能被丁府大鱼大肉盛情款待的客人自然非同一般,听说是柳府和阮府的太太,丁大太太正和她们聊着,据说柳府的公子也来了,不过在准备用晚膳的时候不知为何先一步走人。   尤婆子说,别让端菜的二等丫鬟自己忙,闲着的婢女也跟着去,多给主子端一端菜,新进府的丫鬟乍一听此言不是很明白,穆燕附在连歆织耳边说:“这是尤婆子给咱们见主子一面的机会,我们这些老人已经去过很多次了,这回是安排你们新进府的去。”   连歆织点头,对于穆燕的忽然亲近多少有些不习惯,目光一扫其他婢女,乔漫霖彩儿等人都很激动,她二人所想无非是那么一种,说不定能见一见柳府的太太,比起柳府的太太,二人对自家府中的丁大太太不是那么感冒。   李碗则是暗自欣喜,听说丁老爷英俊潇洒喜读书,不知今日能否有幸目睹其一面。   六个新进府的婢女中,只有连歆织和莫钟还算淡定,莫钟这个人,能很快适应各种环境,一向不惧于什么场合,她对自己很有自信。连歆织的不紧张说来好笑,在知道丁府规矩多、不好混之后,她对讨好主子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特别是被小公子几次戏弄,彻底明白主子脾气大,性格怪,她目前只想安安稳稳度过三年,别的暂时不想。   没有在主子面前好好表现的心理作用下,她除了有点心跳加速,兴奋算不上,不过在外人看来只当她是沉稳。   尤婆子暗自一番观察,直接去掉紧张到手指头发抖的乔漫霖彩儿等人,让看似淡定的莫钟连歆织和二等婢女一起去。   第八章   对于和莫钟一起去给主子们端菜这等事,连歆织内心千百个不愿,美好的人生中经历这么一次糟糕事就够了。   倒不是给主子端菜会怎样,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莫钟这个人,和对方呼吸着同一片天空下的空气,她觉得是一种遭罪。   二等婢女每月月例一吊钱,穿青色衣裙,统一头式。   专门给主子端菜的二等婢女,她们上面也有一个管事婆子,任婆子,和尤婆子在灶屋一片管理的地位差不多,每个婢女应该端什么都是她给安排好,府中每次来客人的时候她会告知尤婆子一声,让尤婆子从新进府的婢女中挑两个出来帮忙端菜,说来这规矩还是大太太定的,不过三等婢女很少有入大太太眼的。   端菜也有技巧,不仅要姿态优美面带笑容,还要嘴巴甜,不能达到此标准的一律不放到客人面前。   作为头一天给主子端菜的婢女,自然不能得任婆子完全信任。   连歆织表示,自己成了不能轻易见客的一个,如果不是身边有其他婢女在,她可能会忍不住掏出怀中的小镜子照一照。   任婆子说:“以往新进府的婢女过来端菜,我都会把她们安排给小公子,这回也不例外,连歆织你端鱼,莫钟端鸡,先给小公子送去吧。”   小公子成收破烂的了……   任婆子话音刚落地,连歆织登时浑身一抖,条件反射地觉得额头一痛,已经能预料到又是挨铜钱的状况,可不可以不去?   莫钟对于小公子很好奇,她扫了身边脸色发白的连歆织一眼,这姑娘长相一点不清爽,怎么就得小公子另眼相看了?   端着手中的托盘,连歆织看一下盘中鱼,咽咽口水和莫钟一起朝小公子住处走。比起凡事不愿出头的她,莫钟更喜欢事事走在前面,这次也不例外,走在前面的莫钟在一个拐角处和突然冲出来的人撞到一起,“哎呀”闷哼,盘子碎掉,各种声音混在一起。   这种打碎主子菜盘的事,无论发生在哪个等级的婢女身上都是不可原谅的,光是一身鸡汤就够人目瞪口呆了,菜香味四处飘,连歆织及时收住脚,后退两步松口气。   莫钟的脸气成猪肝色,可以想见惹出多大的祸,事后会被尤婆子怎样处罚,五大板子都是轻的,她看向对面之人的目光十分凶恶。   她对面之人也不好受,一身的鸡汤让他作呕,目光不善扫去,抬手就想掐住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婢女。   莫钟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反而先一步口出狂言骂道:“你个该死的小厮,从哪里冒出来的,耽搁了小公子用膳时间你有几条命够用,知不知道你惹出多大的祸,我要是被处罚了一定拉你下水!”   被一通骂的少年一愣,神色十分难看,从没有人敢这么骂他,或者说从没有哪个婢女敢教训他,今个儿他不仅被淋了一身鸡汤,更是遭受嫌弃与谩骂,他伸出的手僵硬在半空,缓缓落下,口气生硬道:“随便你!”   话一说完,他没去看对面同样鸡汤满身的婢女一眼,转身走人,很快的就不见背影。   莫钟大骂晦气,然后就哭丧着脸不知所措,说来她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姑娘,心思多点是真,经历却不多,遇事没能那么快的反应过来该怎么处理后续。   连歆织在一旁看着,莫钟端着的那盘鸡菜并不热,避免了人被烫伤的可能,但也不能始终站在这里,上前一步道:“这事越耽搁越大,要不你先回去和尤婆子说说,看看可不可以换一道菜给小公子,毕竟你那鸡不好做,耽搁时间。”   “要你管,以后我的事你别管!”莫钟眼一瞪,却是开始迁怒。   连歆织没空和她废话,摇摇头直接走人,她的菜还好好的,要赶着给小公子端去。   小公子独自住一座院落,惊亭轩。   她来到院门前深吸口气,敲一敲院门,很快的门被打开,一个娇娇弱弱可爱的少女对她笑笑。   连歆织眼珠一转,说:“这位姐姐,我是不是要把菜给你?”   迎秋摇头,一身粉色婢女装,笑笑说:“不用的,你要自己端进去,让小公子打量一番是规矩。”   什么破规矩……   内心千百个不愿,她只能硬头皮进去,老天保佑她这额头千万要保住,经常被用铜钱打同一部位,很容易破相的好不?   “小公子刚才一身鸡汤的回来,现在脾气不是太好,你小心点。”迎秋想了想还是道。   连歆织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色,心中有种诡异猜测,绣花鞋仿佛黏在地上一般挪不动,肩膀抖的厉害,直到房屋中传出阴沉的声音,“进来!”   自打来到丁府,连歆织最怕的不是整日拿小话讽刺教训她的尤婆子,而是丁小公子,不提铜钱之事,就说在给他送菜的节骨眼上将人得罪了,偏偏得罪他的人不在,自己“屁颠屁颠”“上赶着”送上门来,这不是等着被虐么,可不可以跑哇?   如果不是手中端着托盘,她恐怕紧张到手脚同步,不过此刻她状况也没好到哪去,脸色吓成惨白色,就差没心生无望。   推开小公子的房门,房内摆设一览无遗,很简单大气,宽敞,这仅仅是大堂的摆设,和她想象中的暗沉沉不同。   连歆织目光一扫大厅每个角落,在没见到小公子身影之际稍一犹豫,将手中托盘放置桌上,发现桌上有很多未动的菜,微微一行礼,直接转身走人。   房门猛然被从房梁上翻身而下的人阖上,发出啪的一声。   连歆织脚步一顿,对于突然伫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感觉无语,手指一抖道:“小公子好。”   “不好!”丁弥骞阴沉沉说。   “请小公子用膳。”她扭动僵硬脖子回头一指桌子。   “不用。”   “那请小公子洗脸。”她努力找话,试图打破压抑的气氛。   “洗完了。”   “小公子,我,奴婢给你讲个笑话。”   “不听。”丁弥骞双手抱胸,朝她靠近。   “奴婢,奴婢,从前,咳咳……从前有座庙,庙里住个咳咳……”   使劲地咳嗽,连歆织声音戛然而止,眼前的少年竟然伸手掐住她脖子,很不客气地对她说:“这待遇本来应该送给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不过比起她,你更令我讨厌,送你好了。”   无妄之灾!   丁弥骞冷笑一声,在手中小姑娘快要断气之际方才收手,嫌弃的将手在她裙摆擦一擦,“你可以滚了,记住,别把我的事告诉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另外,警告尤婆子一声,别让她动我的人。”   “你的人?”摸我裙子,摸脏了……   连歆织脖子疼的直翻白眼,勉强问出,“咳,奴婢不知道你的人是谁。”   “蠢货,自然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姑娘。”丁弥骞怒了,忍着踹她一脚的冲动。   “奴婢,明白了。”   一点点从地上爬起,连歆织整理一番略显凌乱的衣物,急匆匆走人,再也没有比她更倒霉的了。   迎秋坐在台阶上,见里面的姑娘神情慌张步出,她神态上并没显现出太多意外,只微微一点头。   要说连歆织怕什么来什么,刚刚拉开院门打算出去,和迎面突然冲出来的少女撞到一处,还就地滚了滚,期间只听到少女的叫骂,“迎秋,你敢撞我,你是不想活了么!”   沉月含没想过这里会有别人,直接把连歆织当成迎秋去骂。   坐在台阶上的迎秋嘴角一抖,嘴巴张了张,“表小姐,奴婢在这儿。”   连歆织趁着沉月含发愣之际,头一扭,以最快的速度跑出惊亭轩,身影很快消失在两人视线中。   沉月含反应过来咒骂一句,不顾脏乱的衣裙,阴沉着脸推开丁弥骞房门,在屋里找了一圈,没见着人影她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躲在这里,快出来,我有事找你。”   丁弥骞从房梁上翻身而下,敛眉道:“如果是柳子奇的事儿你别来找我。”   “如果不是他的事儿我干吗找你!”   “哼,你那刁蛮态度才刚刚把他从丁府吓走。”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沉月含脸红。   ……   连歆织回到灶屋的时候,天色还亮着,尤婆子正当众训斥莫钟,问了几个看热闹的才知道,以往不是没有把菜盘打翻从而得罪小公子的婢女,依照惯例应该罚婢女五大板子,不过天色晚了,菜不必重新再送一盘,她二人的送菜只是走个场,不是非要给小公子吃到嘴里不可。   看一眼莫钟很是凌乱的衣裙和苍白的脸上那副忍耐神态,估计是被打得不轻,思及小公子说过的警告尤婆子不准动他的人那几句话,她顿时感觉苦大仇深,人都被打完了她才回来,而且尤婆子如果被警告的话,不敢拿小公子怎么样,一定会转过头来收拾她,她又成了替罪羊。   待又过一盏茶的时间,尤婆子骂得爽了,手一挥,吩咐众婢女洗刷二等婢女送回的碗筷,因为刚刚有犯过错的,所以尤婆子一直用眼睛在灶屋盯着,看哪个婢女做的不对直接给一巴掌,一众婢女战战兢兢。   好不容易活都干完了,大伙都散了,连歆织赶忙跑到尤婆子身前表示,小公子有话吩咐下来,得寻个没人的地方说。   第九章   尤婆子一听小公子有话吩咐下来,整个人都来了精神,脸色不再是那么难看,反而扯出个笑有点和蔼道:“小公子有说我什么?”   连歆织身子一抖,心说没说你什么,人家看上莫钟了,咱们都得一边去!口中却小心翼翼道:“小公子,他对莫钟很不一般,他让你多多照顾一下,给安排好活,若是做的好了他给你打赏。”   尤婆子的脸立马拉下,口气不善道:“莫钟连小公子的面都没见着,小公子如何对她另眼相看,你莫不是再诓我!”   连歆织心里咯噔一下,紧张之际竟然话中有漏洞,连忙道:“哪敢,婆子您多想了,是我嘴笨没说清,想必莫钟也提了,她是和一个小厮撞在一起才打翻了的菜盘,都说无巧不成书,那个被当成小厮的就是小公子,也是这样她二人才有了接触,不过莫钟并不知道他是小公子,而小公子也不准我们将他身份告诉莫钟。”   竟然是这样!尤婆子目中发亮,仿佛看到了曙光,两手一拍说:“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莫钟的,让小公子放心。”   连歆织擦汗,原来尤婆子也挺好忽悠。任务完成,一路走回柴房附近的房屋,推开第五间房门进去。   房内,乔漫霖彩儿还在一阵可惜不能见一见柳府的三公子,也有侥幸心理,幸好没和莫钟一样倒霉。   连歆织刚一进屋就被李碗拉过去,听对方神秘兮兮一阵说,大意上是小公子相貌如何,有没有老牛巷里的教书先生好看。   原来李碗也是老牛巷里的呀,不过小公子相貌如何谁知道,吓都吓死了,大概是像煞神一样恐怖吧,当然,这话她可不敢乱说,只能道:“我没注意,下次有机会的吧。”   “还下次,下次一定是我去了。”李碗不满地喊一句。   以往的时候,连歆织可能会觉得李碗这神情不过是夸张搞笑,在开玩笑罢了,她也会一笑置之,不过经过这么多日相处,她也算摸清李碗本人性情,明白对方说的这话绝对不是开玩笑,而是真的在不满,对此她仍旧是一笑置之不再多说。   对于一个不把承诺当回事,经常答应了却做不到,转身就在背后非议人的姑娘,她觉得自己应该远离,免得哪一天被卖了都不知道。   她两人的谈话虽然很小声,同一屋子的却也能听到,乔漫还记着昨晚吵架的事,听了李碗不甘心的那一嘴,立马接口道:“莫钟为人多猾呀,这样的去一次都犯了错,你要是去了,别在把别人连累,到时候可就闹笑话了。”   “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啊,喜欢看我出笑话啊!”李碗袖子一挽,掐腰道。   霖彩儿撇嘴,“行了,我们和她说话做什么,人家惦记着老爷和小公子,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哈!这话可就有趣了,真不知道是谁成日念叨着柳公子,柳公子!见不着面就郁郁寡欢,怎么,你们姐妹俩看上一个了?”李碗嗤笑一声,似有不屑。   乔漫脸色一变,仔细一想还找不出话反驳。   霖彩儿眉头一皱,下意识看了乔漫一眼,心里有点发堵说:“别理她,我们睡觉。”   见把两人斗败了,李碗得意一笑,也安心钻被窝去睡觉。   连歆织摸摸鼻子去打水洗脸,内心有一种很诡异的想法,乔漫霖彩儿是两个看上一个,李碗是一个看上俩。   ……   尤婆子的行事动作很快,至少能从中看出她是一个凡事都追求急切的人,连歆织昨晚才和她提过莫钟和小公子的事,今个儿她就对莫钟一顿照顾,大方的一挥手,放莫钟多日假,说是什么时候养好了伤,什么时候再去灶屋帮忙干活。   若仅仅是如此也就罢了,自打那日起,尤婆子开始有意无意削弱穆燕权力,因为先前有菜炒糊了和凌霜儿的事在,众婢女并没感觉太奇怪,除了觉得对莫钟挺特别以外,别的没多想,而连歆织却隐隐的感觉出一丝诡异苗头:莫钟要翻身了。   打压一个,自然要捧另一个,至于怎么捧么,一方面莫钟在养伤,另一方面尤婆子不愿让莫钟那么快暴露在众人视线,甚至暗暗猜测小公子也一定是这个意思,便打算安排凌霜儿去打头阵。   这日,婢女们刚刚把主子们早膳做完,便听从尤婆子吩咐整齐地在院子里站成一排,一个个大气不敢多出。   尤婆子目光很满意地一扫众婢女神情,宣布一件重大的事,挑选“三等大丫鬟”。   三等大丫鬟,三等婢女中的小头头,除尤婆子以外权力最大,也就是穆燕现今的身份地位。   众婢女见尤婆子神情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不禁面面相觑,以往挑选三等大丫鬟没这么郑重,要知道当初的穆燕,不过是尤婆子见她能力不错,直接点名道姓安排的,从没和她们提前说过,如今这是作甚?想听一听她们的建议了?   尤婆子知道她们的疑惑,慢悠悠道:“你们也看到了,穆燕最近情绪不对,实力有待加强,我决定重新选出一个不比她能力差的,让二人比一比,谁做的菜好吃,三等大丫鬟就是谁的。”   谁的能力不比穆燕差多少,众婢女心中都有数,互相看看,用眼神传递信息。   袁岚纤很高兴,觉得自己机会来了,从不少人看过来的目光中也能读懂,她们也支持自己,可尤婆子接下来的话让她犹如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凌霜儿,你站出来。”尤婆子选一个只能临时备用的不是没有原因,朋友之间的竞争打击才大。   穆燕脸色瞬间一白,最近一段时间,她自问没得罪过人,偏偏被各种针对。   连歆织看了半晌,侧头,这招真损!   赛事很简单,两人各拿一条鱼,无论蒸煮炸炒,做出来的鱼肉味道最香的胜出。灶屋被穆凌二人占了,其他婢女便都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挑菜,三三两两的闲聊,话题离不开今日挑选三等大丫鬟之事。   有人猜测说:“尤婆子这么一闹不简单哪!”   还有人说:“早看出来了,不然上次也不会捧着凌霜儿。”   又有人说:“你得了吧,你谁的马屁不拍,早晚拍马腿上!”   “这话说得,你不也拍了么?”   “行了,你们别吵,谁当大丫鬟都影响不到咱们,安心挑菜得了。”   “对对,安心挑菜,安心挑菜……”   连歆织听她们说着,有点郁闷,已经能够想象尤婆子会怎么对穆燕各种挑剔,对凌霜儿各种赞美,思及那个喜欢在炒菜过程中隔着衣裙乱抓臀部的凌霜儿,她嘴角都僵了,尤婆子都是在为莫钟做准备呀。   袁岚纤听不下去,站起身来,端着盆朝角落走去。   立马有几人偷偷地对她指指点点,大意上无非是真倒霉,一直被穆燕压着,好不容易有次机会翻身,偏偏半路杀出个凌霜儿。   午后的时辰,将近给主子做饭的时间,尤婆子领着穆燕和凌霜儿二人从灶屋走出,宣布一番赛事结果,毫无疑问的凌霜儿胜出。   连歆织在一边打哈欠,早知道会是如此。   接下来的时间,一众婢女一边忙着一边说,从当初的猜测变成肯定,其中的鲁雪毫不避讳道:“穆燕,也不知你怎么就把尤婆子给得罪了,呵呵!”   连歆织忙中抬头看一眼,记得这姑娘上一次便特意针对。   穆燕哼一声,并没和上一次一般保持沉默,反而冷笑道:“多嘴多舌,小心半夜被鬼拔了舌头!”   “你……”   这年头,很多人对鬼怪都是很怕的,平日闭口不谈,听谁提起都觉得晦气。   鲁雪嫌弃地一瞪,“难怪被尤婆子讨厌,整日装神弄鬼的,恶心。”   “恶不恶心的,谁知道。”袁岚纤在一旁接口,让人猜疑她说的是谁。   几人也就是嘴上吵吵,都不敢把对方怎么样,这偌大的丁府可由不得她们胡来。   夜色很快来临,连歆织一脚踏出门,揉着酸疼的腰打个哈欠,刚准备回去睡觉,忽然瞧见尤婆子背着人在暗处对自己招手。一瞬间她只觉得头皮发麻,这又有啥事儿?   一棵大树下,尤婆子鬼鬼祟祟从袖子摸出一只玉瓶说:“这药你拿去给莫钟,我这身份不方便,记得多和她说几句我的好话。”   接过玉瓶,她默默片刻,点头,被打了板子的莫钟,的确很需要这个,不过尤婆子这刚把人打完,再去讨好会不会有点晚?而且,她不是很明白,大太太从一开始就厉声斥过,不准婢女对主子有非分之想,尤婆子在暗中这么插手不会惹出什么事么?   揣着疑惑往回走,在经过在房屋附近的几棵大树前,不巧目睹很诡异的一幕,一男一女在那里小声争吵。   她只觉浑身一阵哆嗦,目光一扫四周,其他人在她和尤婆子谈话的时候已经回去睡觉了,这会儿这里并没有其他人,的确很适合说一些平日里不能说的悄悄话,但是为什么每次都让她不小心听到不该听之事,稀奇古怪的事她很不想听啊,真的是简单的路过啊,求放过。   第十章   夜深人静,孤男寡女,树下幽会,可耻!   这种念头不止一次从连歆织脑中冒出,又被她压回去,不过可耻的男人还是上一次的那个,王典,女的则换成穆燕,比起莫钟的热情娇笑,穆燕更多的是冷脸,声音发硬。   他们吵的内容复杂中带着简单,简单中带着复杂,相处两年多,到了谈婚论嫁年纪,偏偏半路杀出个莫钟,横刀夺爱,移情别恋……   王典很苦恼,觉得被纠缠烦了,他喜欢温柔娇俏会讨好的,以前的穆燕不错,但比之莫钟差得远了,他知道穆燕不甘心就此分开,也想过她会苦苦哀求自己,但事实证明一切都是他想象中的,穆燕一直选择横眉竖目的方式进行纠缠,一再的数落他的无耻,他很恼怒,忍不住大声道:“你个恶婆娘,还有完没完,有哪个姑娘像你一样凶巴巴的,也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什么德行,别说是有钟儿在,就是没钟儿在,我也绝对不会娶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死了这条心吧,你死了这条心吧……   穆燕怔住,眼睛睁大,眼泪一个劲往下掉,果然还是不可以么,再努力都挽不回么,她曾经多么努力,两年多的时间耗在同一人身上,现在一切都没了,她没有温柔过么,她一直很温柔,可是遇到这种事,哪个姑娘会冷静面对。   王典一番话道出,心中暗爽,又隐隐有点愧疚,不想过多纠结,直接转身走人。   哎!   一直躲在暗处听着,连歆织蹙眉,不要脸的男人何其多,碰上不要脸的男人,女人一定要淡定,不然会很吃亏。   “谁躲在那里?”穆燕听到有人在一边叹气,吓一跳,白着一张脸慌张地四处看,脸上的眼泪忘记了擦。   连歆织一番踌躇从角落里步出,缓缓朝对面走去。   借着月光,穆燕看清她的脸,一愣之后似乎悄悄松口气,声音淡淡说:“是你呀。”   处于弱势的人,总能引发别人的同情,触发别人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连歆织望向对方红肿的眼,脱口而出道:“其实,比起搭上一辈子的幸福,用两年的时间去看透一个人的虚伪,挺不错的,大不了就从头再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人要向前看。”   “向前看……”穆燕轻声呢喃一句,缓步离开。   连歆织目光追着她,直到她背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掏出藏在袖中的玉瓶,手指抚摸两下,这种药,她怕是再也无法内心平静地送到莫钟手上了。   快步离开树下,朝第四间房门方向走,到了近前敲一敲门,等着里面的人过来打开。   来开门的是叫王数的姑娘,正是和她一同进丁府的其中一个,平日里虽然同在灶屋干活,接触闲聊的时候却不多,连歆织和对方并不怎么熟,对其微微一点头,侧身进了屋。   屋内的几人已经脱了衣服打算睡觉,对于她的到来感到诧异,毕竟不是一个屋子的,又不熟悉,来串屋子的可不多见。   莫钟的榻靠在门不远的地方,连歆织一眼扫去,直接把袖中的玉瓶放置对方枕边,轻声说:“这药你擦着吧,应该管用。”   “给我用?”莫钟神情古怪,她可不记得自己和对方有什么交情,打开玉瓶一嗅,味道很苦,也不知擦来有没有什么不妥。   看出她的怀疑,连歆织早有准备说:“你放心,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回去了。”   “等等,到底是谁?”   “等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一转身推门出去,朝第五间房门走。   回到自己的住处,屋内的油灯已经熄了,她轻手轻脚进去,重新点亮油灯,拿出榻下的木盆去打水。   洗漱一番自己,连歆织脱衣睡觉,刚刚要往榻上爬,忽然袖子被人从另一头拉住,回头一看,李碗似乎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李碗等的便是这句,立刻神秘兮兮说:“我刚看你被尤婆子叫走了。”   被看到了?她挑眉,点头。   “她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关于穆燕的事?”   “和你有关么?”连歆织反问,只要没提到你的事,应该都和你无关。   李碗蹙眉,不乐意了,“我这也是为你好,你别知道什么还不往外说,你和尤婆子这样,其他人会排斥你的。”   “没感觉出你为我好,我也不知道什么,我和尤婆子哪儿样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样了,其他人也没那么无聊。”   李碗一噎,“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驴肝肺呀,穆燕都把尤婆子得罪成那样了,以后在灶屋肯定不好过,你要是知道什么就说呗,藏着掖着的有意思?”   连歆织觉得对方越说越没道理,分明是耍无赖,“你听着,我从来不把驴肝肺当成好心,穆燕是否得罪尤婆子日后是否不好过都跟我无关,我不清楚她的事,另外,你这么肯定我藏着掖着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藏着掖着什么,难道你知道什么却藏着掖着?”   “你,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怎么,背后有尤婆子撑腰,你很得意?”   “是么,对待不怀好意接近的人,我向来如此,怎么,你欺负不到所以恼羞成怒了?”慢悠悠把袖子从对方手中抽回,连歆织爬到榻上。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和尤婆子有什么了?”李碗忽然加大音量恶意道。   “不管我和尤婆子有什么或者没什么,在你里都是有什么,用怀疑的目光看待一切,你会觉得很爽么?”连歆织躺在榻上似嘲非嘲。   “别狡辩,说不准穆燕的事就是你和尤婆子一起商量的,不然尤婆子为何单单把你找出去。”终于把心中要说的话完全说出,李碗觉得松口气。   连歆织一愣,嗤笑,“怪不得一直问我是不是知道什么,原来你一直在怀疑,明明是想质问我,偏偏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嘴脸,真是有够虚伪。”   “我虚伪?真是会想啊,是你做了坏事,我一直很好心的在给你机会,暗示你主动交代,你不屑一顾也就罢了,还反咬一口。”   “是你倒打一耙吧?”   李碗怒了,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乔漫道:“为了别人的事吵什么吵,睡觉吧,明早起不来别说尤婆子赏你们板子。”   不论吵得出结果,或是吵不出结果,都是气难消,一晚难有好梦。   相比起李碗固执地想搞清楚穆燕之事,连歆织更多的纠结,穆燕被尤婆子不待见,根本原因都在莫钟,更在小公子,也有自己间接的关系,帮小公子带话什么的,效果太好……   ……   大清早的,连歆织掀开被子穿衣,发现以往喜欢赖床的李碗早早就去了灶屋,让人意外。   乔漫在另一头洗脸,看她一眼,忍不住说:“你和李碗昨晚……穆燕到底怎么回事?”   这种事我会说?谁借我的一百个胆子?   翻个白眼,昨晚一肚子郁闷给闹得,和李碗吵起来她也不愿,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霖彩儿见她只顾收拾根本没有答话意思,不禁撇嘴道:“走吧乔漫,和她们那种人说什么。”   乔漫点头,两人一起出去。   连歆织轻笑一声,对着两人的背影不置可否,再铺一铺榻,同样推门出去。   灶屋和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三四个三四个平日里处的不错的姑娘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和一般的闲聊不同,闲聊不至于那么鬼鬼祟祟,在见到她推开院门步进来立马缄默。   院子里的气氛有点诡异,李碗抚抚刘海儿,在一旁说:“都住嘴干吗呀,都当着她面说,说说她到底是怎么陷害穆燕的!”   姑娘们目光闪躲,纷纷散开,背后说人行,当着面她们可不愿,别是一不小心把尤婆子得罪。   李碗暗骂一句,跑进灶屋里把穆燕连拽带扯得拉出来,大声说:“穆燕你别怕,当着她的面你质问,是不是她故意搞的鬼!”她这话却是半点没提尤婆子,整个的错都赖在连歆织身上。   眼眶红肿,穆燕无精打采,被纠缠的烦了,道:“还要我说几遍,我自己能力有待加强,不关旁人的事,你别瞎折腾。”   李碗急了,想给对方一巴掌,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知道珍惜,没准能趁着这一次翻身呢,“你别藏着掖着,快说呀!”   莫钟在另一边看不下去了,开口道:“李碗,有些话本来我不准备说的,奈何你一再纠缠,我便实话实说了吧。”   连歆织扫一眼看去,意外对方竟然在今日过来灶屋干活,方才她都没看到。   莫钟对她狡黠一笑,从袖中摸出一个玉瓶,“看到我这么快回来,想必你们心中都觉奇怪,甭奇怪,昨晚尤婆子找到连歆织,让她把这药给我擦屁股,所以根本不是对穆燕有什么陷害,先前我不说是不想惹麻烦,偏偏有人不知安得什么心,一个劲儿找茬,王数,昨晚是你给连歆织开的门,你应该知道吧?”   王数下意识点头,有点恍然,原来是尤婆子让连歆织去的。   “你和尤婆子是何关系?”李碗咬牙。   “这个嘛,我干吗告诉你,你有何权力知道别人的隐私,你没那个权力,别太自我感觉良好!”不屑一笑,莫钟袖子一摆干活去,若非对方这一闹,她还不知是尤婆子找的连歆织呢。   第十一章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婆子很快知道婢女们之间的矛盾,她略一思索嘴角显现一抹狞笑,当着众人的面把李碗找去,没人知道两人谈了什么,李碗回来后却心情大好,一改尖酸态度,对每个人都很友好。很多人都说尤婆子给了她好处,她自己也不辩驳。   对于李碗态度的转变,连歆织是最有感觉的一个,原因无他,李碗主动帮她干东干西,在灶屋里忙来忙去,一刻也不歇着,这一副打算交好的态度让人无语,到底是谁在一个时辰前想要摆出大骂的嘴脸?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连歆织觉得,不搞清楚李碗身上到底发生什么,她头皮都发麻,任谁都没法忍受一个不久前对自己十分讨厌的人忽然过来讨好,她自问本身没有什么让人可图,一定是尤婆子说了什么,她准备找尤婆子一问。   一棵大树下,她委婉的表示一番,求不虐,带走李碗吧!   尤婆子冷笑一声,“挡了我路的人都没好结果,你等着看吧,用不上两天我就把人给摘除了。”   凉飕飕的口气,冷嗖嗖的话,让人听了慎的慌。   摘除了,摘除了,摘除了,摘除了……   连歆织无法想象李碗可能遭遇到的凄惨,不过尤婆子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心中有了计划。擦一把额上的汗,都说姜还是老的辣,得罪啥不能得罪老的姜。   她不得不可耻的承认,听到李碗可能会有不幸之际,她可耻的松口气,想来,比起自己别扭到头皮发麻,让别人辛苦一点是不错的。   一晚上她都在期待着,期待尤婆子会放出何种大招……   第二日,阳光缓缓上来,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内响起一阵吱呀吱呀的起榻声。   连歆织穿好衣物准备出门,李碗忽然拉住她说:“一起走吧。”   嘴角一僵,可以不一起不?   李碗拉住她袖子有意无意说:“你还不原谅我么,我都知道错了。”   听你的口气就感觉好做作,虽然我会有这种感觉貌似不怎么厚道!   李碗见她没什么大反应不禁一蹙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满,假笑说:“最近府里会来客人,你知道么?”   “哦,不知道。”连歆织想了想,没听说。   “这府里来客人啊,我们是有机会给主子端菜的。”   是给小公子端菜吧?连歆织忍不住咳嗽几声,这真不是啥好活,不能争着去。   李碗自顾自地说:“我和你实话讲了吧,尤婆子很明确告诉我了,只要咱俩和好,这次就让我去给主子们端菜。”   原来是这样!   连歆织恍然,几乎是迫不及待道:“嗯,都听你的,所以你别缠着我了。”   李碗松口气,当下松口抓住她袖子的手,不冷不热道:“那就这样吧,我很期待这次给主子的端菜,希望你别拖我后腿。”   会拖后腿的到底是谁呀?别说反话成不?我一点都不期待,不仅仅是小公子脾气差,更多的是尤婆子给安排的陷阱,等着你跳,祝你好运!   默默地挥手,她转身走人,但愿对方这次别被折腾的太惨。   蹲在灶前看火,她听其他人说说笑笑,最近天气越发炎热,在这灶前十分难挨,擦一擦额上细汗,感觉肩膀被人从身后轻拍,一愣之下回头,却是穆燕精神不错的对她一笑,口气轻缓地说:“我已经,向前看了,多谢!”   连歆织摇头,她只是做了身为女人该做的事,或者说,作为一只母的,对还算顺眼的同类报以同情。   凌霜儿一直以为,能当上三等大丫鬟是目前最幸福的事,能像以前的穆燕一般被众星捧月,但现实的生活状况给她当头一棒,当大丫鬟的的确是她,被众婢女讨好敬畏的却是莫钟。   凌霜儿不明白为何会这般,开始努力的和身边人谈话,奈何对方仿佛有意躲避,根本不愿和她多说。   十六七岁的鲁雪一边炒菜一边说:“我刚进府那会儿呀,还不懂什么规矩,经常做出一些令人发笑的事情,挨了尤婆子很多次板子,你是第一个挨了打之后得到特殊伤药擦伤的婢女,我以前从没见过,这以后可要沾你光喽!”   莫钟笑笑,不置可否,内心也在疑惑尤婆子的所作所为,暗自摸一摸袖中玉瓶,不论如何,这点伤药能擦去她伤口,却不足以抹除自尊上受到的伤害。   袁岚纤在另一边似嘲非嘲,时不时将碗盆摔一下,弄出点声来。   ……   时间很快到了下午,尤婆子又一次吩咐众婢女们提前做晚膳,这个状况分明是府中来了客人才有的,上一次因为莫钟的事,婢女们没能得到打赏,这回多少被打击了情绪。   连歆织蹲在灶前一愣,没料到李碗口中的客人会这么早来,耳听尤婆子笑眯眯吩咐,“凌霜儿,先把你的位置让给穆燕,让她来炒菜。”   被点名的凌霜儿嘴角一僵,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无论是否当上三等大丫鬟,她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从来没变过,挂着个名的空壳子。   穆燕面无表情从她手中接过水瓢,重新舀水倒入锅中,洗刷一遍,待锅底干净接着炒菜。   尤婆子满意地点点头,走出灶屋。   众婢女小声闲聊,明明没听到有关自己的,可凌霜儿仍旧觉得她们一定在说,一定对自己很不屑,这种糟糕情绪折磨着她,她额上渗出细汗,一会儿挠挠头发,一会儿抓抓衣领。   “头发都抓到锅里了!”李碗在一旁笑,其他人也跟着笑。   凌霜儿涨红了脸,怒目而视,想辩解却找不出借口,难道要说很多天没洗头发了?   莫钟一蹙眉说:“有那闲心就快点干活,别说些有的没的。”   “你凭什么管我呀?等你当上了三等大丫鬟再说,别一副我有靠山你必须听我的样子,让人讨厌!”李碗撇嘴,冷笑,心说,尤婆子可不仅仅对你一个人例外,尤婆子待我也不错呢。   莫钟忍不住笑,越笑越大声说:“对于不对的人,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对她进行数落,你若是有对的地方,也不必如此紧张的用话刺别人。”   李碗十分讨厌对方,总摆出一副很了不起的姿态,给谁看?做作。她也不急着反驳,总有让这些人倒霉的一天!   又到了三等丫鬟在主子面前露脸的时间,连歆织李碗听从尤婆子吩咐,尾随二等端菜丫鬟而去,整齐地站在任婆子面前任其吩咐。和上一次一般,给小公子端菜,不同的是托盘上的菜换了。   看着盘中的红烧肉,连歆织咽咽口水,每一次对着诸多的菜,没有不流口水的时候,嘴馋不是病,犯起来就要命!   李碗眸子亮闪闪的,小公子,自己一定能得到小公子的喜欢!她盘中的是羊肉,尤婆子说小公子最喜欢吃这个。   ……   惊亭轩   房内大堂中,丁弥骞靠坐在椅子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面,相信经过提醒尤婆子,这一次一定是那个姑娘给他端菜,他有点期待。   待房门被敲响,他咳了一声让人进来,尚未想好摆出何种神态,却见来者并非他想见之人,不禁面色有点不好了。   连歆织中规中矩的,面色如常,将托盘上的红烧肉放置桌上,微微一行礼准备出去。   李碗手中托盘跟着羊肉一同放下,整个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哎呦一声、朝小公子方向扑去。   丁弥骞吓一跳,下意识把人接住,然后就感觉那姑娘在他怀里蹭啊蹭,更甚的抛媚眼。   连歆织脸都白了,能感觉出小公子在努力压抑火气,她手指一抖,弱弱地往后退,现在可以跑不?   李碗娇呼一声说:“小公子,奴婢胸口好疼,好疼,您帮奴婢揉一揉!”   丁弥骞就那么地坐在椅子上,闻言冷笑一声,手一抖,怀中不老实的姑娘甩出去,正正好好甩在另一个姑娘脚边,道:“你给她揉。”   连歆织闻言大汗,用脚踢一踢躺在地上装死的李碗,小声道:“赶紧起来,没见小公子发火么?”   李碗纠结片刻,果断起身,不过却是一脸的委屈,尤婆子告诉她,小公子为人脾气不好是真,脸皮薄更是真,只要姑娘们脸皮厚一些,没有蹭不上去的。她牙一咬,继续朝前扑,嗲声嗲气,“小公子……”   李碗肌肤娇嫩,桃腮带笑,娇娇柔柔模样,这般欲言又止姿态直叫人移不开眼。   连歆织瞪眼瞧着她,太,太漂亮了,这种想要掐对方脸蛋的感觉从何而来?   一个闪身,丁弥骞躲开李碗扑过去的动作,大踏步走出房门,没一会儿的功夫带进房内两个小厮,吩咐道:“将人关进院子里的柴房,饿上两天。”   李碗躺在地上打滚,死活不肯去,又哭又闹地被强行拉走。   大堂里好不容易静下来,连歆织弱弱地朝后退,她已经嗅到一股被虐的倒霉气息,围观小公子被一名三等婢女这个那个……真不是她的错,已经眼瞎的想捂脸了她会说?   第十二章   作为一名丫鬟,命运注定不会多美好,磕磕绊绊少不了。   丁弥骞打个哈欠,一撩下摆坐上椅子,一手敲打桌面,一手搭在膝上,笑。   连歆织一抖,求别笑!好可怕!   “被关柴房算轻的,她诸多动作对我倒无所谓,顶多被恶心一下,若是对我爹、你们口中的老爷如此,说不定连你也被牵连,我娘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喝一口桌上的茶,淡淡道:“上一次和你一起的那个姑娘芳名,说出来。”   一种新的虐人方式?当婢女不易,需谨慎。   “莫钟。”低眉顺目,她说不上小公子一番话的用意,是敲打或者好意?琢磨不透干脆不去琢磨,规规矩矩为妙,把对方想知道的全部道出。   “她为人如何?”   这个能说实话么?说实话你会不会咬我?   “这是一个非常纠结的问题,小公子请容奴婢仔细思考一番,琢磨一下措辞。”她硬着头皮的说。   丁弥骞挑眉,“不必说那些讨好吹捧的,实话实说。”   每个在表面上做好功夫、实际上想找茬的主子都这么说,详情请参考尤婆子。   在众婢女中不受欢迎,这种事尤婆子她本人清楚的很,经常笑眯眯的说:“对我有何不满,都老老实实说不出来,我一定好好琢磨,都别怕,说得好我还会奖励。”   一同进府的王数傻傻分不清真话假话,提过一次建议,话说的挺委婉,却被破口大骂……   笑面虎就是这么来的!   笑面虎的话可信不?不可信!   以她为人十三年的经验来看,这回必须说假话,说莫钟心有所属这种往他人头上泼冷水的话、她能被愤怒的小公子直接拍进地底去。   所以……   “有点喜欢出风头,和,和人争抢,别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出风头?争抢?   注意到这两个词,丁弥骞若有所思,一般的丫鬟有这方面倾向,往上爬,“她有提到过我么?”   连歆织小心翼翼打量他神色,见他没有太特别的情绪不禁微微松口气,再一闻言之后却又有点纠结,道:“是提到您的身份,还是上一次撞到她的小厮身份?”   丁弥骞蹙眉,“哪个都可以。”   “她,抱怨过您以小厮撞到她,然后,从没提过小公子话题,更不知道您就是小公子。”   丁弥骞眉头舒展,心情似乎有所好转,突然说:“你当初把我当成什么了?”   话头转的太快,连歆织一时反应不过来,思考片刻才道:“小公子英俊潇洒,无人能及,单单是一眼便让人,呃……后面的美好形容词,应该不用说了吧,我读书不多,羞惭。”   轻笑一声,他似嘲非嘲,“避重就轻,你当时也当我是小厮了吧?”   明知故问……   眼神闪躲,她不答也不辩解,少说遭误会,多说更错,干脆默不作声。   他摆摆手,让人出去,顺便一说,日后的饭菜,全部由莫钟来做,你来送。   啥?   没听错吧?   连歆织额上拉下黑线,直觉的认为自己听错了,恨不能钻回娘亲肚中重新长一双耳朵,   看出她的疑惑,丁弥骞嗤笑一声,“思来想去,还是不让她知道我身份比较好,至于你,多打听些她的消息,我要听更具体的,你可别让我失望。”   不打听可不可以?完全不想和莫钟过多接触……   手脚僵硬地往出走,啪的一声脚边被丢来一枚铜钱,一愣之下她弯腰捡起,裙摆微微一晃,从腰间摸出荷包,“习以为常”似的把铜钱收进去。舒口气,步出房门。   迎秋坐在门前不远的椅子上绣花,抬头对她微微一笑。   连歆织连忙点头,这姑娘上次给她的印象还不错。   回到灶屋,一群婢女围着她转,你一句她一句,七嘴八舌,李碗这个名字被念了一遍又一遍。   毫无疑问,李碗对小公子谄媚不成反被关一事很多人知道了,她被问的一个头两个大,被要求具体形容当时状况很郁闷有没有?多说多错,传和小公子有关的闲话没准也要被关,她被问的烦了索性把脸一板,严肃道:“小公子厉声吩咐过,此事不准过分乱传,不然一个都不放过。”   “扫兴!”鲁雪嘴巴一撇,“你别是不愿意说,拿着鸡毛当令箭!”   被当众看穿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东西,应该作何反应?“一愣”这种神情是不是很傻?   “首先,小公子不是鸡毛,所以,我手中没令箭。”深吸一口气,她认真的说。   袁岚纤在一旁笑,“走吧,都别看热闹了!”   鲁雪神色不好看,刚准备说点什么,院门忽然一开,眼见尤婆子进来,她只能暂时闭嘴,不过没放弃用眼睛一瞪。   众婢女各自散开,该洗碗的洗碗,改收拾的收拾,锅中不忘添上满满的水。   天色渐渐暗下,连歆织待灶屋的姑娘走的差不多了才步出去,和预料的一般,尤婆子果然在某个偏僻处朝自己招手,她目光四处一扫,直接朝尤婆子过去。   尤婆子笑眯眯的,问,“小公子有没有什么特别吩咐?”   有……   点头,忽然想到,尤婆子敢如此在小公子和莫钟两人之间搭线,恐怕也是大太太对此管的不甚严厉,借小公子的话来说便是“被关柴房算轻的,她诸多动作对我倒无所谓,顶多被恶心一下,若是对我爹、你们口中的老爷如此,说不定连你也被牵连,我娘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小公子和婢女,小公子和婢女,小公子和婢女,小公子和婢女……虽然艰难了些,但貌似不是不可以,尤婆子胆肥呀,莫非想从中捞到好处?   她眼珠一转说:“小公子是有吩咐,不过,他们两人的事我不想再搀和,婆子能否到小公子面前帮我说说,我每次看见他都好怕,腿吓的直哆嗦,这么高难度的活能不能换个人来?”   尤婆子一听有吩咐,心中亮堂,再一听她不想再搀和,不禁脸色有点不好了,道:“你可想好了?小公子为人大方,为他做事,这个银钱不会少,你舍得?”   连歆织一副犹豫神情,“这个,确实有点舍不得,可大太太那里怎么办?知道你我二人在其中搭线,没准会怪罪下来!”   原来如此!尤婆子神色一松,摆手说:“不会怪罪的,小公子十五岁了,是时候找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学点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儿,大太太最近一直留意府中婢女,咱们不过是顺水推舟,既然小公子自己看上了,咱们有何道理不去帮忙?”   学点这个年纪该做的事儿?   啥事儿?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连歆织摇摇头,挣扎一阵说:“那个,莫钟好像有中意之人,我们如此做,会不会不好?”   “你是说中意那个王典?”尤婆子眉头一蹙。   她点头,既然尤婆子也听说这事儿了,接下来的事应该很好办了。她总觉得小公子对莫钟不一般,这个不一般有点超出对丫鬟的关注,继续往下发展可能会有些什么,但莫钟已心有所属和王典在一起,三人搅在一起感觉乱乱的,应该理出来,相信尤婆子会处理好。   尤婆子沉思一番说:“莫钟那丫头看起来也不是个安分的,跟王典不会长久,只要小公子努努力,不可能拿不下来,你别瞎想,明个儿我就好好敲打那两人一番,让他们都老实些,多给小公子制造些机会。对了,你说小公子有吩咐下来,快说说。”   “也不算什么重要的事了,小公子说,日后的饭菜让莫钟包了,让我去送,他暂时不想让莫钟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知道了。”尤婆子点头,眉头皱起能夹死一只蚊子道:“小公子都这么说了,你还敢说不搀和两人的事儿,想挨板子也没你这样的,赶紧回去睡觉!”   连歆织一脸羞愧,手捂脸说:“既然大太太不会多管,甚至还有此意,那我也就不矫情了。”   尤婆子再次赶人走,内心多少松口气,这事儿她不好明面上帮莫钟,若连歆织不干了,她还得重新找个人来。帮小公子,能得到的银钱不会少了,大太太也的确想给小公子找个能那个的丫头,这摆明了是个美差,任谁都不会拒绝。   连歆织点头,赶紧走人,不过仍旧忍不住一回头问,“李碗的事,和你有关么?”   “哼!我说用不上两天就能把人摘除,自然能摘除,不懂得察言观色的婢女,活不了多久。”尤婆子冷笑,“你最好也老实些,别以为和小公子有点关系就不把老婆子放在眼里,该你管的你管,不该管的少插手!”   她一脸惶恐,“是是,是我多嘴了,我这就回去。”   哆哆嗦嗦往回走,在尤婆子看不到的地方收起惶恐神态。当初莫钟是使了何种手段将王典抢过来的,她不知道,想来,费尽心机从别人手中夺来的东西,莫钟不会那么轻易放手,如果真的像尤婆子所说那般不会长久,那何必去抢?伤害了别人,更让本身背上骂名。   柴房附近的房屋,第五间房门,推开步进去,刚一进去连歆织便吓一跳,房内竟然有位十七八岁的少年。   第十三章   刮进门内的风吹得油灯忽闪忽灭,少年在油灯下一身青衣,面容刚毅,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手指拉着霖彩儿衣袖,这副场景看在外人眼里十分怪异。   连歆织整个人都僵了,手边的门关也不是,不关也不是,婢女房间怎能放进男子?而这房里貌似不只一个姑娘吧,把乔漫放在哪里?   霖彩儿双颊闪过一抹娇羞,赶紧甩开少年的手,尴尬说:“那个,歆织回来啦,有点晚了哈!”   如果可以,我想回来的更晚,打扰了你们什么的……望天,月亮真大,关门,选择无视,朝榻的方向走。   另一边的乔漫啪地一声将木盆踢进榻底,面无表情钻进被窝,看也没看站在原地的二人一眼。   柳子奇笑了几声,声音极其古怪,道:“既然不受欢迎,本公子还是回去好了。”   开门关门的声音。   房内彻底静寂,霖彩儿想去抓他衣袖的手缓缓放下,眉间有丝恼怒,不满于连歆织过早回来,也不喜乔漫和自己争。   连歆织坐在榻边,有点不敢脱衣是怎样的一种窘况?摇摇头,从榻下摸出木盆出去打水。回来的时候一边洗脸一边听两人说话,原来刚刚那个少年就是柳府三公子,让两人念念不忘的人。   似乎大太太的侄女沉月含中意之人正是柳府三公子,那位名叫柳子奇的,听穆燕说,这位柳公子对丫鬟有某种癖好。   霖彩儿拉着乔漫手指道:“你别多想,我和柳公子真的没什么,他顶多对我有点特别。”   “特别?哼!别和我变相地炫耀。”   “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我睡觉去啦,你自己好好冷静一下。”霖彩儿把脸一拉,没心情再哄人,直接脱鞋钻进被窝。   连歆织隔着帐幔,朝两人看去的眼神充满怪异,对丫鬟的某种癖好,对丫鬟的某种癖好,对丫鬟的某种癖好,对丫鬟的某种癖好……   身子一抖,她摇摇头 ,果断把头埋进被子里。   ……   第二日一早,平日里几乎形影不离的乔漫霖彩儿两人,在各自梳洗一番后互相看不顺眼,分开走人。   连歆织搔搔头,表示每次被尤婆子找去,回来后都睡不着觉,起的晚了怎么办?有点小郁闷。   灶屋中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说着闲话。   鲁雪道:“我听人说,昨个儿柳府的太太来做客,柳公子跟着来了,而柳公子似乎跑到咱们灶屋附近,你们谁瞧见了?”   莫钟目光闪烁,轻咳一声,原来那人竟是柳三公子么,难怪不同凡响。   霖彩儿摆出娇羞姿态,但任凭她如何扭捏,偏偏没人注意到她。   尤婆子一大早过来,把众婢女赶去干活,特意吩咐莫钟,让她在连歆织的灶上做菜。   新进府的婢女都会有这经历,所以尤婆子这一行为并没引起众人特别的注意。   莫钟拿过洗好的菜,盯着锅底发呆,手指隐隐发抖。上一次穆燕曾吩咐过她炒菜,她直把鸡肉炒成渣,她家中姐妹众多,她本人虽然勤快,但最不会做的唯有炒菜,做这种事纯属是为难。   连歆织听完尤婆子的吩咐不禁陷入沉思,在尤婆子走出灶屋之际才打个哈欠,上一次,如果没记错的话,莫钟上一次把菜炒糊了,但愿那一次只是对方为了气穆燕才故意的。不过很快的她就知道,那绝对不是气。   在莫钟又一次把菜炒糊,眼看着快要到给小公子送早膳时间,连歆织终于不淡定了,一脸黑线地问,“你没问题吧,没问题吧,真的没问题对吧?”   “我有问题吧?有问题吧?真的有问题对吧?”莫钟捂脸,挫败地放下手中又一次拿起的菜。   连歆织哭笑不得,扫一眼在一旁忙着的穆燕,只能手指发颤地接过对方手边的菜,咽咽喉咙道:“还是,我来吧。”   莫钟忙点头,松口气。   因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连歆织只来得及做两道菜,一道是红烧肉,另一道弄点肉汤,但愿小公子能看在这是“莫钟”做的份上,别那么不给面子的不吃或者直接发火骂人。   菜不过刚刚出锅,等不及凉一凉,直接放置托盘上往外端,而这会儿已经有二等丫鬟端走不少的菜,几乎只剩下小公子膳食未送。   莫钟看着她端托盘就走,不禁有点奇怪,“你不把托盘给那些人么?”   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去,连歆织一扫二等婢女的背影,摇头,“日后小公子的膳食都由你来做,我来送,你这灶上功夫太差,不想在日后惹出麻烦,尽量多练一练,我不可能每日都帮你。”   这是一种什么状况?   莫钟神情怔愣,小公子对连歆织有点特别这事很多人知道的,但自己何时也在他眼里变成不一样的了?小公子和柳公子,还真是,难以选择呢!   一路朝惊亭轩方向快步走,连歆织停至院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迎秋开门对她一笑,让开身让人进去。   阳光缓缓爬上天际,推开小公子房门,房门摆设一览无遗,在没见到小公子前提下,她走至桌边,将手中托盘放置其上,内心忐忑,按理来说这个时间有点晚,小公子平日用膳时间比大太太早上一些,今日却闹得比大太太晚上一会儿,不知是否会遭到责骂。   微微对着桌子一行礼,她一转身准备走人,不料顷刻间撞到一人肩膀,她看也不敢抬头看,嘴里吐豆子般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小公子恕罪,小公子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太过急切见到您玉树临风相貌,奴婢……”   “咯咯……瞧把你吓得!”   迎秋袖子掩唇,一脸好笑说:“小公子一早便出门去了,尚未回来,我想着过来告诉你一下,不想倒将你吓着,其实小公子也没外面传的那么可怕啦!”   人吓人,吓死人……尽管这话用在此处,不是那么合适。   一大堆讨好的话,貌似白说了,还让人看笑话,捂脸,连歆织尴尬一摸头,弱弱朝后退,转身走人。   惊亭轩的院门前,有谈话声,她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一身粉色婢女装的沉月含,面沉似水,说:“昨个儿柳子奇竟然跑到灶屋那边去了,不知道藏在哪里,可我敢确定,他至今仍在府中。”   “被你吓的?”丁弥骞蹙眉,不用多想便道。   “我没那么恐怖。”似乎被说到痛处,沉月含一跺脚。   “既然他还在府中逗留,那你好好找一找,免得府中被他搅得一团乱。”丁弥骞一挥手,赶人走,他径自朝院门内行去,一眼瞧见在角落里踌躇的婢女,不悦说:“你听多久了?”   “我有耳疾!”连歆织立马大声道,为了表示自身耳朵真有病,直接用小指掏一掏耳里。   丁弥骞纵然感到不爽,看她动作也不禁抿抿唇,无关紧要的事听也就听了,没再计较,“几个菜?”   两个……   她会实话实说么,不实话实说的话,一眼就能看清啊,说了不对,不说更不对,关于“不对”的惩罚一定比“更不对”的处罚轻一点,好吧,选择实话时候的“不对”好了。   观她神态,丁弥骞也晓得事情有点糟,至于糟到何种程度,还需亲眼看一番,不待她纠结完毕,他人先一步大踏步进到房内。   迎秋正有点小郁闷地盯着放置在桌上的两盘菜,即便小公子每日清晨吃的不多,但灶屋送来的东西也太过敷衍了吧,她看了都不喜。   难怪外面那丫头一副惶恐状,一道红烧肉,一道肉汤,比之别家公子,他今日这早膳恐怕再简单不过。   自打他进屋,连歆织的眼神就没从他脸上离开过,想从中看出点什么。   拿起桌上筷子,丁弥骞夹起一小块儿红烧肉,咬一口,嚼两下,微微一挑眉,放下筷子,默不作声。   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咬一口……   连歆织额上见汗,好不好吃,能不能吃,给个话好不好?心砰砰直跳的感觉很可怕有没有?   以往家中穷,经常吃肉根本不可能,没肉让她拿去练手做,来到丁府,炒菜的机会没轮到她,红烧肉没做过几次,可以想象那味道一定不美味,不好吃会不会挨揍?呃?不对,在小公子心里,这肉便属于莫钟做的,他对莫钟是特别的,哪怕做的不好吃,他也不会怪罪对不对?   思及此,连歆织安心了,不再那么紧张,一切都是莫钟的错,一切都是莫钟的错,一切都是莫钟的错,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我是无辜的。   丁弥骞一撩下摆,坐至椅上,挥手让迎秋出去,待房内只剩下两人静悄悄之后,方才开口,“味道差强人意,告诉莫钟让她好好做,这菜你吃了吧。”   果然,只要和莫钟有关的,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连歆织舒口气,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盯着红烧肉瞧,桌上唯有一双筷子,想吃总不至于用手抓,但这一双筷子刚刚被小公子咬过,沾了唾液她会说?她到底是用呢还是用呢?   和一个男子共用一双筷子这种羞耻的事,说出去会有人信么?一定没人信的,就算没人信,她能张得开口咬那双筷子么?张不开,羞耻地拿不起了她会说?她到底是用手抓呢还是用手抓呢?   丁弥骞话一开口方觉不对,但摸一摸下巴,仔细想来,能和自家公子共用一双筷子,眼前的丫头应该不会嫌弃吧?但是她摆出一副受了委屈敢怒不敢言的姿态,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是那么令人不爽,道:“你可以当着我的面把筷子擦一擦。”   第十四章   连歆织哪怕再迟钝的一个人,闻之此言也觉出点不对,连忙摆手。   丁弥骞笑,手指敲打桌面,“不必推辞,真的,你真的可以当着我的面擦一擦被用过的筷子。”   有杀气!她衣领里凉飕飕的,连连摇头。   “这样吧,你若是不好意思,可以背对着我擦。”   可以么?她有点迟疑,目光一扫筷子上沾着的不知是唾液还是红烧肉的油,伸手一拿,背过身去,从怀中掏出帕子轻轻擦拭。   丁弥骞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食指在菜盘中一搅,每块红烧肉都被他手指摸过,快速拿出帕子擦一擦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朝窗的方向看去。   连歆织转过身来,行一礼,“多谢小公子。”   筷子一夹,夹出一块并不大的红烧肉放入口中,感觉味道还可以,小公子给出差强人意的话,应该是好菜吃的太多,口味挑剔。给吃红烧肉,让擦筷子,这样的小公子似乎也不错,和以往的印象有些出入。   狡黠一笑,丁弥骞口气有点轻快道:“想要打赏么?”   连歆织一愣,口中慢慢嚼着,知趣儿道:“莫钟听说日后都要给小公子做菜,她挺惊讶的,表示日后一定好好为小公子做事,不偷懒不耍滑。”   他挑眉,“让她把菜做得更好吃一些,我会更高兴。”   连连点头,连歆织笑眯眯的,觉得小公子为人和外面传的一点不一样,最近都没用铜钱丢她额头。   把荷包放置桌上,丁弥骞一扬下巴,“想要么?”   荷包呈皂色,和他衣物同色,其上拴着一枚月牙形玉佩,当然,荷包鼓鼓的是关注点。   他说:“盘里被我咬过一口的一块,你看见了吧,只要你跟着咬一口,这荷包都是你的。”   她愣,事情发展的趋势有点不对,盯着皂色荷包仔细一看,估计一番里面的铜钱数量,“奴婢忽悠莫钟吃进嘴里好不好?”   似乎也不错!他扶额,若有所思,“好,如果成功了,你可以把关在柴房里的那个姑娘领回去。”   关在柴房里的姑娘?李碗么?   她点头,事情就这么愉快地决定。   惊亭轩距离灶屋并不是很远,连歆织端着手中托盘往回走,到了院子里把莫钟单独叫出来,走至一个偏僻的角落,直接让人吃盘里的红烧肉。   莫钟不明所以,心想,莫非这菜被小公子嫌弃,以致于送回来?   看出她的疑惑,连歆织说:“小公子脾气古怪,让你我二人把红烧肉都吃光,他会打赏一些,为了铜钱,你一定会吃对吧?”   癖好确实古怪,莫钟点头,有铜钱当然要挣,这似乎是个美差,当然,该问的还是要问,“菜的味道还可以吧?”   “我尝过了。”怕对方再问下去会泄露什么,连歆织直接擦擦筷子,夹起一小块红烧肉塞进对方口中。   夹肉塞嘴动作太过突然,莫钟脸都黑了,但又不能吐出去,只能忍着被噎的感觉嚼着往下咽,终于吃完这一块,喉咙不是那么舒服,盘子里剩下的她有点吃不下去了,蹙眉说:“打赏我少要点,剩下的就你解决吧。”   说完这句,她转身走人。   主要就是这一块啊!   连歆织表示同意,眼见对方走远,她一转身又朝惊亭轩方向行去,路过一棵大树,对藏在树后的人道:“她吃了。”   抱臂伫立树后良久的丁弥骞打个哈欠,默不作声,伸手一摸腰间,皂色荷包丢过去。   她接住,从中数出十枚铜钱放入自己的小口袋中,他给的皂色荷包则单独收好。   “你刚刚和她说我脾气古怪?”   糟!   “脾气古怪之人很受欢迎,小公子在婢女们心中风度翩翩,器宇不凡。”   “莫非你是在夸奖我不成?”   “可以这么认为。”她硬着头皮说,口气很弱。   让婢女吃他咬过的红烧肉,可耻的事绝对是小公子会做的她会说?她错了,她再也不说小公子为人不错了。   丁弥骞忍住踹人一脚的冲动,招呼一声,让人跟过来领李碗回去。   惊亭轩的柴房里,老鼠乱窜,黑漆漆的,饿了一天多的李碗扒在窗口附近,脸上脏兮兮的。待连歆织把她领出来,她面上仍旧有些恍惚,想来是不甚明了为何被关。   看她走路有点不稳的样子,连歆织只好说:“别想太多,回去吃点东西,别饿坏了。”   闻言李碗嗤笑一声,“你跟小公子没什么吧?”   一会儿她跟尤婆子有点什么,一会儿她跟小公子有点什么,李碗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想法,不过你还别说,她真就和尤婆子二人把莫钟“卖了”“卖给”了小公子,现今怀里有不少的铜钱作为打赏。   “死不认账么?那你下巴上的油渍是啥?别说你没偷吃。”   “就算是偷吃,吃的也是红烧肉,能吃别的什么?你若是喜欢,回头也偷吃呗!”   “还敢狡辩!”李碗咬牙,思及尤婆子的话,对于小公子,要选择偷吃才能到手,而眼前的连歆织分明是偷吃到手了,还敢摆出一副不认账的嘴脸,真是令人厌恶。快走两步,将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连歆织摸鼻子,不知道可不可以理解为被迁怒,不过以李碗的性子,哪怕不是迁怒,她大概也不是很想见到自己吧。   院子里,鲁雪指桑骂槐一番,时不时瞥一眼李碗。   袁岚纤洗菜动作粗鲁,在一旁不停地弄出声音。   穆燕犹豫下,走至李碗身边,想跟她说点什么。   李碗啪地一声打掉抓住自己袖子的那只手,目光狠戾道:“都是因为你,别假惺惺的,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闻言穆燕一愣,明白对方指的是哪一件事,连歆织在她最难过的时刻出言安慰,她不信这姑娘会联和尤婆子一起打压自己,况且,莫钟不是解释了么,连歆织是听从尤婆子的吩咐去送药,并无其他。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别被三人联和一起骗了还不知道。”   三个人?一起?   穆燕陷入了恍惚。   李碗见此得意一笑,看吧,任何一个都受不住她的挑拨。   小公子不久前说过,晚膳吃鱼,连歆织从灶屋中端出木盆,坐在院子里的一个小板凳上,用一个切开的萝卜头,从鱼尾开始慢慢往上推,这样的去鳞方法比较好。   莫钟今日有点烦,她不想和王典在一起了,不知怎么开口和人说,发脾气不下七八次,被很多婢女看到,被指指点点,关系突然出现问题倒不能完全怪在对方身上,自从昨晚无意间和柳府公子撞到一起后,她心思便开始活络,觉得王典各种不好,处处能挑出毛病,首先这长相上便让人嫌弃,果然是见到了更好的,就想把糟糕的一个抛弃么?   莫钟从不认为始乱终弃一词能用在自己身上,但现在的状况便是她看上柳府的公子了,想让王典不要过来烦自己,别给自己添麻烦,挡了自己的路。   如何开口让人彻底远离她,成了一个难题,烦躁地抓抓头,跟着连歆织一起去洗鱼,思及小公子给下的打赏,她就提了一嘴。   连歆织记着此事,说等杀完鱼,给她十枚铜钱。   莫钟点头,并没觉得铜钱少,如果她知道对方拿了一荷包,说不定会过去抢。   处理鱼被定义为无聊,脏,累,把鱼洗干净后手会腥,比起手腥,连歆织更想知道对方有没有在那块红烧肉中吃到点什么特别的味道。不过,唾液的味道再大,也赶不上肉味吧。   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她侧头一看,穆燕目光复杂,似乎欲言又止。   难道和王典又有了新进展?想问一问选择方向?   连歆织不知为何有此奇怪想法,摇摇头,继续刮鳞片。   今日似乎有很多人在对自己欲言又止,比如说又多了一个莫钟。在被看了无数眼之后,她终于有点崩溃了,要说什么就说吧,求别玩“想说又不说”、“张口又闭口”的游戏,能把人玩疯,求说吧,好折磨人,咱上赶着问行不,都是咱的错,都是咱好奇心重,都是咱逼着你说的,一点不是你用眼神把人逼疯的。   莫钟松口气,这种事本来不打算说的,不过既然被问到了,也就多了一个能倾诉之人。   她说,不喜欢王典了,如何不存在伤害的将人甩掉?   想把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甩掉,究竟有多难?   果真不长久么?或者是尤婆子敲打的功劳?纵然有外在压力,这么快就放弃,是不是太……了一些?   连歆织最看不惯的,往往是那些费尽心机将某样东西弄到手,然后过了没几天,苦恼于如何把这东西丢掉的人。在想要丢掉的时候,何不仔细想一想,当初为了这个东西,怎样残忍的伤害了别人。   甩人与被甩的游戏,伤害力度从来都是大的,出手前何不认真思考一下,如果认真思考,或许不会有那么多悲剧,   莫钟抬头,想听一听对方的建议,在她看来,眼前这长相并不如何清爽的姑娘和尤婆子莫名其妙地巴结自己,上次送的那瓶伤药效果很好,价格一定不便宜,如今给出个主意的事,对方应该不会拒绝吧?   第十五章   连歆织不晓得说什么好,再怎么样,这也是别人的问题,一个被自己不待见之人的问题,多说多错,保持沉默为妙。   “听了我的事,你就没什么看法么?”莫钟问。   看法?我的看法,多是来源于对你的不喜,我会说出来么?   “为啥和我说这种事?”连歆织打个哈欠。   “听你的口气,应该是不准备说点什么了?”   “你的事,不好讲。”连歆织摇头,刮干净鳞后,重新去打水来清洗,“说实话吧,我和你会有交集,不是因为你这个人,而是有某种利益我会说?你不必拿我当好友一类的有点事就一通说,我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鄙视你,最主要的,我一辈子都不要和你做朋友,如非必要,我希望能保持足够的距离。”   莫钟一愣之下感觉好笑,笑容逐渐发冷,“这就是你和尤婆子莫名其妙巴结我的原因?因为有某种利益?那么请问,我作为主要的一个人,能否有权力知道这是什么利益吗!”   “如果你还和王典拉拉扯扯的,我可能不会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都打算和他分开了,和你说实话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相信尤婆子也对你和他进行敲打一番了,说过让你们在众人面前收敛一下的类似的话。”   “是说过,你要说的话,和这有关系么?”   “我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因为尤婆子几句话就放弃王典,但是尤婆子是有目的的。”连歆织说罢,仔细琢磨一番措辞。   莫钟蹙眉,尤婆子在她眼中不过就是一个岁数比较大,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婆子,她可不会因为几句话就不喜欢王典了,更多是柳公子的存在引起的这种结果,当然,这种话她不打算道出,就让人误会去吧,最好是把一切的错都赖在尤婆子身上。   连歆织坐在小板凳上,望天,手中的鱼是小公子晚膳要吃的,她垂下眼帘说:“这事和小公子有关,我也只能告诉你这些,别的,不能说。”   “小公子对我另眼相看么?”莫钟挑眉,“如果我没记错,他更在意你吧?”   连歆织面上一阵古怪,终于忍不住开口,“早上吃的那块红烧肉,有什么特别味道没有?”   “和这有关么?”   “你先回答我。”   “没什么怪味道,真有怪味道也是你功夫不到家,不过更多是王典的事,我心情烦躁,吃不下太多油腻的。”莫钟想了想,说。   连歆织笑了,回忆记忆中小公子的那种笑,似嘲非嘲,“那块红烧肉,被小公子咬过一口,他特意吩咐一定要你吃进嘴里,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特别关注。”   莫钟脸色一变,恨不能趴到墙角狠狠吐一番,目光带有厉色地看去,“你那会儿算计我!”   “能得到打赏,我为何不去算计不被自己待见的人?如果是你,你也会算计吧?”   莫钟思及吃过别人的口水,一阵不爽,特别是被算计吃的,眼睛一瞪,“是因为小公子待我特别,你和尤婆子便把主意打在我的头上,为了小公子的那份打赏?”   “我没这么说。”连歆织两手一摊,指尖不停往下滴水,“不过,我是很好心的没把你和王典的事告诉小公子啦。”   “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了?”莫钟咬牙,一种浓浓的被算计之感。   “如果你非要这么做,我求之不得。”连歆织狡黠一笑,“那十枚铜钱我便扣下了,祝你好运。”   莫钟脸色铁青,恨不能把对方的脸抓开花,不过很快的她便冷静下来,仔细思考一番,小公子如何待自己特别的?这似乎不是一件讨厌之事,除了柳公子,又多了一个选择。她目光一阵闪烁,心中有了主意。   ……   做晚膳的时间,以莫钟那种想让人捂脸的炒菜糊程度,炒菜重任自然又落到连歆织头上。   一连做了六七道菜,她擦一擦额上的汗,应该差不多了,不过菜众多,她一人肯定是无法一次端过去的,让过来的二等端菜婢女给端了几盘后,她端着托盘上的鱼,朝小公子的惊亭轩而去。   莫钟上前一步将人拦住,道:“我也要去送。”   连歆织挑眉,“小公子暂时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身份,当然,你如果愿意去的话,我也没意见。”   “我不信,你和他说了什么?”   “我和小公子能说什么?倒是你,这般胡乱猜测行为,和李碗的行事风格十分像,莫非你二人有亲戚关系?”   两人说话声音很小,没惹来旁人注意,不过给小公子送菜行为仍旧引起一些人的怀疑。   李碗嗤笑一声道:“搭上了尤婆子,和小公子关系也不错了,连歆织,你倒是咱们灶屋姑娘中的第一人。”   感觉到被很多人用异样眼光瞧,连歆织赶忙道:“第一人是你吧?”   李碗眼一瞪,对于那次对小公子各种赖,却上不去的失败行为,一直被她认为是人生中一大耻辱,每每被人提及都会觉得被戳了痛脚,“所以说,你是变相的承认和我有过同样的想法了?”   对方破罐破摔了!连歆织死鱼眼了,不想过多纠缠,转身走人。   惊亭轩。   小公子的院门被打开,第一眼见到的仍旧是迎秋。   连歆织把托盘放置在大堂的桌上,小公子如同以往一般不在。   小公子行踪让人难以琢磨,她按照以往习惯对着桌子行一礼,准备走人之际突然发现屏风后露出一片衣角,青色的衣角。   小公子平日只穿皂色衣物,青色的这种从没见他穿过,乍一见到让人有点惊讶。   连歆织摸摸鼻子,转身走人,见到坐门前绣花的迎秋,眼珠转转问,“小公子好像没在房里。”   迎秋点头,“不久前出去了,还没回来,估计要等一会儿,怎么了吗?”   “那,这段时间有人来么?”   “没有吧,刚刚我去了一下茅房,回来时看了,房内也没人。”迎秋摇头,目光诧异,似乎很奇怪对方为何如此问。   连歆织笑笑,摸下巴,房内的那个有可能不是小公子,毕竟,如果小公子回来了不可能不让迎秋知道,那会是谁躲在此处?   院门外传来争吵声音,似乎双方都很怒。   小公子低沉声音带着一丝怒意,“那货没在我这,你赶紧回去,再闹下去成何体统。”   沉月含眼眶红红的,咬唇,“为什么你不帮我,我是你表姐呀!”   丁弥骞手指揉揉眉心,“太过分地纠缠,只会把人推得更远,你给柳子奇点私人空间,别整日追在他身后。”   “也就是说他真的在你这里?”   “随你如何想。”负手而立,他唤道:“迎秋,送表小姐回去。”   沉月含不甘心,不过真的没再过多纠缠,被迎秋扶着走人。   抬头看看时辰,他面色有点不好了,晚膳一定是送来了,不晓得那个他还不清楚名字的姑娘会不会见到柳子奇,别的不说,单单是对丫鬟有特殊癖好这一点,柳子奇就是很多大户人家避而不及的,任谁家的婢女被勾的芳心暗许都是一件恼怒之事。   走进院内,他一眼便瞧见老老实实站在门附近的姑娘,那姑娘对他小心翼翼地笑,让人又有了弹一弹铜钱的冲动。   连歆织可以预料到,在外面生了气的小公子喜欢拿人发火,自己一定会成为悲剧的那一个,事实上她也没猜错,对方正一肚子坏水的琢磨如何折腾人。   一把推开房门,丁弥骞大摇大摆走进,两腿交叠坐在椅子上,一派大爷样的不爽神态。   目睹这一幕,连歆织不免有点奇怪,就她见过的几次,从没见过小公子此般走路、此般欠揍神情,莫非有点原因?几乎是一瞬间思及躲在屏风后的那人,是他们口中的柳府公子柳子奇么?   屏风后传出几声大笑,继而听人道:“丁兄,你这表姐还真是!”   丁弥骞似嘲非嘲,神色很不好,“明知如此,柳兄还逗留我丁府作甚?”   没去在乎他口气中的恶劣,柳子奇一脸神秘,但笑不语。   柳子奇一走而去。   丁弥骞表情有所收敛,有点懒散,手指一伸,指向站在门后的某位姑娘。   那位姑娘战战兢兢,被一指,立马快步朝他方向步去。   丁弥骞手肘拄着桌面,单手撑住下巴,“刚才那位,你和他,有说过话么?”   摇头,连歆织实话实说,“没,不过昨晚,昨晚柳公子在灶屋附近出现,影响,嗯,婢女不知该如何措辞。”   他闭了闭眼,“你知道些什么?”说话间,手一摸腰间,一只荷包落在桌面,圆鼓鼓的,单单是从外表看便能瞧出很多小钱钱。   连歆织目光发亮,似乎透着一股看不清摸不着的绿光,嘴里吐豆子般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柳公子不仅出现在灶屋附近,更甚的随意进入三等婢女房内,昨晚很不幸的,奴婢那屋被他光顾,除了不在的李碗,屋内的其他两个姑娘为他吵架,差点挠在一起。”   听她说着,也不知为何,他觉得好笑,眉眼都染上笑意,摸下巴说:“那你呢?没和她二人骂架?”   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她不是那么害怕了,放松道:“奴婢回去晚了,不清楚那三人到底如何,反正,后来睡觉,奴婢没敢脱衣服。”话刚一说完,心觉不对,想解释,不知从何说起,总不能讲奴婢不是故意说没敢脱衣服的,但这么说了不是变相的说自己其实是敢脱衣服的么,不解释的话又不对,和小公子说这种话各种不对劲……   丁弥骞倒没太过在意她讲了什么,只筷子一动,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缓慢嚼着,嘴唇每动一下,让人紧张一分。   好不好吃,求给个评价!   有过上一次经历,她多少知道,小公子在吃东西之际,对于好吃或者不好吃这类事,会非常认真,花费一点时间去慢慢琢磨……   第十六章   被人盯着嘴,一个劲儿的看,这种感觉,十分不好。   丁弥骞忍不住挑眉,扫一眼仍旧盯着自己不放的姑娘,道:“辰时那会儿,你看上了我的红烧肉,这会儿,你又看上了我的鱼,你这般的奴婢,你自己说该不该罚。”   连歆织吓一跳,连连摇头,“没,奴婢不敢,奴婢错了,只是想问一问小公子,菜的味道如何,方便下一次做,求小公子饶恕。”   “看上了也没关系,我没讲必须罚。”丁弥骞笑眯眯的。   这个笑很恐怖有没有?   她肩膀一抖,求哭,求别笑!   有点哆嗦的想,小公子别又是让人吃他吃过的东西,让人吃口水很好玩的样子么?   事实证明,小公子的确认为这种很好玩,他用带着哄骗意味的口气说:“喜欢铜钱么?”   喜欢!   “打算把这荷包拿到手么?”   有这打算,不过,这荷包难道不是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想知道关于柳子奇的问题,我回答了这个,你打算给的么,怎么现在看来你貌似改变主意了?   不论做什么,只要是对方不愿意的,作为主动的一方,一定要循循善诱,丁弥骞坚信这个真理,脸上的笑很迷人,“如果你愿意做一件非常简单的事,这个荷包便是你的。”   “简单的事,奴婢已经,做完了。”连歆织咽咽口水,小心翼翼道:“关于柳子奇之事,该说的奴婢都说了,不该说的奴婢也说了。”甚至添油加醋一番,我容易么我?   丁弥骞掏掏耳朵,“风太大,我没听清,咳咳……现在,你要做的,和莫钟在辰时时间做的一样,你知道吧?”   不就是吃你咬一口的东西,吃你口水么,乃至于这么兴奋?果然是脾气暴躁性格怪癖。   摇头,摇头,摇头,摇头……   抵死不从……   不知道的情况下吃也就罢了,知道的情况下,这个,有点难以下咽。   丁弥骞明白眼前的姑娘在纠结什么,以往他剩下的饭菜,婢女们都是小心去挑拣,挑出干净的吃,他若真有心,很多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每样菜都糟蹋一遍,让婢女们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开吃,但他没那么做,一来是不厚道,二来那种行为会被大夫定义为有病,他更愿意看到婢女们被他逼迫而纠结着一张脸。   不过,他都说是以往了,以后怎么样,谁知道呢。今日早膳那会儿,嘿嘿……   很显然,眼前一副为难状态下的姑娘讨了他的喜,他大手一挥,道:“我可以勉为其难的容许你闭眼吃。”   连歆织嘴角都僵了,闭上眼的话,味觉会更灵敏吧?会被扎到吧?这确定不是在坑她?   内心一阵抱怨,抱怨完毕,仔细想来一定是自己想太多,整条鱼多大,她也没必要吃小公子吃剩下的那部分,她想太多……难道内心深处一直在默默地期盼小公子狠狠地欺负自己?不对,这别扭的发展趋势一定不是她的错,都是小公子的错!   丁弥骞没再注意她变来变去的神色,手拿筷子挑刺,挑出能吃的肉放在一只小碗里,来回地做着,手指修长。   她不是很明白,小公子行事作风很古怪,上一刻还逼着她就范,下一刻就拿起筷子专心挑刺,这是啥状况?   “菜的味道不错。”丁弥骞看她一眼,道。   有进步是一定的,谢谢夸奖!   她抿唇,默不作声。   很快的,丁弥骞挑出一碗外表上看起来不错的鱼肉,吩咐她给莫钟送去,然后这一荷包的铜钱便都是她的了。   好事来得会不会太快?有种被馅饼儿砸中之感?   不过小公子待莫钟的特别,怎么说呢,让人有点嫉妒,亲自挑刺,还是没被他嘴巴沾过的部位,其实说实话,都是自己太矫情,被他嘴巴沾过的顶多是筷子,然后筷子沾了鱼肉,就这么简单,偏偏被她弄得那么复杂,这又不是被咬了一口的红烧肉,担心个什么劲。   走出惊亭轩,连歆织望天,如果世上有后悔药,她一定立刻吃下去。   不久前刚刚和莫钟闹僵,眼下如何劝说对方吃下这碗鱼肉?想来那块被咬过一口的红烧肉一定给其造成心理阴影,保不齐怀疑碗中的鱼肉有问题。   千不该万不该一时嘴欠和人争吵,吵也就罢了,还吐豆子般道出那么多事,不然现下不必纠结至此。   小公子,这可不怪她哦,她真的不是不愿意去找莫钟,两人有矛盾,再送鱼肉会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她“勉为其难”亲自吃掉这碗鱼肉吧。   目光一扫四周,特别是树后,都仔细看一番,在没发觉有人的情况下她蹲在一棵大树后,咽咽口水,暗搓搓地拿起擦干净的筷子开吃,没一会儿功夫,鱼肉吃光,她舔一舔唇,味道果然不错。   “好吃么?”   “嗯,好吃。”低沉的嗓音传来,她下意识回答。答后立马发觉不对,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脸带惊慌四处望。   一声轻笑,从树上翻身而下一道身影。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想开口解释。   丁弥骞摆手,让她住嘴,反问道:“真的好吃?意犹未尽?”   不点头成么?点头会做怎样?不点头又会怎样?求给个提示!   连歆织可怜巴巴着一张脸,“难道不是莫钟,就不可以么?”   丁弥骞一愣,不觉莞尔,笑中带着一抹狡黠,“你若喜欢,尽可多吃。”   上了贼船的恐怖,浑身的汗毛一抖,这是什么状况?有种宁愿被罚也不愿再多吃的感觉。   被跟踪一类的事,跟踪之人的身份,乃做这种事真多大丈夫?和她一个小女子比?   她再也不敢偷吃了!再也不敢和小公子耍心眼了!   他不愧是个公的,不愧是丁弥骞,不愧是小公子,不愧是口味奇葩之人,连歆织被他重新带回惊亭轩,被安排在桌边坐下,他在另一头坐好,细心地给她挑刺。   公子给丫鬟挑刺,闻所未闻,亲身一番经历,若说不惶恐绝对是假的。   丁弥骞笑眯眯的,就喜欢看她们想吃又不敢吃的神情。   阳光一点点落下,一桌子的菜大部分落入她口中,小公子吃的很少,她吃的快要打嗝儿。   她收拾一下碗筷,在黄昏之际出了惊亭轩,抬头望天,发觉出了一身冷汗,吃也能的这么憋屈,还是头一回。   婢女们在灶屋里洗刷碗筷,连歆织蹲身加入其中,不顾她们好奇的眼神。   “我也想给小公子端菜。”莫钟在一旁这般说道;“歆织妹子,不给点建议么。”   莫钟面容秀气,带丝清爽,被她直视之人只会感觉自己很受重视,不过被直视之人换成连歆织,不仅半点被重视之感没有,反而有种无形的算计。   连歆织讨厌这种别人挖个坑,等着对方跳的感觉,面无表情道:“当初不是你给我的建议么?”   将问题反抛回去,婢女们质疑的目光跟着转向莫钟,只见她唇角微勾,“这么说,是你抢了我在小公子身边的位置?那么请问你是怎么抢的?”   没待连歆织回答,旁边忽然有一清脆温婉的声音道:“这种事,你莫钟不是最拿手么,反过去问别人,真是可笑。”   莫钟不怒反笑,“抢得过总比抢不过要好,不是么?”   穆燕擦一擦两手上的水,“这么说,你方才是在变相自贬?夸连歆织么?”   “岂会,我只是在变相贬低你罢了。”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嗯,你智商上的问题我不作考虑。”穆燕洗好盆里碗筷,站起身。   莫钟还要再说什么,忽然听一声轻咳,却是连歆织一脸古怪地瞧着她。   莫钟顺着她的目光狐疑地朝后看去,王典有点憔悴的站在灶屋门外朝门内望,殷切眼神,让人看了便觉生气。   连歆织见莫钟变了脸色,可耻的觉得好笑,忍不住又是一咳,继续洗碗。穆燕一扫其他还没洗干净的碗,径自过去,蹲身跟着洗。   连歆织想搔搔头,她和谁都不是一伙的,不喜欢莫钟,不代表和穆燕一队,不和穆燕一队,不代表不和莫钟作对。好吧,自古以来,敌人的敌人一定都是朋友。   耳听咳嗽,莫钟心生厌恶,只觉得被嘲讽了,朝连歆织看去的目光带着一抹不善,拉长了脸朝门外走去,和王典拉拉扯扯走远。   被瞪的连歆织表示,我就笑,乃想做什么?咬我?用眼神宰了我?请原谅我没有猪一样厚的皮,乃眼神更没有像刀子一样利。   穆燕被甩也不是多久的事,这会儿瞧见莫钟王典二人腻腻歪歪的,也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   连歆织忽然就很想知道,如果莫钟真的嫌弃到把人甩了,穆燕会不会再重新接手?怎么说呢,感觉正常人都不会接手,好马不吃回头草嘛,仔细扫一眼蹲在身前的姑娘,长相温婉,颊上双笑涡,不像是脑袋有点问题的那种……   那个,她会不会想的太多……   一棵枝繁叶茂大树下,树上的鸟叽叽喳喳叫着,树下的一男一女在说着什么,声音十分小,附近的人也听不那么真切,有风吹过,吹落一地落叶。   第十七章   王典十分郁闷,并不明白为何就讨了人嫌,明明前些时候还好好的,钟儿这是为何生了自己的气?   莫钟纠结,她不认为和王典在此时分得一干二净有什么不对,她很正常,任何一个女人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都会毫不犹豫转身投向另一人怀抱,何况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深厚,他王典能舍得甩掉相处两年多的穆燕,她一个不过几日的莫钟算得了什么?要说这男人喜新厌旧的程度堪比换衣服。   越深了琢磨,她便越发觉得自己很对,必须快刀斩乱麻,不然夜长梦多,无论是小公子那边或者是柳公子那边,都不宜知道她和王典两人间的事。   内心彻底有了决定,她行事起来便不再拖泥带水,原本微垂着的头猛然抬起,目中已是含怒,“我受够了,不想再被人指指点点,拜托你赶紧处理好和穆燕的关系,我不想再受她辱骂威胁。”   “这其中莫不是有误会?穆燕不是那种人,而且上次我已经和她说清楚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者多的去了,你真以为一个女人被男人抛弃后不会怨恨,不会想要报复么,那你也太单纯了。”   “我……”王典一噎,不知作何言语,只能安慰说:“我会再找她的,你别和我生气,今晚那棵树下见,好好聚一聚如何?”   聚一聚?傻子才去聚!内心生出嫌恶,莫钟面上还要摆出伤心情绪,“我不想再受伤害,何时你能真正处理好和她之间的关系,何时再来找我,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   “钟儿,钟儿……”   不理会对方在背后依依不舍的叫,莫钟转身之际已换上不耐神色,匆匆走人。   连歆织一碗洗毕,两手在襜衣上一抹,起身朝外走去,恰逢莫钟从外走进,两人对视一眼,侧身让路,谁都没再主动开口说一句。   跟着她出去的穆燕多看莫钟一眼,似嘲非嘲,快走几步和她并肩而行。   天色渐暗,空气凉飕飕的,穆燕手抚刘海儿,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问道:“给小公子送菜,可有何为难之处?”   连歆织讶然,仔细想了想说:“还可以了,不过你是指哪一方面?”   “我看你额上并无青紫,想来小公子近来并未玩铜钱,但在其他方面应该不会放松吧?”   “这个,他倒是没什么特别不好的习惯,哪个主子没点脾气,比尤婆子好伺候。”连歆织语气平静,两人不太熟,有些话她有所保留。   穆燕点头,在连歆织以为她不会再说之际,忽然又来一句,“听说小公子喜欢让人吃他口水。”   “咳咳……”   口水口水口水口水……   连歆织咳嗽不停,面上白了青,青了白,愣愣的朝穆燕看去,不知说点啥好,说没吃过小公子口水会不会有点假?她真的没吃过好不?为嘛口气有点弱的说。   穆燕抿唇笑,到最后咯咯笑出声来,转身走远。   王典刚刚从树下走出,瞧见不远处的穆燕在笑,不禁心头火起,上去就一顿损,“我说穆燕,好聚好散不成么,非要闹得我和钟儿不安分,你高兴是吧,你说你心肠怎么就那么狠毒,你还算女人么!”   瞬间冷下脸来,穆燕咬牙,“我是不是女人,用不着你来评价,你也不配。”   “瞅瞅你拉长的脸,和驴一样,说,你是不是又找钟儿麻烦了?”   “那你说,是不是莫钟又让你找我麻烦了?”   王典一噎,想说没有,但仔细一想,自己再次找来的确是受钟儿所说影响。   连歆织愣了好一会儿之后,打算找穆燕问清楚关于小公子这类不好的流言是从何处听来的,不料刚刚把人追上便听得王典一顿损,她站在树后,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感觉穆燕朝这边看来一眼,就更不好意思了,这种事每次都被自己撞见,也不知对方会怎么想,别是把她想成一个有偷听恶习的人。   和王典之间复杂难解的关系,穆燕一开始抱着不让人知道的心思,后来眼见瞒不住,她逐渐看开,不要脸的不是她,哪怕出丑丢脸,她也能站在准确对的位置,受谴责和背后指指点点的应该是王典和莫钟,绝不是她,她没什么可丢脸的,遂对于两人吵架时有外人恰巧在场,并不是那么反感,而她也知道这个“外人”有话想问自己。   王典脸皮厚一点,但知道啥叫可耻,对于突然从出现在树后打扰别人吵架的人感到不满,瞪一眼过去,内心充满懊恼,思及钟儿提到的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他便往自己身上带,觉得在树后偷听的连歆织一定在心里鄙夷他,这一念头出现,他便想发怒,但总不能突然就过去把人骂一顿吧,真他娘的晦气,他要找机会好好收拾眼前的两个女人一番。   对于王典那点不好的小心思,穆燕并没看透,在他人生着气走远后,她朝躲在树后的小姑娘一招手,笑道:“出来吧,有问题的话,我会尽量回答你。”   为啥有种被招野猫的感觉?   连歆织摸摸鼻子,手背身后步出,“你一直在等我?”   “对呀,谁让你不喜欢和人交流,我只能挖个坑,等你自己一点点走进来。”   “挖了坑……再告诉别人会不会不好?”   “如果不告诉你,让你自己瞎猜,不是更不好?误会之类的一定不会少。”穆燕眨眨眼,眼睛亮晶晶的。   “那个,你想和我做朋友?”连歆织有点纠结,试探着问,不问出来,她觉得自己会憋死。   “你不想么?”穆燕反问。   “我,我觉得吧,我这个人挺多缺点,最主要的是不会维持关系,不喜欢主动,和我做朋友,很多人会烦的。”连歆织摊手,这是朋友很少的理由她会说?好吧,已经说了。   穆燕闻言一愣,笑眯眯地道:“没关系,谁能没缺点,我又不是你夫君,不会时时刻刻缠着你。”   倒!   提夫君之类的话,让人,让人,让人,窘,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总感觉被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姑娘调戏了怎么办?   望着害羞的小姑娘,穆燕摇摇头,咯咯笑道:“想问小公子的事吧,和我走,我慢慢和你说。”   小公子的事更主要,关系自己日后的生存环境,她想也没多想,跟着并肩走。   穆燕所说的小公子喜欢让人吃他口水,这种流言是从莫钟嘴里传出。   得知此事,连歆织感觉自己被骗了,莫钟对于小公子的了解、和一切消息来源,压根儿就是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好吧?不清不楚的竟然敢添油加醋往外瞎传。   连歆织整个人都不好了,若是小公子知道他名声被搞臭了,发火是一定的,被发火的目标很可能是自己,她牙疼,得赶紧回去歇息。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悲剧,她刚刚推开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门,瞬间被从门内丢出的枕头砸在面上,虽然不疼,但这属于飞来横祸吧,乱丢枕头的那人应该给点赔偿吧会不会更好一些?   霖彩儿俏脸寒霜,一声声质问,“你是不是又去烦柳公子了?又让他为难了?”   “关你何事?”乔漫冷笑,在一旁抱胸。   “他对你不感兴趣,你凭什么往上凑,不知道会给人造成很大的困扰么!”霖彩儿没在乎被自己甩出的枕头打到的连歆织,眼神自始至终盯着乔漫。   “柳公子会有什么困扰,是给你造成了困扰吧?你不就是怕我和你争么,实话实说好了,何必藏着掖着的假装为别人考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乔漫嘴角显现出一抹嫌弃,比起装模作样,她更喜欢把话说开。   “是我不实话实说么,我是在给你留脸,偏偏你自己不想要这脸,柳公子很明确表示不喜欢你,你就不能不往上凑么,你不能不把自己搞的那么便宜么!”   “我便宜?难道你就贵呀,你不也是往上凑么,都是一类人,你凭什么用恶毒的话攻击我,我不让你去往上凑,你乐意么?”乔漫把腰一掐,脸红脖子粗。   正因为都是同一类人,同样的不择手段,同样的不要脸,才会觉得不方便出手,难缠。   霖彩儿眉头夹得死紧,她自认为平日待对方不薄,偏偏到了处理人生大事之际,对方毫不犹豫地出手给她添乱。明明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对方凭什么和她争,要相貌没相貌,要身材没身材,乔漫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认为会争得过自己?   乔漫很生气,明明霖彩儿说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到了关键时刻,对方不仅不拉她一把,更甚的踩她一脚,有这样当朋友的么,当年那些要做好朋友的话,都让狗给吃了么?   霖彩儿认为柳公子是中意自己的,如果不是乔漫在从中作梗,没准自己此刻已经被赎身,跟随柳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乔漫认为柳公子并不是非要霖彩儿一个人,其他人也可以,奈何霖彩儿自私自利,竟然想独吞柳公子,真是不可原谅。   第十八章   柳公子的魅力真的有那么大么……   大到让两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水火不容,险些大打出手,把魅力用在这种地方并不好吧……   连歆织默默地合上门,思及仅仅见过两次面,没搭过什么话的柳公子,身子一抖,比起性格别扭的小公子,这位柳子奇才是真厉害,不久前那一副神秘到欠揍的神情,想来是因为霖彩儿和乔漫,让两个女人为他争吵,他,嗯,挺讨人厌的。   睡前吵架,睡的一定窝火,睡不踏实,在乔漫霖彩儿翻来覆去中,房门忽然被从外推开,却是李碗在大半夜的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她先前去了何处。   李碗哼哼着小曲儿,心情很愉快,似乎不久前的那些糟糕情绪都没了,她还开开心心的和其他三人打招呼,一副打算重新做朋友的姿态。   比起莫钟事事为自己考虑,不顾他人感受的性格,李碗阴晴不定的才令人琢磨不透。   连歆织躺被窝里,被子遮住眼部以下部位,眸底没有半分睡意,在这般压抑气氛下,便是想睡也睡不着,听李碗一个人一边洗漱一边嘀嘀咕咕。   李碗自言自语好一会儿,大意上是说,你们谁也别瞧不起我,等我发达的那天,忘不了你们谁的。   连歆织很想知道她说的发达,是指什么,别又是靠着小公子吧,有了一次教训,李碗应该不会再犯糊涂。   一夜过的并不快,连歆织推测了一下时间,大概子时刚过,她这肚子便开始闹腾,疼的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披着外衣出门。   茅房距离住的地方不算太远,但走的这几步路让她感觉备受煎熬,匆匆钻进茅房,会有半夜起来方便的现象,会不会是鱼肉吃太多的缘故?到底该怪自己嘴馋还是小公子给的鱼肉太多……   话说,在茅房里想鱼肉这种事,我,倒!   她紧了紧衣服打算回去,忽然耳听不远处有人小声说话,时不时传来几声娇笑。   真的,她真不是故意听的,快点走人不多管闲事为王道,奈何说话的两人朝她这个方向来了,她一琢磨,索性躲在一棵大树后,蹲身,等对方二人唠完再走可以吧?   刚刚把身子藏好,一男一女就说着话靠近。   那位少女一脸娇羞之色,声音柔柔地道:“柳公子,这般晚了,不回去真的可以么?”   “哈哈,放心,这丁府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谁敢拦我?”柳子奇豪爽道,面容刚毅。   莫钟酸溜溜地说:“你倒是自由,不像我,整日在灶屋忙着,也不得闲,只能趁夜色出来透口气。”   “夜间行动不是更好么,嘿嘿……”柳子奇笑的不怀好意,一把将人抱住,抵在树上。   莫钟娇呼,欲迎还拒,撕拉一声,胸部衣服破碎的声音。   目瞪口呆蹲在树下的连歆织脚都麻了,愣是没敢站起来以表示存在、乃们别再旁若无人的搂搂抱抱可好?   没了一个王典,不仅有小公子接手,还有一个柳子奇,那她到底是告诉小公子呢还是告诉呢还是告诉呢?   莫钟的想法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管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活的更好才是目标。   莫钟很享受和柳子奇在一起,她相信在不久之后,她不单单能拿到大把银子,更甚的能和柳子奇成亲,她就是有这个感觉。至于小公子,在没正式见面之前,这人只能作为考虑中的一个。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柳子奇终于将莫钟放开,二人又腻腻呼呼一会儿才作分别。   待两人完全走远,连歆织木着一张脸缓缓从树下站起,揉着还有些不舒服的肚子回去,其实她很想知道,衣裙破了的莫钟,就这么有点露着的回去吗?她刚才真的没看到啥,白白的肩膀算不算?她想戳眼,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生活还要照旧,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磕磕绊绊少不了。   这一日,小公子吃着嘴里的茄子,有点神色不振,这些时日下来,他发觉和莫钟两人间的事半点进展没有,除了吃“她”做得饭菜,愣是没见过她一面,这种事情发展的趋势会不会不对?   他对低眉顺目立在桌前伺候的小姑娘一招手,“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更主动一点?”   被问到头上的连歆织一愣,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所指何事,她有点不知咋么开口,莫钟混乱关系的事她没对任何一人说,小公子不仅不知道莫钟与王典,更不知莫钟与柳子奇。她不是喜欢嚼舌根的,别人私事如何不做评价,何况感觉牵扯很多,真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但现在问题是,随着时间的过去,牵扯似乎愈发多。   她想装作不知道一些事情,但偏偏知道了,告诉小公子不对,不告诉也不对,因为说实话的往往是第一个被收拾的那个。唉,生活太艰难,艰难到她说个话都要左右摇摆,摇啊摇,摇啊摇,一不小心扭到腰,变成墙头草。去她娘的!   对于胆子很小的姑娘,虽然很好控制,但丁弥骞也不是太过喜欢,与一点主意没有的婢女说话很累。   他叹气一声放下筷子,一切都要自己来。   丁大太太想给他找个懂事的丫头,以防他日后娶妻笨手笨脚,与其让他娘给挑到一个不满意的,不如自己挑,这个丫头用来做什么,或者说能用来做什么,他心中有数。   一边摸着下巴他一边思考,把莫钟晒着这么久,她应该明白如何伺候人,不随便使小性子了吧?他现在该琢磨的是如何把人收回来,收的不在乎一些,挑剔一些,又得让人老老实实的。   他每次陷入思考都会摸下巴,连歆织知道他这一小习惯,故而从不在此刻去打扰,看一眼快要凉了的饭菜,没出声。   “每每提到莫钟,你都是把脸一苦。”丁弥骞笃定的说。   连歆织心想,我有表现的那么明显么。嘴上却道:“不敢。”   “你说不敢,不是说没有。”   “小公子看上的人,也未必是好。”她想了下,直言道,已经做好被教训的准备。   “未必是好,也就是有不好的存在?”他蹙眉,在连歆织以为他会训斥之际,他又问,“你在多久之前发现未必是好的?”   连歆织心里咯噔一下,隐隐觉得最近时间自己做错了一件事,面色苍白道:“她,奴婢,奴婢不知道怎么说,莫钟的事,奴婢不想管,反正,她和奴婢想法不一样。”   答非所问!   丁弥骞不悦,一向讨厌不回答正题、绕圈子的婢女。   手中茶杯放置桌面,沉思片刻,“你先把桌子收拾一番,回去吧,我自有打算。”   她不清楚他的打算是什么,总之,她松一口气,打算就打算,不是打人就好。   这会儿是大中午的天,连歆织回到灶屋开始洗刷碗筷,听人闲聊,默不作声。   最近几日被婢女们提到的更多是灯火节,灯火节那日在桥边放小船灯,这样的习俗已经持续很多年了,说是去放小船灯的人能受到上天庇护,男子可以寻到好妻子,女子可以寻到好夫家。   没进丁府之前,连歆织每年都去放小船灯,这样的节日里街上很热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平日忙着脚不沾地的人都来凑热闹,偶尔路上不认识的人都能搭上话,很多人喜欢这类能让人放松的节日。   连歆织每次都是按照习俗放一小船灯就早早回家,倒不是她不喜欢逛,是她朋友少,荷包干瘪,加之街上人挤人的挺累,还不如回家趟榻上好好睡一觉。   而在丁府,听身边的婢女说,诸如这般日子主子会给她们放假一天,可以回家看看。   连歆织记住了放假一天这句话,一直盼着快点到灯火节那日。   穆燕很喜欢和连歆织说话,因为突然就发现这姑娘除了闷头干活,一般情况下不参与别人的说三道四中,相处在一起让人觉得安心,所以她总是去主动找这姑娘。   每到夜□□临,回去房间的路上,连歆织的身后总是跟着穆燕,一开始她感觉很困扰,仿佛被另一个姑娘盯上了,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似乎有朋友的感觉不错,心里暖暖的。   这日天色渐暗,两人并肩而行,小声聊着,穆燕说:“小公子又和你提莫钟了?”   连歆织点头,望天,来到丁府,似乎人生最大的辛苦已经由攒嫁妆变成小公子提莫钟。   穆燕拍拍她肩膀,“虽然经常被恶心,但有莫钟这一层关系,你没少赚。”   “是没少赚。”她闷闷道,仔细想来,自己也挺坏,一边认为莫钟不好,一边靠着人家和小公子各种接触,收获小钱钱无数,或许不想告诉小公子实话,也有自己的贪心在作祟呢?   穆燕其实不明白,为什么很多男子都喜欢莫钟,她思考过很多,一直没有答案,眼见连歆织没有再多说的意思,她也就把嘴闭上了,一点点想自己的事。   两人各想各的,没太注意前边的路,以至于被突然冲出来的人吓一跳。   来者并非生人,而是有些时日没搭过话的王典,此刻他一脸怒气冲冲,冲着穆燕一顿吼,“你就不能不缠着莫钟么,有什么不满的找老子,别欺负一个弱女子!”   虽然被吼的不是自己,但连歆织黑线!   又一次被找茬的状况到底是为啥?   乃攻击的目标攻击的方向完全跑偏,应该去找一个男人啊男人啊男人啊男人啊男人啊,不是吼一个姑娘啊姑娘啊姑娘啊姑娘啊……   关于弱女子一词,用在莫钟身上真的大丈夫?   还有哇,乃为啥总是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别人喜欢欺负自己?这是有被虐症么!   第十九章   自从遇上王典与莫钟两人的事,穆燕深深觉得自己有理说不清,累。她摆一摆手让连歆织先回去睡觉,这姓王的疯子由她来安排处理。   别人复杂的关系,连歆织的确不适合多管,点一点头走人。   可能是经常去找人家麻烦,闹得开了,现今的王典已经没有当日想要背着人处理事情的脸皮了,不管他人如何作想,他随时随地都能不要脸的和穆燕大声吵。   对于王疯子的厚脸皮和无理取闹,穆燕简直无力辩驳,抚一抚额,道:“说到缠,我只缠着连歆织了,对你的所谓钟儿不感兴趣,你别摆出一副怕被谁抢走的神情,恶心人。”   “你若不缠着她,威胁她,她如何不理我?问题根本就是在于你!”王典横眉竖目,大声指责。   “她自己找到下家了也怪我威胁她?她自己不要脸还想立个牌坊,关我啥事?这牌坊是我给她的?”穆燕嗤笑一声,“醒醒吧,她早就对你看不上眼了,你有店铺么?你有银子么?你舍得砸她大把大把银子么?没有吧,没有你凭什么挽留她?挽留不住就赖在我头上?我让你没银子还是让你没权势的?自己没有好爹娘,偏偏赖在我身上,难道我是你爹娘?行啊,有本事叫我一声娘啊,儿,叫来一声娘听听!”   穆燕也是被气得急了才道出这诸多的话,以前根本不屑去说,不过说完真心痛快,早知寒碜人之后如此爽快,她早点寒碜了。   王典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方面有点怀疑莫钟是不是真的如传言一般与小公子有点什么,一方面又怀疑穆燕在骗自己,最近时日干活没精打采,没少被尤婆子骂,还说再犯错就把他赶出府去,他很是焦躁,十分想找到害自己如此的罪魁祸首。   “穆燕,你还真是越发不要脸了,就这样的还说没欺负莫钟,还敢狡辩!”   两人争吵内容已经被不少路过的婢女听去,她们纷纷表示诧异,从没见穆燕去找莫钟麻烦,见的更多是她二人偶尔吵几嘴,但那很正常,她们也经常吵,真的不算什么。   不过,路过的婢女诧异归诧异,可没有一个停下来帮人解释的,现在谁不知道尤婆子和小公子都在暗地里帮莫钟,可不能随便把人得罪。   莫钟在炒菜方面的能力极差,只能干一干简单普通的小活,但即便如此,尤婆子待她甚为亲切,私下里给点这个给点那个,让她在灶屋的地位越渐升高,大部分人都对她和和气气,不是太过严重的事根本不去和她吵。   说莫钟不得意是不可能的,奈何每每思及王典之事,她都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就这么一个人生污点,让她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如何将人快速甩掉成了当务之急。   她一直偷偷躲在树后听王典和穆燕两人的争吵,眼见二人吵来吵去又要和从前一般不欢而散、吵不出个结果,她略一犹豫便冲出去,秀气的脸上带着一抹忧伤,“算了,你们别吵,王典,我说过了,我们分开吧,你别再找穆燕麻烦。”   “可我们会分开就是因为她在从中作梗啊,没有她给添堵,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王典一味的认为都是穆燕的错,不去想其他,或者说不敢去想。   “别往我身上赖,你们的事我可不管,至于为什么不管,我今天就把话摆在这里,因为不论是你或者是她,都令人无比的恶心,别把我和你们混为一谈。”穆燕嫌弃一笑,转身走人。   莫钟暗自蹙眉,眼见王典还欲多说,她心生不耐,换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应该明白她隐藏在其中的分手意思吧,非要闹得大家撕破脸皮么,不过就是两个人不合适,分开了,至于又吵又闹舍不得么,早知他如此不禁玩,她找他干嘛?现在不是给自己添堵么。   把附近看热闹的都打发走,她深吸口气说:“最近的闲言碎语你听到了吧,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以后你别再找我,我不想再和你有半点关系。”   闲言碎语?王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甩了相处两年多的穆燕,就换来这么一个悲惨结果,他不甘心,望向走远的莫钟背影,目光中透着阴狠,那些欠他的,他早晚要讨回来。   ……   连歆织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洗漱一番准备上榻睡觉,期间听李碗哼哼着小曲,听得人昏昏欲睡。哼的曲有多难听,她便不多说了。   最近的李碗很奇怪,很多时候赶在大半夜回来,说没点事儿任谁都不信。   李碗为人嘴快,心里有点事儿藏不住,哪怕她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类事不宜往外瞎说,但她管不住嘴,时不时的故意透露出一点秘密,说是秘密其实也是很多人知道的,不过平日里没谁去过多在意,比如说丁老爷今个儿又吃了多少补药,灶屋里熬药弄得都是药味。   丁老爷药罐子的大名谁人不知,经常的被她刻意提起,难免让人心生奇怪,霖彩儿便问了,你怎么突然间这么关心老爷?   李碗早等着人问,内心自有一份答案,不关心主子,哪来的银子?   乔漫在一旁撇嘴,没见你去关心关心太太。   丁大太太的厉害,很多人见识过,更甚的这丁府被其完完全全掌控,丁老爷半点话语权没有。提起这事李碗便觉糟心,老爷也太软弱无能了,即便成年累月吃药看病,也不至于把偌大的家产贡献给大太太吧?   三个姑娘每次谈话都是不欢而散,此次也不例外,各自去思考自己的问题。   乔漫坐在榻上发呆,手托腮,看一眼躺在帐幔内快要睡着的连歆织,忽然说一句,“你觉得柳公子怎么样?”   感觉自己被对面的小姑娘用大眼瞧着,连歆织一愣,摸摸鼻子,望天,如何问到她头上了?不回答可以不?   显然,不回答要被围观,李碗和霖彩儿也用眼神看她,一副非常想知道的神情,这大概和平日她并不参与这类话题有关。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吧,只要她说的不太过分……   “这,柳公子吧,挺受欢迎的,沾花惹草啥的我就不说了。”   真的,她说的一点不过分,只是为啥一个个都拉长了脸,让人不自觉的想起老牛巷里隔壁家养的驴。   乔漫咳嗽一声,看似认真的问,“那你觉得我是花还是草?”   “你觉得花好你就是花,你觉得草好你就是草。”连歆织非常确认的说。   霖彩儿在另一旁敛眉,默不作声,想来也是在琢磨自己的属性是花还是草。   眼见她们都没了问题,连歆织稍稍松口气,安心地躺回被窝里睡觉。对于柳子奇,她打心眼里鄙视,大户人家的公子喜欢四处留情,留就留吧,留完你把人带走哇,不带走还在那里不停的纠缠,耽搁人家姑娘,败坏人家姑娘的名节,又不想负责任,这难道不是一种渣的表现?   就她所知,除了莫钟这个纠缠隐藏的比较深,不被外人知道,像霖彩儿乔漫等人身上都被打了柳子奇的标记,日后若是不能跟着此标记去柳家,恐怕也找不到什么好婆家了。   为了一个有很大可能抓不到手里的富家公子堵上一辈子的幸福,不值。   接下来的生活一如既往,偶尔生活中的一些小变化可以让人忽略不计。   连歆织每日做菜送菜,和小公子搭上几句话,拿着一荷包一荷包的铜钱。   她有时会觉得奇怪,小公子这么大方,真的可以么?小公子每月的月例是多少?,每个伺候他的人都能得到很多打赏么?   经常在惊亭轩走动,一来二去的和迎秋混的熟,有问题了她便全部拿出来问。   迎秋搔头,表示小公子脾气有点“与众不同”,实则为人很好伺候,比起其他公子身边四五个婢女围着,小公子身边只有她一个,得到的赏钱多也是自然的。   身边只有她一个,身边只有她一个,身边只有她一个,身边只有她一个……   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但连歆织为什么想要蹙眉?因为搞不清楚这个“她”指的是迎秋还是自己……   当然,这个疑问若是问出来,会让人觉得傻,额上立马被贴上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傻子出世!   迎秋每日的活不多,除了打扫一下房间,其余时间多数在绣花,她偶尔坐在凉亭里,偶尔坐在小公子房门前的椅子上,连歆织问她,这样的枯燥生活有意思么?   迎秋想了想,说:“在小公子身边,无论做什么都是有意思的吧。”   可是你的这种有意思,他知道么?他应该不知道吧?   望天,连歆织默默,手托腮坐在石阶上,等着房内的小公子用膳。   迎秋看了她两眼,忽然说:“其实,自己喜欢的事,想做的事,未必要让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明白。”   “因为即便明白,他恐怕也不愿明白吧……”   因为即便明白,他恐怕也不愿明白吧……   第二十章   小公子吃饭不是细嚼慢咽,但是很慢,连歆织坐在院子里等他用膳,这个期间可以不用回灶屋,能偷个闲。   迎秋对她只一味傻傻地坐在石阶上行为表示不赞同,大好时间都浪费掉了,做点平日没时间做的事会更好。   连歆织擦汗,不傻坐着能干嘛,谁晓得小公子何时又来问题了把人招进去,表示经常被招进去问一大堆莫名其妙事情。   莫名其妙之事,通常是指关于莫钟的,凡是提到莫钟,小公子仿佛各种不正常,感觉被那个姑娘牵着鼻子走。   ……   宽敞的房间,丁弥骞坐在桌边,手中筷子挑起羊肉丝,放进口中轻嚼,面上一副沉思之色,半晌后,他把守在门外的其中一个小姑娘叫进来,打算问一番话。   连歆织摊手,她就知道,让她进去了吧,这么一大早开始召唤,小公子是何等的无聊。   自打小姑娘进门,丁弥骞便盯着她仔细瞧,直把人瞧得发毛他才道:“灯火节如何过。”   搓一搓手臂,连歆织认为这个问题应该慢慢思考,因为被瞧得浑身的疙瘩都起到了脚底板,结果被问了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所以,她是不是非常非常认真的思考,以示郑重?   对于一开始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直到很多天之后收了很多的银子,然后一改害怕状态变得经常在自己面前露出思考神色的小姑娘,丁弥骞感觉有点郁闷,说是思考神色,实际上她是在发呆吧?灯火节如何过这个问题,一点不难回答吧?   小公子面色不好看,有发怒征兆,但凡长了眼睛的丫鬟都能看出来。   连歆织心说,自己长眼睛了,所以嘴巴瞬间吐珠子一般溜出一大堆话,“灯火节那天不是给假么,奴婢打算回家看看,顺便带一些东西来,不然经常麻烦外出采买的婆子不那么方便。”   丁弥骞点头,对她的回答不说满意,也不说不满意,一边吃着羊肉丝,一边面无表情。   低眉顺目地她立在一旁,羊肉的味道比较大,为了做的好吃她费了一大早功夫,险些误了送菜时辰。看着小公子吃的似乎比往日多一些,让人心头泛起一丝喜悦,每日给他烧菜,练得一手好厨艺。   丁弥骞发现,看到他吃得高兴,小姑娘似乎比他还高兴,他摸下巴,神色中透着一丝不解,“你很喜欢看着我吃?”   “嗯。”她点头嗯一声,想了想小公子可能对这个回答不是太满意,便又加上一句,“小公子吃的高兴,说出的话比较好听。”乃每日吃的都是我在做的这种事,万万不能说的。   “这么说,我若吃的不高兴,说出的话也不好听?”他放下筷子,两手交扣在桌面。   “不是。”   望屋顶,她琢磨一下措辞,“小公子平静的语气和高兴的语气下吩咐出的话,给人感觉不一样,奴婢以为,高兴时说出的话更让人喜欢,平静时道出的话也不让人讨厌,而且,吃的好对身体有益,小公子身体健康,做奴婢的高兴。”   丁弥骞点头,语气淡淡,“我明白了,我的情绪直接影响你是否会受到惩罚,所以你特别关注,关注到让我想忽视都不能忽视的地步。”   为什么要直白地讲出来……   主子和奴婢之间很正常的相处方式,为什么要用一副很正常的语气说出来,偏偏还给人这种相处方式不正常的错觉……   话说,她真的有很关注他么,听他的语气,似乎是给造成了困扰。   丫鬟给主子造成了困扰,不应该。所以,她得改,以后再不盯着他的菜盘子瞧。   丁弥骞吃得差不多了,在连歆织准备将碗筷捡下去之际忽然一挥手,让人停下动作听他说,“莫钟的灯火节打算怎么过?”   这个,说不知道乃会不会教训人?   没看住乃的莫钟,真不是奴婢的错!   虽然很可耻,但是,连歆织仍旧露出无辜神情,但愿老天保佑她,让小公子喜欢这么一副柔弱无依神态,给她加点可怜兮兮的分,等下说错了话不至于被收拾地那么惨。   他抚额,有点无力,因为猛然间意识到,但凡提起莫钟之事,眼前的这个丫头就给他露出纠结,关于莫钟,有何难以启齿的么?   若连歆织明白他内心深处想法,一定会大声说:“有,好多好多难以启齿的,羞涩,不好意思说。”好吧,说也没关系,但说了怕被迁怒。   经常和主子绕圈子玩的婢女通常不会有好下场,连歆织深谙此道,遂不过是纠结一瞬间,立马组织措辞道:“莫钟啊,没听她和奴婢提过,回去后奴婢去问,不知小公子还有何吩咐?”   “搞清楚她如何过灯火节,其他的不用你插手,去忙吧。”   “是,奴婢告退。”   ……   连歆织和莫钟之间的关系并不好,直接去问人家灯火节如何过,一定会遭白眼。   为了避免莫钟多想,她打算让李碗去帮忙问。   李碗这个姑娘脾气有点大,情绪容易外放,平日和一众婢女吵吵闹闹不断,但也不是说真的结仇了,她气过没几天就能和人说说笑笑,久而久之其他人也明白过来,这姑娘没什么心眼,虽然说起话来没个顾忌感觉不好相处,实际上还是能搭话的。   连歆织认为这姑娘大嘴巴,不靠谱,平日没事从不去找,不过有事去麻烦一下是能够被答应的。   李碗坐小板凳上择菜,听连歆织兜来兜去的不禁掏掏耳朵,“你有话不能直说么?”   捂脸!   怎么个直说法!   连歆织叹气,说话喜欢绕弯子的这个毛病她自己知道,认真思考下,道:“莫钟的灯火节怎么过?你知道么?不知道的话能不能帮忙问一下?”   “这个呀,她自己好像提过,似乎在那日和谁约好了在哪里见面,我以为是和小公子的,结果你过来问,难道不是和小公子约好了见面?小公子让你过来问的?”   被反问一大堆有的没的,若是回话了,对方后面一定有更多问题,连歆织索性摇头,默不作声。   李碗其实挺好奇的,到底莫钟有何魅力勾得住小公子?   感觉出李碗眸子里透着的疑问,连歆织忍不住一笑,再次摇头,感慨一句,“我也想搞清楚,莫钟的魅力所在……”莫钟身上的魅力,就和富家公子身上那份权财一样惹人注目,无法忽视,但又找不到那股不能忽视的感觉。   李碗撇嘴,“你心思也在小公子身上吧,看着莫钟是不是觉得很酸?”   不酸,因为小公子给了很多的打赏,莫钟再得小公子青眼,实际上半点银子没捞到,与莫钟相比,自己能拿到实际上的好处。   不过李碗喜欢挑拨离间的行为,真的令人不喜。虽然不必谁特意去搞破坏,自己和莫钟之间也就那个样。   “你这种人最虚伪,明明想要,偏偏摆出不屑的嘴脸。”李碗拿话刺她。   “得不到的还要去争,那多累,而且,我哪里敢不屑,你别瞎说。”连歆织瞪过去一眼,就应该知道这姑娘嘴里从来蹦不出好话,说不上几句开始损人。   “我瞎说?莫非你故意装出不在乎,然后以此吸引小公子?也对,这手段比当初的我高明多了。”   李碗的口气说不上什么味道,反正让人不喜欢。   “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连歆织站起身,扭头走人。从没敢想过小公子什么,但被对方一顿瞎说搞的好像有些什么,要命,脑子里蹦出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句到底是为啥……   她现在应该琢磨的是,莫钟在灯火节那日和谁约在一起,约在何处见面。不过用脚趾头猜也明白,是柳子奇的成分很大。   感觉事实真相不从自己口中说出,让小公子亲眼去见会更好,她绝对不承认这很残忍。   嗯,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去送晚膳之际,无可避免地被小公子问关于莫钟,早有准备的她眨眨眼说:“莫钟那日和人有约,至于和谁,她不肯说。”   如此干脆的回话,倒是少见。   丁弥骞目光看过去,闪过一丝凌厉,认为小姑娘话中有点其他多余的成分。   连歆织身子一抖,小公子已经有一段日子没用凶狠眼神盯着她看,突然来这么一下,怪吓人的,她勉强镇定,主动解释道:“奴婢没撒谎,莫钟真的和人有约,小公子若不信,可以在当日跟踪她一起去。”至于见到什么不该见的,那就不在她的管理范围了。   “你当小爷有跟踪癖么?”他放下手中茶杯,冷哼一句。   “是奴婢有跟踪癖。”她硬着头皮回。   “哦?你是想教坏小爷?”   “奴婢不坏,不对,奴婢不敢。”乃本身就已经够坏了好不?本身就存在的劣根性别怪到伦家的头上,这么大的一顶帽子伦家戴不起。   “不敢?说不敢的都是敢的,别妄想狡辩。”   没狡辩……“那奴婢敢……”   “你敢作甚?”他手指敲打桌面,似乎又变得漫不经心。   对的错的,都让你轮了个遍。   连歆织暗自咬牙,大脑努力运作,琢磨措辞,她也算看出来了,小公子闲的无聊在拿她开刷。   第二十一章   连歆织回灶屋的时候有点郁闷,因为离开之际小公子最后一句话是说:“再不走就用铜钱弹你!”   思及以往被弹经历,仍旧感觉额头隐隐作痛,摸摸刘海儿,坐在小板凳上洗碗。   李碗看她神色有点不对,眼睛一转凑过去小声道:“怎么,小公子又和你说什么了?”   “说莫钟呗。”连歆织瞥过去一眼,随意道。   “又是莫钟,每次都是莫钟,你就不生气?”   “生气不是好现象,若生气,那事情发展趋势该坏了。”为小公子看上别人而感到不悦,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发展的趋势已经坏了吧,瞧你拉长的那张脸。”李碗咯咯笑两声,也不知道她笑个什么劲。   连歆织叹气,想甩对方一脸的水,忍住后,道:“我脸天生就这么长。”   “哦,那是驴脸呗!”   “总好过你马脸!”   穆燕在一旁听着,忽然说:“驴马一家亲。”   连歆织吓一跳,摆出拒绝神态,“别,我圆脸。”   “是啊,你和小公子一家亲。”李碗撇嘴。   这回连歆织没出声,保持沉默,若搭话了肯定又被对方用小话损,她是不明白了,为啥李碗就那么喜欢拿她和小公子说事,她本来没认为有什么,整日听人在耳边念叨,难免心生点什么,这个状况可不好。   李碗是故意给人添堵的,想当初她使劲浑身解数也没能成功在小公子面前讨好,连歆织凭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去送菜,虽然她不认为自己现在过得如何不好,但心里不爽是有的,看不惯对方。   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能很轻易看出来,连歆织觉得,她和李碗纵然没到彻底撕破脸大打出手的地步,也离那个方向不远了,哪怕还能保持冷静的说话,她们两个人,现在是互相看不顺眼,又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平日里只能用话互相贬一贬。   她不喜欢李碗背后嚼舌根,特别被嚼的对象其中有自己,被嚼的内容还是那么令人无语,比方说,“某些人经常往小公子院子里跑,也不知道为了啥!”   为了啥?为了送菜呗,这值得在背后嚼么?   “某些人回来经常嘴角带油渍,也不知道偷吃了什么。”   咱当着小公子的面,光明正大吃的,然后,已经把油擦干净了,怎么被看出来的?   “某些人回来愁眉苦脸。”   乃可以当成是被欺负了,不必刻意去提。   “某些人打听莫钟的事,一看两人就是对手,没准在互相争抢呢。”   只争抢小钱钱,乃不要想歪哦!   被嚼舌根的事太多了,就此打住停住回想。   连歆织摇头,继续洗碗。   李碗把手边的活忙完,直接朝莫钟走去,也不知道两人小声说了什么。反正,把莫钟说的咯咯笑。   天色渐暗,连歆织往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屋走,准备回去睡觉,穆燕跟在她身边问,灯火节有何准备。   灯火节的准备呀,就是回家呗,出来这么久,铜钱挣得够多,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穆燕也表示回家,不过她提起家里的事神色有点不好,并没多言。   连歆织也是这会儿知道,穆燕和李碗家同样是卖豆腐的,而穆燕不是大她两岁,是三岁,这个,这姑娘长相真嫩,一点看不出来大三岁。   ……   时间很快到了灯火节那日,丁府一众婢女甚是欢喜,当然也不是说所有的婢女都能在今日离府,若都走人,府中会乱套的,大太太规定,凡三等婢女可离府一日,在家住一晚,第二日清早归来;凡二等婢女按照时间上的安排,可离开半日;凡一等婢女不可离府,见亲人也要在府中后门。   这样的安排却不是说待三等婢女多好,而是三等婢女不那么重要,不必时时刻刻伺候于主子身前。   凡在灶屋干活的俱是三等婢女,全部走人情况下府中主子膳食成了问题,遂大太太仍旧有规定,凡尤婆子一类管事不准走人,给暂时不能离府的二等婢女安排活,让这些二等婢女干灶屋的活。   如此,二等婢女虽然可以在府中主子给假的时候回家,却也不得不捡起三等婢女曾干的活,这些她们以前都干过,不会那么手生。   而大多这样的节日,大太太并不会整日窝在府中,去外面吃的成分很大,减少了人少活多的压力。   这日一早,连歆织收拾一番床榻,叠整齐被子,换下三等婢女装穿上一身黄色襦裙,推开房门步出去,与她先后一同离开的有李碗等人。   李碗说,她也打算回家,既然同住老牛巷,一同走如何?   连歆织摇头,“你们随意,我去找穆燕。”   李碗有点不乐意了,以往和穆燕关系不错的是自己,现今却变成她,怎么想都感觉不爽。   连歆织可不清楚对方的不舒服,在从丁府后门出来之后,便站在原地等着,丁府的后门此刻时不时有人进出,不如往日的宁静,她和认识的几人打声招呼,聊几句,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瞧见穆燕背着小包裹走出。   两人一同并肩而行,灯火节的热闹在于申时和酉时,放小船灯的最好时间也在此,遂白日街上热闹程度并不比往日多多少,不过却也多了一些如她们一般离家给人为奴为婢的姑娘小子。   穆燕家住承锥巷,和老牛巷并不同路,两人在一起闲聊几句便作短暂分别,各自挥手。   望着穆燕背影,连歆织紧了紧肩上包裹,她并未把小公子所赏下来的全部银钱带回去,只带回去一吊,剩余的用帕子包好放置小铁罐儿中,藏于榻下的小土坑里。   如果家里只有连大冬一人,她肯定毫不犹豫把钱拿回去补做家用,但多了后娘和继妹,她会多考虑一些,不会那么乖乖地上交所有。   丁府的奴婢生活并不如当初想象中的那么愉快,每日辛辛苦苦干活,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银钱,她不认为需要全部拿出去孝顺后娘,后娘虐儿这个从很久以前就传下来的“道理”不得不让人重视。   连歆织明白,日后自己会长年累月生活在丁府,不与家人时常相见定然生疏,比不得后娘无时无刻的枕边风。   她觉得挺委屈的,她也相信任何一个有了后娘的娃都会心觉不爽,为了避开过多的接触,跟着邱牙婆进入丁府,给人为奴为婢的生活说来都是因为后娘的突然降临。   站在大街上,思及有一段时间未见过的爹,不禁红了眼圈,也不知道家里会不会有一场所谓的接风宴。   没过多去细想,脚步匆忙地往家赶,一不留神撞到一人身上,她道个歉继续走,不想那人挡在她身前左晃右晃,分明是一副拦路的姿态,好不可恶。   紧了紧包裹她抬头瞪眼,因为这人长得挺高,方才她一直没去细看,这一看却是吓一跳,不是那喜好捉弄人的小公子又是谁?   不在府中用不用恭敬的给人行礼?   好吧,即便不在屋檐下,受于压迫也得毕恭毕敬点,不然日后见面不好相处。   丁弥骞对于小姑娘焦急回家的行为感到不满,“为何没在后门等我?”   你也没让等啊?   “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小爷亲口吩咐?”他挑眉,表示质疑。   连歆织脸色一白,没吭声,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说点什么以摆脱这人,小公子出来肯定去见莫钟,莫钟和柳子奇的事保不齐要晒在太阳下,她可不愿跟着去然后被迁怒。   丁弥骞这会儿就是在迁怒他会说?明明是尾随莫钟而出,结果将人跟丢,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她觉得吧,此时此刻不说点啥,恐怕会被交代这儿,摸摸鼻子道:“小公子找奴婢何事?”   小公子听她终于问到正事,心中松口气,一转身朝一边走去,“随小爷喝口茶去。”   没空喝茶,她可以这么说吗……   显然,不能……   以丁弥骞出手的大方程度,连歆织一度以为喝茶会被安排在客栈,但事实证明偶尔会有例外,在跟随他走进街上的一家小茶摊里,一坐而下在一张小桌子边上之后,她神情有点呆。和预料的不一样,有假了不能回家,连喝口好茶的待遇都被剥夺。   小公子没空琢磨她如何作想,自顾自说道:“我跟着莫钟一起出来,在附近把人跟丢,然后就无意间看到了你。”   然后我就倒霉了呗?被抓来顶缸,哦,不对,莫钟的缸不是谁都能顶的,嗯?等一下,不是说没有跟踪癖么,这才多久哇就暴露了!   连歆织眼珠一转,内心闪过太多念头,以小公子的奸猾程度,不可能轻易将人跟丢,那问题一定出在街道附近,小公子应当同样如此认为,不然不会在这茶摊坐下,喝茶是假,找人是真。   目光一扫熙熙攘攘街道,店铺林立,行人步伐匆匆,一座甚是高大的客栈十分醒目,那牌上的字分明是:旺柳客栈。   旺柳,旺柳,莫非属于柳府?柳子奇他老爹名下?   注意到她视线所落处,丁弥骞放下手中茶杯若有所思,跃马镇最大的一家客栈,进去一次的花销可不少,一个婢女,无论怎么去想都不可能去吃吧?或者说,不会一个人去?   他一直跟在莫钟身后,没注意到她和谁人“接头碰面”,但人确确实实是在客栈附近消失,一开始他没往客栈方面去琢磨,但眼前的小姑娘似乎知道点什么他不知道的。   第二十二章   丁弥骞眼神要笑不笑的,盯的连歆织浑身发毛,她忍不住脖子一缩,“小,小公子有何吩咐?”   “你有藏着不让我知道的事。”丁弥骞口气肯定。   话说,每个人都有秘密吧?总不能你是主子就都告诉你吧?   连歆织撇嘴,明白对方所指的是啥,关于莫钟的呗,“莫钟她……”   “罢了,与其听你真假参半的话,不如小爷自己去找。”丁弥骞一站而起,侧头给她一个不善眼神。   “奴婢没说假话。”她语气笃定,实则手心直冒汗,既然小公子并不信她,也知她话中有假,为啥没给个惩罚?害的她自我感觉良好,咳咳!   “随你。”丁弥骞不在意地敷衍一句,大步朝客栈走,没再理她,婢女本来就是那种不能完完全全实话实说的东西,真说了,没准更惹人生气。   小公子阴晴不定常有的事,她一点都不纠结,真的……   默默地,连歆织望天,跟这人一顿茶一番话之后,她还能心无旁骛的回家么?   答案是:不能!   很想看一看莫钟柳子奇二人被抓的场景有没有?   大概以后这种机会很少了有没有?   咳,既然日后围观机会不多,择日不如撞日,今个儿她就“快马加鞭”冲进去。   丁弥骞大大方方进旺柳客栈,客栈一楼的大堂里十分热闹,跑堂的满头热汗问客官需要点什么?   丁弥骞看他一眼,莫钟不是什么名人,他即便拿钱砸也问不出有用的,索性一挥手把人赶走,目光一扫众人,独自上了二楼。   偷偷跟在小公子身后,连歆织赶脚自己鬼鬼祟祟,明明就没做坏事,她应该抬头挺胸,这么一琢磨的功夫,她一个眼神没注意便把上了二楼的小公子跟丢。   没去过类似客栈,更没来过旺柳,在二楼把人跟丢之后她有点发蒙,找不准方向。   有的门上写着天字一号,有的写着地字二号,或者三号五号,那应该是房间名称,可小公子进了哪一间?   丁弥骞发觉有人跟着,他此刻身在一个拐角处,双臂环抱,冷眼观望。   连歆织犹豫片刻,在没找到人的情况下她回家比较好,热闹不是那么容易看的,凡事不是那么容易往上凑的。哪知脚步刚刚往前一迈她就撞到一人身上,听那人口气很不好的说:“你暗搓搓地跟着小爷作甚?”   丁弥骞没打算出来的,可发觉小姑娘准备走人,他没多想的将人拦住,事实上如何惩罚不听话的婢女他没研究好。   被,被抓住了,该给个什么反应?   连歆织瞪着眼,刚刚那么一撞,现在她还下意识的用两手抓住他手臂,嘴巴张了张,“奴婢没暗搓搓的,奴婢,只是……”想幸灾乐祸,话说出来会不会挨打?   翻个白眼,丁弥骞不想继续听她说什么,把手臂从抓着的两只手中拽出来,刚才他似乎瞧见莫钟的背影,他要赶过去。   既然被发现了,连歆织索性光明正大尾随而去。   ……   莫钟最近很开心,因为柳子奇说灯火节两人一起过,要知道,男女双方一起过灯火节说明关系亲密,日后十有□□能够成亲,成亲啊,那她会成为其他婢女的主子,像丁大太太一样掌权。她终于盼到灯火节这日,出了丁府后直接朝约定的方向走,可无意间回头发现身后有人跟着,她挺烦的,用了点小计谋将人甩开。   和柳子奇约定在旺柳客栈的天字二号房间,莫钟推门进去,柳子奇没来,她不用刻意摆出笑脸,有点愁眉紧锁的坐桌边喝一口茶。   莫钟以为跟踪她的人是王典,内心不禁升起抱怨,他难处理的程度远远超过当初预想,她格外后悔招惹这么一货。   ……   天字二号房门前,站着两个犹豫不决的人。   丁弥骞陷入沉思,他若直接敲门进去委实不妥,不说他在莫钟心里是何种身份,何种地位,光是进去后如何跟人搭话这一条便叫他为难,他是该温柔点的态度还是强横一点的态度?   连歆织感觉他比自己还挫,站在他身后摸下巴,拽拽他衣袖,小声给出个好建议,“那个,给门上弄个洞,先看看她在里面做什么。”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丁弥骞神色有点不好,他低头看看身后的小姑娘,又看看门,看看小姑娘,又看看门,看看小姑娘,又看看门,看看小姑娘,又看看门,看看小姑娘,右看看门……   在接收到他不知看过来的第几眼之后,连歆织终于败退,硬着头皮哭丧着脸主动步到门前,手指伸进嘴里沾点唾沫,在门上一捅,捅出个小眼,眼巴巴地从小眼里望。   她看得认真,丁弥骞以为有啥好看的,就把她推一边去,他亲自朝里面看。   连歆织笑容中夹着一抹狡黠,后退几步,心说,让你得瑟,非得叫你失望而归。   不过没一会儿她便觉得不对,怎么小公子还在看啊?莫钟真的只是在喝茶,有什么好看的?莫非中意一个人,然后不敢上前,就敢暗搓搓地躲在人家背后偷瞧?   小公子乃不要这么窝囊好不,不要大意的上吧!上前上前再上前!   莫钟的确是在喝茶,不过喝着喝着她有点热,随手脱下外衣,里面穿着很薄很薄的衣物,一会儿柳子奇就来了,如此想着,她唇上露出一抹笑。   丁弥骞在门外看了半天,眼见莫钟没有继续脱的意思,他不禁眉头一挑,侧身扫了扫安安分分站在不远处的小姑娘一眼,计上心头,手指对着小姑娘微微一勾,笑的和蔼可亲。   连歆织打个激灵,有种被算计的赶脚。   小公子用非常纯善纯良的口吻对她说:“你进去,想办法让里面那位再脱下几件。”   再脱下几件?难道说莫钟刚刚脱了?乃偷看别人脱衣服真的大丈夫?   还有哇,这么猥琐真的可以么?   她真的很想解释说,不想同流合污,不想在猥琐的道路上越奔越远,但是她不敢……   接下自家主子赏赐的“神圣任务”,连歆织咳嗽一声,面无表情敲响天字二号房的房门。   莫钟等的不耐,突然听到敲门声不禁一喜,一定是柳子奇来了,她摆出一个完美笑容去开门,在门打开的瞬间她刚刚说出一句“阿齐……”就愣住,看清来人后她嘴角的笑僵住。   默默地,连歆织尽量忽略掉所谓的“阿齐”两个字,挤出一丝笑,“不请我进去么?”   莫钟收回惊讶,敛起笑容,面无表情道:“请不起。”   连歆织紧了紧肩上的包裹,脑子快速运转,如何“死皮赖脸”进去是道难题,被“请不起”先不说丢脸不丢脸,主要是没法向小公子交差,她仿佛看到大把大把银子朝自己挥手,牙一咬脱口而出,“我有急事,不让我进去你会后悔的。”   “你的急事又不是我的急事!”莫钟冷哼,关门。   “别!”及时卡在门上,不顾对方难看脸色,她愣是挤了进去。   柳子奇快来了,莫钟很不希望有人在此刻打扰,偏偏某些人一副赖上的样子,她干脆让对方一次把话说完,免得麻烦又浪费时间。   终于进来了!连歆织心说,这回你脱也得脱,不脱也得脱,乃脱一件伦家赚一两银子啊喂!   不过这样卖别人的身子挣钱真的好么?她有点犹豫,赶脚有点良心未泯。   她对手指,眼眶湿漉漉的,委委屈屈说:“你该知道我奉谁命而来吧,我命苦哇!”   莫钟嘴角一抽,恨声道:“你没少赚钱吧?”   咳咳……   连歆织摸摸鼻子,对椅子一坐而下,若小公子有勇气面对中意之人、面对莫钟,哪还有自己什么事啊,正因为他犹豫、踌躇,事情才发展到这种纠缠不清状况,他本人都拿不定主意,她一个婢女如何去帮忙?   莫钟跟着坐在另一边椅子上,沉默片刻,“小公子知道我和他的事了么?”   “你那声阿齐,应该让他怀疑了。”连歆织打个哈欠。   “你的意思是他也在这附近?”莫钟脸色不好了,不过念头一转,既然已经决定嫁给柳子奇,小公子也就没什么可以利用的,面色一瞬间恢复正常。   “我们说的话,他在门外都可以听到……”默默地,连歆织看一眼房门,她这么说,小公子别打她。   莫钟除了内心不爽,倒也没太大反应,想了想道:“如果没别的事你就回去吧,我和小公子不可能。”   隔着一门之离拒绝了吧,被自己这个外人听着了,小公子到底是该怒呢还是该怒呢。   干净利落的拒绝在连歆织听来有点惊讶,这不像莫钟作风,不过再怎么样那也属于别人的事,她一抿唇站起,朝门的方向走。   站在门外的丁弥骞面色发冷,与不知何时出现的柳子奇对视。   柳子奇面容刚毅,此刻笑的有点不怀好意,“丁兄,莫非看上我的女人了?”   第二十三章   丁弥骞此刻的感受,如刺在喉,刺得他生疼憋闷,不仅是莫钟的话,柳子奇耀眼笑容只让人恨不能一拳头打过去,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柳子奇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猝不及防下挨了一拳头,左眼乌青。   丁弥骞一拳打去并未作罢,反而顺势抬起膝盖顶人腹部。   柳子奇疼的拱起腰骂道:“姓丁的,你个手下败将还想动手抢人不成?”   “正有此意。”丁弥骞冷笑,手成爪状扣住对方肩膀,直接把人甩一边去。   啪的一声,柳子奇整个人朝对门砸去,把对门砸的稀巴烂,一时间各种吵闹声起。   连歆织打开房门,映入眼底的就是这般景象,早听人说小公子与人学过三脚猫功夫,今日一见果然不赖,三两下将柳家公子打得满地打滚嚎,佩服佩服。   风水轮流转,没待她幸灾乐祸完毕,小公子那种充满杀气的眼神已经扫来。   丁弥骞虽然有意将旺柳客栈改成“亡柳”,不过也就是念头一转,趁着诸多人没反应过来之际,转身下楼。   莫钟作为一个女子,很愿意两个男人为自己打架,证明自己魅力所在,但在怎么样不能因为打架给她找麻烦吧?   原来对门的房间是天字一号,所在的客人不是善茬,只听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眼下有点乌青的男子调侃道:“呦,小美人,这打的可真激烈!”   莫钟扶起柳子奇,没去看那人一眼。   屋中另有一个三十多岁男子,温文尔雅,他一摇手中折扇,略显矜持道:“柳侄,可用帮忙?”   柳子奇倚靠在莫钟肩膀上,半眯眼,勾唇一笑道:“原来是阮兄,到了我这客栈,怎地没提前打声招呼,兄弟我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他刻意咬重兄弟二字,口气意味不明。   阮玉城微微敛眉神色已显不悦,和柳胜儿子兄弟相称,说出去令人笑掉大牙,变相地比柳胜矮一辈儿,“柳侄这是不欢迎在下了?既然如此,古兄,我便先告辞了。”   被点到名的古姓男子随意一点头,道:“我也不怎么受欢迎,索性和你一起走吧。”   柳子奇笑,让两人离开,却是让掌柜的分文未收。   莫钟觉得,能和柳子奇“称兄道弟”的,必然也是富贵之人,她忍不住朝那两人背影一看,恰巧,那位阮姓男子同样回头一看,回以她一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直看的她脸红心跳,这样有股成熟味道的男子,是柳子奇比不上的。   柳子奇心情很差,没注意到身边的姑娘神态有了变化,他直接抱住这姑娘的腰,一顿数落丁弥骞的不是,说对方先动手的,不然打起来他一定不会输。   莫钟心不在焉,柳子奇此番话在她看来无非是死要面子,不成熟的表现,她软声软语安慰几句,便上前为他擦药。   ……   阮玉城出了客栈,一边和姓谷的说笑,一边还在琢磨,家里是该再添一房小妾了。   ……   丁弥骞脚步很快,连歆织必须要小跑才能跟上,眼见他越走越偏僻七拐八转的,她内心升起了不安,自打出了客栈他一言不发,那种沉默的态度令人压抑,都说会咬人的狗不叫,她,她没话找话。   “那个,小公子,去哪呀?”   “到了你就知道。”他声音很平稳,听不出半点怒气。   咦?他竟然真的回答了?她一听有门,赶紧又接着问,“要去做什么呀?”   “做有趣的事儿。”   小公子的“趣儿”,从来都是指恶趣吧?   连歆织望天,似乎已经看到一些恐怖的东西在朝自己招手,她打一激灵说:“能做无趣的事么?”   丁弥骞停下步子,伸手在她头上一摸,笑的异样温柔,“乖,如果你非要说它无趣,那它便无趣。”   温柔小公子的背后,永远隐藏着一个折磨人的坏蛋,她非常相信这一点,遂从来不喜欢小公子温柔的笑,哪怕他此刻恶狠狠道:“给小爷滚!”她十分乐意滚着离开。   看出她的不安,丁弥骞眼底闪过一丝冷酷,转身继续走,他记得那个“好地方”是在这附近,再走一炷香的时间应该能到。   可能人天生对危险有预感,连歆织发觉自己两腿开始打抖,她一咬牙,果断地顺着原路往回跑,半点犹豫没有。   看着小姑娘越跑越远背影,丁弥骞神色冷漠,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连歆织跑得满头大汗,眼见身后没人追来,她松口气,娘的,太辛苦了,微微颤抖的手扶着墙壁,她刚走进一拐角就撞到一人怀里,话说她一天时间撞到同一人怀里好几次,也就是说,这次撞的不是小公子能是谁。   她跑不动了,知道一定会被教训,索性顺势扒着他两条手臂,大眼睛湿漉漉,可怜巴巴表示,奴婢错了,差了,求别吓!   丁弥骞感觉小姑娘柔软的身子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他微微一挑眉,这是美人计?用的会不会太晚了?非要在他已经下定决心之后才来这招么?除了莫钟,别的女人不是不可以,但眼前这个“别的女人”真是令人十分不爽呢。   抓住她两条肩膀将人抵在墙上,他目光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连歆织愣了一下,微微仰头朝小公子看去,两个人这样的动作好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在莫钟和王典那里,在莫钟和柳子奇那里……   她脸色一变,虽然和小公子亲近并没感觉不舒服,但现在的进展会不会太快?羞涩,有种挖了莫钟墙角的感觉,好想捂脸。   呃?不对,她耳根的红晕退去,小公子不是她能觊觎的,老老实实当个丫鬟才正确,不过片刻她就整个人都恢复正常,立马觉得两个人姿势不妥,想要挣扎。   连歆织内心有挣扎的意思,实际上并没做过多的动作,一来不想因此惹怒他,二来不想被认为是所谓的“欲迎还拒”,如此她只垂下头半晌不语。   刚刚还一副娇羞神色的小姑娘忽然就面无表情,变化可够快的,说没有原因谁信?反正丁弥骞是不信,眯眼冷声道:“你是让我把你敲晕了带着走,还是自己用两条腿走?”   “我自己走。”她抬头,手心里攥满了汗。   “好”他嘴上答应的快,抬手却将人敲晕,扛在肩上步伐极快。   连歆织陷入昏迷的前一刻,忍不住在心里大骂,真坑,明明都准备把人敲晕了还问。   四面都是围墙,丁弥骞在其中转来转去,没一会儿的功夫他就转蒙了,在彻底摸不清方向迷路之后,他面黑如锅底,脑子快速运转,这里他只来过一次,上一次还是某个不安好心的人带他来,这次换成他自己不安好心,结果没找准门,把自己走丢。   要说想当一个不安好心的人真不容易,上次那货被他一顿狠揍,这回纵然他没有同样被狠揍的遭遇,但,迷路什么的,令人格外不爽。   在跃马镇,巷子阁十分受欢迎,里面的姑娘各个貌美如花,伺候人的功夫被赞不绝口,听说这里面的姑娘都曾在某些大户人家做过丫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得罪主子,被卖入此阁,从此过上风尘生活。   丁弥骞很恶劣的想,让肩上的姑娘过一过风尘生活那该多完美,欺骗他的人都该死。   现在这个可耻的愿望怕是不能实现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墙,小姑娘仍旧处于昏迷状态,十分乖巧的躺他腿上。   作为大户人家的公子,丁弥骞自傲、自负,脾气大,想做的事从没失败过,或者说哪怕失败了也能用银子砸,他从来不觉得卖掉一个姑娘是多么费劲的事,但眼下不得不承认,他人生第一次卖姑娘,卖失败了,找买主的时候走丢了,说出去都丢人。   拍拍小姑娘脸颊,把小姑娘叫醒,或许两个人一起想办法能走出去。   连歆织面上一痛,她清醒后打个激灵,立马从他腿上爬起退得远远,眼睛里满是警惕。   丁弥骞似嘲非嘲道:“你早知莫钟和柳子齐的事,为何不告诉我?”   没料到他会在这样的状况下第一次开口问,连歆织揉揉脸颊,道:“怕被迁怒,哪怕你给了奴婢很多银子,而且,奴婢若是说了,还要被扣上嫉妒的帽子。”   丁弥骞耸肩,不置可否。   两人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连歆织在一处墙角抱膝而坐,下巴搭在膝上发呆。原以为醒来后会面对打骂,或者别的什么,现在看来是出了某种她不知道的状况,不然小公子不会那么安静。   丁弥骞安静么?他非常的想要开口说话,奈何不知如何去讲,索性一副忧郁望天神态,憋着,憋着,等对方先说,他还不信两人能一晚上都坐在这四处都是墙的地方。   地上很凉,连歆织坐着不舒服,便靠墙蹲着,她是不明白为何要两个人坐着发呆,浪费时间的好吧?看一看天色,已经大中午了,阳光一点点往西落,此时此刻不回家看看休息一下,躲在这无人之处真的好么?   被喜欢的人拒绝了是挺那个啥的,但也不能因为那个啥就一蹶不振吧?小公子那一脸菜色,真是难看,她看了都觉得是在垂头丧气,嗯,这都不主要,主要是她不想跟着一起难过……   所以,她可以走人么,可以被放过么,小公子乃失望心灰意冷的糟糕情绪、别在朝四周继续释放了可以么?压力好大呀!   第二十四章   连歆织一点不知道,她口中的小公子在不久前是多么的想把她卖掉。   太阳一点点西落,申时,在肚子叫了一遍又一遍之后,连歆织终于鼓起勇气跑到小公子面前,羞涩的表示,咱们是不是可以回家了?奴婢好饿。   丁弥骞也饿,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两手撑地站起来,神色如常问,知道怎么走出去么?   连歆织愣,有不好的预感,“那个,这里你没来过?”   “来过一次。”所以说,不仅“有趣儿”的事没做成,人也走丢了,他摸鼻子,或许是这小姑娘运气好,不然,哼哼!   连歆织眼眶红了,好想哭怎么办?找不到路了为啥不早说,果然死要面子活受罪。   眼见小姑娘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丁弥骞有点心虚,咳嗽一声,道:“先,先往这边走吧。”   乃确定这条路对?   连歆织十分怀疑他的判断,奈何自己从没来过这里,一个人瞎走更是难找到出去的路,不得不在人家身后跟着。   丁弥骞想说,这边的路他都走过了,没绕出去,但现在不绕的话,天黑了更难绕,一直傻坐着更蠢。咳,傻坐一下午这种事就别提了。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连歆织心里特奇怪,为什么没有碰到一个人?她把内心的疑问说出来。   丁弥骞显得有点迟疑,一般来讲,没人会赶在灯火节这日去巷子阁或者类似地方,附近无人很正常,他若不打算卖姑娘,可能一辈子不会来,来巷子阁耍容易得病,他不想死那么快,不想死的时候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当然,一番话若原封不动道出,眼前的小姑娘没准会露出尖尖牙齿和他拼命,他还是保持沉默的为妙。   有问题有问题,连歆织觉得丁弥骞很有问题,至于问题出在哪里她也不知道。   她紧了紧肩上包裹,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天色渐暗,脚酸腿麻,一个不小心撞上忽然停下步子的那人身上,她索性直接抓住他腰带打个嗝,有气无力问,“能出去了是吧?”   “没有,我眼前有一堵墙。”丁弥骞摇头。   她爪子乱抓,气愤,“把墙拆了。”   “拆不掉。”丁弥骞也累,回头一看她气恼神色,不知怎么的心情大好,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要不,我不出去了?”   连歆织嘴角一抽,她家小公子又犯傻了,时间地点都不对,“别闹,我记得你会翻墙,翻过去怎么样?”   “我?你说我?”   “对呀,我说你!”   “不是,你对我自称我。”   “有什么不对的?呃?是有不对,奴婢一时忘了,求小公子饶恕。”她身子一抖,口气谨慎,也不觉得有气无力了。   她这样子,丁弥骞又觉得不爽了,哼一声,像是外人认为的那般,他只会点三脚猫功夫……   脚尖点地,他一个纵身翻上墙头,这墙还挺高的,他活动一番手脚,见墙下的婢女星星眼望着自己,不禁一挑眉,十分恶劣道:“你说,小爷要不要把你丢在这里?”   连歆织唇角的笑僵住了,手指微微发抖,“小,小公子开玩笑呢,对吧,对吧?”她口气弱的可怜,努力让眼睛湿漉漉,一副乖巧听话任君□□神态。   “小爷从不开玩笑。”他摸下巴,如果手中有扇子一定会摇一摇,十分自得道:“和你说实话吧,小爷这次来是准备将你卖进巷子阁,可惜,没找准方向,小爷先走一步,你便继续在这逛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巷子阁?那是什么地方?能用卖这个字,想来不是什么好地方,大概是那种鱼龙混杂乌烟瘴气之地,想把她卖进去?做损呢这是!   她就知道,不该告诉他翻墙离开这么一个简单的法子,天呐,快打下一个雷劈死他吧!   乐极生悲这个词,由来甚广啊!   丁弥骞一个得瑟过头,脚步一个不稳,啪的一声从墙上摔下,那张俊脸差点摔成馅饼,他左臂擦伤严重,流出不少的血,混着沙土黏在衣服上,他整个人都有点摔蒙了,坐在地上发呆。   默默地,连歆织掩目,很想幸灾乐祸,人哪,果然不能太混蛋,你看这位“大名鼎鼎”的丁弥骞丁小公子,他多能装啊,一不小心装过了头,他再嘚瑟还不是得乖乖地回到她眼皮子底下,跟她一起用脚走。   她很不想说,在他转身准备走人那一刻,她恨不能手中有一把铁锹,把他的墙挖倒,嗯,现在也挺好,墙没倒,人倒!   她琢磨着,要不要上前奚落一番,残酷的事实告诉她,想日后在丁府好好生存,现在最好别一逞口舌之快,免得以后遭殃。   望天,连歆织哀伤的表示,为了日后美好生活,此刻一时心善又如何?当好心喂狗了。   笑容很灿烂地上前,对小公子说:“奴婢为您包扎。”   丁弥骞脸色十分不好,疼的额上冒出冷汗,一言不发,任由她拿过帕子为自己包扎。   可能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两人太倒霉,两人随便挑一方向走,竟然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绕出去了,这一转变让丁弥骞面色更难看,不断往外散发冷气。   时间已近戌时,街上行人不多,若非灯火节,可能行人更少,小公子伤成这般,她犹豫片刻扶着他朝药铺方向去,他左臂需要大夫好好瞧一瞧,免得落下后遗症。   大夫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他给丁弥骞检查一下伤势,嘴里叹气说幸好没骨折,多吃点药养些时日就好,千万不能沾水,不能碰着,让回去注意些。   连歆织一手扶着他,一手提着药包,往丁府方向去,一路一言不发。   丁弥骞沉默不语,不想说话的理由很简单,他恼羞成怒了,在使出浑身解数欺负完一个婢女之后,他在这个婢女面前丢了一个大脸,如果眼前有豆腐墙,他会迫不及待撞过去,从没有哪一刻让他感觉如此尴尬丢人,走在人群里他都烦躁。   目光四处看,他似乎远远瞧见熟悉背影,那背影的主人今日刚刚拒绝他,还让某个竞争对手听去。   他眼神发冷,心中升起一股火,不假思索地用一只完好胳膊扯住身边小姑娘,加快脚步去追那个熟悉背影。   小公子突然改变行走方向让连歆织一愣,看他那么有活力的蹭蹭走,她不禁撇嘴,自己这一路的担心都当喂狼了吧,看这货多有劲,拽的她胳膊发疼,“小公子准备去哪?一个人可以么?奴婢肚子饿着,想去吃点东西。”   “回来再吃。”听她说去吃东西,丁弥骞下意识把人抓的更紧,一路尾随莫钟走到一个偏僻小巷子,躲在暗处观察。   连歆织不明白,被拒绝之后为何还会跟在别人身后转?是放不下么?   莫钟心头窝火,王典在今日找上她,竟然威胁说如果晚上不来承锥巷,那他就去柳子奇面前胡说一通,看他是否能够不计前嫌,看他还会不会娶她。   莫钟一直看不透柳子奇,不会把所有事情和他坦白,何况是前情人的事,她不会去赌柳子奇听了王典的话后是否有大反应,所以她来了承锥巷,打算彻底把王典解决掉,一劳永逸。   王典打阴暗处走出,往日英俊的面容在此刻有点颓废,精神不振,他认真地望着那个曾被他视为妻子的少女,少女秀气的脸,清清爽爽,仿佛邻家可爱小巧的姑娘,这样一个看似可人的女子同时玩弄了三个男人感情,他被玩弄地最凄惨,没有损失的是小公子,最大的赢家是柳子奇。   神色复杂,王典这次来带了一把刀,他以为自己会怒到划烂她的脸,可惜,刀别在腰后,他下不去手,只因为那个曾玩弄过他的少女站在月光下,清爽的让人舒适,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呵护。或许这样完美的女人从一开始便不属于他,他只不过是侥幸和她在一起过,他应该感到荣幸,而不是愤怒。   想通之后,他朝少女看过去的眼神变得满是爱恋,很不能把眼睛黏在她身上任何一处。   莫钟在等,等王典用充满讨厌的语气威胁自己,可是等了半晌她发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她有点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每次碰面都是那人先开口威胁怎么怎么样,怎么怎么样,现下那人柔情似水目光让她羞涩。   莫钟忍不住抛过去一个媚眼,散发自己的魅力,让对方更喜欢自己。或许,她很享受被众人喜欢的感觉,再也不想压抑,世俗的眼光,都是那么迂腐,她要活出自己的未来,一个让诸多女人羡慕嫉妒的未来。   郎有情妾有意,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莫钟和王典两人抱在一起,就那么抵在墙上互相折腾,莫钟时不时的娇笑一声。   连歆织默默地望天,觉得今晚月亮好大。   丁弥骞觉得,如果此刻就对莫钟进行放弃,是不是太早了?他眼神略带疑惑的看向连歆织,小声问,“如果在她身上的是我,她会不会生气?”   她不会生气,我会生气!   连歆织一愣,为小公子奇怪的话,也为自己奇怪的想法,没去深思,摇摇头说:“你若是愿意,也可以。”   对她的答案,丁弥骞有点失望,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听什么,继续留在这里感觉挺蠢,主动扯起小姑娘的手往回走。   第二十五章   连歆织觉得,她的人生中充满许多不可思议,比如说,她才十三岁呀,竟然知道了那么多男男女女之间纠纠缠缠的事,还看了不只一次,虽然每次都看得迷迷糊糊,但不得不说,莫钟教的不错,现在她扶着小公子都赶脚各种别扭,浑身有点发热,发软,这可耻的节奏。   丁府院门前,丁弥骞忽然问了一句,“莫钟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并没感觉伤心,也不愤怒,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乃方才还想着在莫钟身上怎么怎么样呢,不得不说,这是想和其他男人共享一个女人的一回事……   连歆织望天,迎面吹来的风,吹得她头不晕了,身不热了,脚不软了,她恭敬道:“奴婢不知。”   丁弥骞点头,认真看她一会儿,让守门的家丁把院门打开,他独自一人提着药包进去。   就这样进去了呀!还真是洒脱呢!   连歆织砸巴砸巴嘴,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   这会儿路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她犹豫下没朝家的方向走,走至一座很有名的桥上,看河上那么多的小船灯,灯光闪闪,照亮了整座桥,她抬头望望月亮,闭了闭眼,她还没来得及准备小船灯呢,可惜,不过,就算不放小船灯,也没关系的吧……   老牛巷里,连家住在很偏僻的角落,不大的小院,院门上落了一层蜘蛛网。   连歆织敲一敲院门,等着院内的人过来开。   正值戌时,哪怕是灯火节这日,一般的人家都睡了,连家也不例外,一间普通的房间,连大冬迷迷糊糊睁眼,推一推躺在身边的妇人,小声说:“是不是有谁在敲门?”   “大半夜的,能有谁?”陈氏翻个身,口气很不耐,想来若真有人敲门,除了那个在丁府不归家的丫头,没别人。   连大冬打个哈欠,白日出去卖糕点他困极了,可接着睡总感觉不妥,随手拿起枕头边上的衣服披上,下地穿鞋去开门。   抬头看看月光,连大冬拉开院门,一眼就瞧见站在门前抱臂等待的女儿,一时之间不禁眼眶微红,这是他两个多月没见过的女儿呀,似乎长高了一些。   连歆织离家卖身给人当奴婢,也是赌一口气,气连大冬娶了后娘,现在想来挺不好意思的,走进门去,父女二人一时之间没作言谈。   时间不早,连大冬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却不敢耽搁女儿睡觉休息,毕竟,他以为女儿白日在丁府干活、这个时间才能回家看一眼,辛辛苦苦的女儿好不容易回趟家,应该多多休息,而不是听他唠叨。   连歆织如果知道她老爹内心深处想法,一定会无语,她白日没在丁府干活,和人瞎凑热闹来着,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属于悲伤的故事,不提也罢。   两个多月没见,离开时那些生出的矛盾,此刻起了作用,父女二人彼此生分,能不多说就去休息,挺好。   连家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屋子可睡,连大冬和陈氏占用一间,剩下的属于连歆织,不过从她去丁府那一日起,闺房已经彻底被后娘带来的继妹占据,成了韦香姿的专用闺房,房间换了主人房内摆设也跟着变化,看不出属于原本的半点痕迹。   连大冬站在房门前挺尴尬的,欲言又止。   连歆织早有准备,但难免心生不喜,也不想自己受了委屈还要反过来安慰老爹,直接把门关上让人离开。   门外站了良久,连大冬叹口气,回到和陈氏的房间,他再也睡不着了,翻来覆去。   鹅黄色帐幔被褥换成橙色,洗脸的小木盆换成大的,老旧浴桶看着很新,应该前几日换过,房间打扫的一尘不染,借着点亮的油灯,她仔细打量曾经自己的房间,肩上包裹放置桌上,喝一口白开水。   十岁的韦香姿从榻上爬起,揉揉眼睛,对大半夜进到自己房间的姑娘不满,知道今晚得两人挤一挤凑合睡,她心情更是恶劣,哼一声重新躺下。   连歆织翻个白眼,心想,我还没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呢,你倒先甩脸色了,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霸王。   两个姑娘有气,挤在一张榻上没得睡好,第二天一早俱是顶着熊猫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撇嘴把脸侧过一边。   天刚擦亮,陈氏一大早在灶屋忙活,不为别的,为了赶紧把家里多出来的一个姑娘送回丁府,她可不想养别人的孩子。刚嫁过来那会儿没别的想法,只想有个家好好过日子,日子过得舒服她皮也松了,要求随之增加,养别人孩子多麻烦,后娘不好当,当得好当的赖都要背上刻薄的帽子。   对丈夫前妻女儿主动离家行为陈氏很满意,巴不得那丫头一辈子不回来,但想来不会那么容易,这不,才两个月呀,赶在半夜回家来,影响她家香姿睡眠质量。   韦香姿穿好橙色襦裙,过去灶屋,和陈氏小声告状,大意上是说连歆织真不是个东西,没事跑回来打扰她一家子,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陈氏摸摸女儿的头,让她别瞎说,说等几年那丫头就嫁出去了,家里还是她说的算。   韦香姿不以为然,她可看出来了,连大冬待她是好,但再怎么样也比不过人家亲生的,说来说去手心是肉手背不是肉,有连歆织在,这个家哪还有她的地位。   母女俩一边做饭一边小声嘀咕,说到最后不禁有点好奇那丫头能拿回来多少铜钱。   拿回来一吊钱的连歆织坐榻上打哈欠,揉揉眼睛穿鞋下地,在柜子里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件属于自己的绿色襦裙,裙子被挤在角落压的都是褶,穿身上影响美感,她一撇嘴直接把裙子丢回去,换上昨日穿的黄色襦裙。   韦香姿进得房内,眼见她在柜子里一通翻找,翻得衣服乱七八糟,当即质问道:“你这是作甚?”   连歆织刚刚系上腰带,闻言冷眼扫去,“我的衣服被你放在何处?”   韦香姿有点心虚,不过口气理直气壮,“送人了。”   “我的衣服你凭什么送人?”   “你的衣服?爹说了,你的就是我的,你的东西我可以随便处理,这就相当于我把自己的东西送人了,你管得着么?”韦香姿十分自得,连大冬可不就是这么说过。   连歆织那个气呀,不想再和对方说话,她离家之际韦香姿各种看连大冬不顺眼,不肯叫爹,如今时隔两个月,韦香姿叫爹叫的那么欢,想来没少占这个家里的便宜,属于自己的东西首当其冲被利用占用。   院小房屋少,闺房被占去也就罢了,连衣服都没给她剩几件,真以为她一辈子不回来了?   韦香姿可不就当她一辈子不回来了么,很炫耀地道:“你不在家,家里生活好极了,钱不仅够花,我娘压力小,你看我这身裙子,前个儿新做的,漂亮吧?你有么!”   连歆织翻个白眼,口气很不好,“别是把我的裙子拆巴拆巴变成你的,你也只能捡我剩下的!”   “你,你别胡说!谁要穿你剩,别那么自以为是。”韦香姿脸一下子就红了,恼羞成怒,一开始没太多衣服穿,她真的没少偷穿对方的衣服,被人家拿来说感觉很丢脸。   自打回到家连歆织整个人都不好了,生活在这种气氛环境里,她还不如乖乖跑回丁府让尤婆子骂,当然,尤婆子会骂她通常是因为时隔多日、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从小公子那拿到好处、一直呈赔本状态。   尤婆子费尽心机撮合小公子和莫钟,奈何半点好处没捞到,还没少往里搭,以至于气不打一处来,最近没少折腾灶屋一众婢女。   陈氏做了一盘茄子炒了一盘煎蛋,又熬一锅白菜汤,正好两菜一汤放桌上,她叫几声菜好了让人来吃饭。   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灶屋里除了吃饭声音再没别的动静,气氛压抑。   连大冬心里明白,若非自己熬不住寂寞续弦,女儿不会赌气离家,他深感无奈,一方面想有个和和□□的家,一方面不想让女儿受委屈,如今看来这个愿望似乎不能实现,陈氏那拉长的脸说明一切,香姿偶尔瞪一瞪的眼透露矛盾所在,歆织面无表情代表失望。   陈氏的小气让连大冬深有感触,女儿不过回家住一晚,瞧把她气的,一点容人之量没有,女儿不去丁府没准被欺负死。   陈氏即便认真吃饭也能感觉出连大冬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充满不善,她心头升起不悦,她不过把脸拉长了一点,这就不可以了?真拿谁好欺负呢?她不怒反笑,咯咯道:“歆织呀,这丁府待遇如何?想来是没有那不开眼的欺负你吧?”   连大冬讶然,原来是他误会陈氏了?她多关心女儿呀。   比起他往好的方面去想,连歆织一挑眉,被问的饭都吃不下了,自己那一吊钱不保哇。   人家既然主动搭话了,她不给个反应老爹指不定心里怎么想呢,万万不能落了下乘,她略一琢磨开口,“规矩挺多的,前一个月的月例被扣光了,至于说欺负,扣我钱应该算欺负吧?”言外之意是别打我钱的主意,打我钱的主意就是欺负人。   韦香姿忍不住在一旁接嘴,“那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铜钱?”   第二十六章   挣多少铜钱,我会告诉你吗?   连歆织没开口,只用眼瞥了一下她老爹,目中含义不言而喻,瞧,你这后女儿惦记你亲女儿小钱钱呢。   连大冬有点尴尬,不好对韦香姿发火,瞪一眼陈氏,让她好好管教自己的女儿。   陈氏内心冷笑,面上稍显犹豫说:“钱被扣了也没关系,娘不怪你,你能在丁府学一技之长也是好的,要努力,别把时间都浪费在玩上,知道么?”   钱被扣了用得着你怪么?扣钱又不是因为把时间都浪费在玩上。   默默地,连歆织望望房梁,想拿臭袜子堵上后娘那张充满味道的嘴,可以么?   连大冬被转移了话题,跟着说:“歆织呀,你娘说得对,别把时间浪费在玩上,你去丁府又不是去玩的,玩能玩出个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在丁府玩了?别给我扣帽子好吧?”连歆织嚼了嚼嘴里的蛋,放下筷子,看着三人愣了一下的表情,慢吞吞道:“我为何去丁府,不用再明说了吧?你们放心,嫁妆我会自己攒,不花家里一分钱,千万别过度担忧,你们这担忧起来,害的我以为自己辛苦挣来的小钱要上供呢。”   这话说的,连大冬面皮红了黑,黑了红,他万万没想到女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是因为有了后娘才有的这番觉悟?女儿会不会想的太多太偏激?日后该如何相处是好。   陈氏原本的目的正是让对方上供小钱钱,不过现在看来不可能了,就算是对方主动给她也不能要,若是要了,真真就证明了她心思不轨、欺压丈夫前妻之女。   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陈氏说:“傻孩子,你误会娘了,你的钱就是你的,娘不会拿走一分,当然,你如果保管不好,娘可以替你保管,待你成亲之时原封不动还你,而且娘也会帮你攒嫁妆,你别再说傻话了。”   这一切的前提都得是,你是我亲娘才可以!   连歆织默不作声,说来说去还是想要她的小钱钱,混蛋,她才不给。   连大冬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带刺,这饭就有点吃不下去了,“歆织啊,你还太小,不知道怎么保管钱财,这样吧,都放在爹这,你想什么时候花告诉爹一声,爹拿给你。”   连歆织喝一口白菜汤,嘴巴塞得鼓鼓的,有点不满道:“我几个月都不一定回一次家,把钱都放在家里,用的时候哪能方便。”而且,有了后娘之后,爹已经很难成为依靠,信不得。   连大冬仔细一想,女儿说的也对,也就没在开口强求,他打算为女儿保管钱财的理由很简单,这钱放在女儿手里,陈氏总会不消停,还不如放在他手里,让两方人都安心。   吃完饭,接下来的时间,连歆织并没在家多呆,背起拿回来的小包裹走人,思来想去,临走之际把带回来的一吊钱偷偷塞给连大冬,也不去看他复杂眼神,转身走人。   当初回家有意取些生活上需要用到的东西,比如衣服和绣花用的绣线一类,可惜,家里属于她的东西大部分不见了,能拿去丁府的不多,索性她就什么都没带走,回来时如何,走时依旧如何。   去丁府的一段路上,街上行人不多,大部分是出来摆摊的商贩,路过旺柳客栈,她下意识往里瞧一眼,客栈生意还可以,坐着一些人吃早饭,恰在此刻,莫钟竟是从客栈走出,神色忧愁的不似往日。   昨夜的记忆瞬间翻涌,连歆织觉得,莫钟在承锥巷才正常啊,为何又跑回旺柳?   好吧,别人的事想不清楚,不去想。   婢女们归府不能走正门,后门在偏僻之处,不大,是一扇木门,平日里丫鬟婆子外出走的门,在门前有接应的婆子,赶巧了,今日在后门接应的是曾经帮她买过伞的张婆子,她可是记得清楚,那伞没用几次就残了,她和李碗二人没少念叨。   每日找张婆子往回带东西的人不在少数,张婆子接触到的人颇多,早把李碗她二人忘在脑后,这会儿见了连歆织根本不认识,只见她拿出一个小簿子,对照一番上面的名字和本人,直接不耐烦地一挥手让人进去。   连歆织紧了紧肩上包裹,朝柴房附近的第五间屋子步去。   房内,李碗早早的回来了,正躺在榻上咯咯笑不停,好似得到天大的便宜,白嫩脸蛋笑的通红。   连歆织收拾一下自己的床榻,坐上面稍稍休息,换上三等婢女装,打算去灶屋之际房门被从外推开了,门外走进两人,乔漫和霖彩儿。   两人同走同回倒是令人意外,也不晓得在路上两人是否互相数落过。   事实上她没猜错,那二人刚一进屋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用小话互相攻击。   乔漫讽刺地说:“你就别做梦了,柳子奇早和莫钟搞一块去了!”   霖彩儿冷哼,“你也好不到哪去,只能捡我剩!”   ……   李碗不愿听两人吵来吵去,索性拉起连歆织的手往外走。   连歆织一愣,却是没料到会被人牵着往外走,听对方小声神秘兮兮道:“小公子昨夜回来受了很重的伤,听说手都废了。”   手废了?谁在以讹传讹,传的好可怕!   默默地,她不知道为嘛想笑,忍住了。   李碗见她没特别的反应,不禁眉一挑,“你是真的不关心小公子啊?”   “小公子中意莫钟,你又为嘛总想让我去掺一脚,那多不好。”   “你明明已经掺一脚了,还偏不承认。”李碗鄙夷。   连歆织耸肩,推开院门,“好吧,我承认,你别缠着我了。”   灶屋这里人还不多,尤婆子冷着脸站在一处,指着干活慢了的婢女骂,说她们赖,回来的晚。   连歆织有了不好预感,赶紧一缩脖子去搬小板凳,处理盆里的鱼,可惜,哪怕她这么自觉仍旧没逃脱被骂。   尤婆子心情甚坏,自打昨夜小公子一身伤回来,大太太怒极,把府中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挨个处理,每人各扣半月月例,主子生气,受虐待的永远是奴才。   被虐个臭够的尤婆子一大早便黑着脸,盯着灶屋一众婢女,哪个稍稍有点小错,她立马破口大骂,摆明了是拿她们撒气。   丁府的气氛处于不好状态中,每个人都战战兢兢,生怕触了谁的霉头。   连歆织在被吩咐去给小公子送菜那一刻,很明显听到有人幸灾乐祸声音。   大太太一直守着小公子,这会儿赶着送菜不是找骂是啥?   端着手中托盘,连歆织深吸口气,大踏步朝惊亭轩而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就当“视死如归”了。   莫钟蹲身一个角落,神色黯然,小公子会受伤听说是从墙上摔下,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才令他如此,他为何就想不开?难道在她接受了柳子奇和王典之后,还要再接受小公子吗?真是,两个男人已经不好处理不容易令他们平衡了,再多一个小公子,她会累死的。   ……   惊亭轩。   大气宽敞的房间,蓝色帐幔勾起,丁弥骞倚靠榻上沉默不语。   一身墨色衣裙的丁大太太端坐椅子上,秀丽容颜有点憔悴,纤细手指端着药碗,哄劝道:“阿骞,来,把药吃了,不吃药病何时能好?”   “我没病。”丁弥骞口气生硬,侧过脸。   丁大太太叹气,手中药碗暂时放置桌上,“都这么大了,还耍脾气。”   丁弥骞不想听她唠叨,事实上,被问了一遍又一遍因何摔伤之后,他的耐心已然耗光,他有何脸面去讲卖婢女不成走丢路,越墙不成摔得惨不忍睹,这种带着浓浓倒霉气味的黑历史不提也罢,提了只会令人恼羞成怒。   丁大太太是一个掌控欲极强的女子,从成功压制丁老爷到控制整个丁府就能看出此女野心极大,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在她看来,儿子会点功夫,无论去做什么,凡事只要小心一点绝不会摔伤,而能令他摔伤必然有原因,他既是不愿说肯定在防着自己这个当娘的会出手干预。   丁大太太轻笑一声,儿子果然长大了,学会防娘,她可不就是打算出手,看看到底是谁让他儿子伤的如此重,若知晓是谁引起的,定然不会轻易放过那人。   “阿骞,这药你若不喝,娘会一直坐在这里守着你,你是让娘守着还是吃药,自己决定。”丁大太太知道儿子不想和自己这个凡事都过于强势的娘多待,遂拿出杀手锏,不怕儿子不吃药。   丁弥骞嘴角一僵,面色很不好,伸手拿起桌上药碗,很果断的将其中汤药一喝而下,瞬间,苦涩味道在口中蔓延,半点食欲提不起来。   丁大太太满意了,从椅子上站起,袖中帕子擦擦儿子嘴角,笑道:“娘这便回去,晚点再来看你,儿可要好好休息。”   丁弥骞侧头,躲开她帕子,心情十分郁闷。   被变相不搭理的丁大太太并没恼怒,反而咯咯笑两声,说去找丁老爷商量一些事,让儿子注意天气冷暖,别凉着冻着。   大夏天的,他不认为会感染风寒一类,遂没当回事儿,掀开被子钻进去睡觉。   丁大太太临走之际吩咐迎秋,让她好好照顾小公子,再出了何事,唯她是问。   迎秋惶恐,连连点头,双膝跪地做保证。   第二十七章   连歆织走进惊亭轩院门,见迎秋一边擦着额上冷汗一边揉膝盖,一愣之下脱口而出问道:“你受啥惊吓了?”   迎秋勉强一笑,“丁大太太来过,幸好你过来的晚,不然也要挨训。”   提起丁大太太,府中婢女无一不是浑身一抖,连歆织也不例外,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说来她见丁大太太不过一面,当日沉月含毫不客气打人巴掌,丁大太太从未想去阻止,这点她至今记忆犹新。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这话不是白来的。   对于丁大太太会一直守着小公子这件事,连歆织有准备,来得晚侥幸躲过一劫她松口气,安慰迎秋几句,端着托盘朝小公子房内步去。   迎秋犹豫片刻好心告诉她,小公子刚刚吃过药,可能没胃口吃饭,心情差会数落人,叫她小心些别在意。   连歆织点头,默默地想,被数落是常有的事,不稀奇。   敲一敲门,没指望里面的人出声回应,她直接进去。   蓝色帐幔,蓝色被褥,小公子躺在被中冷眼观她。   她干巴巴一笑,还是头一次进他的“闺房”,忍不住目光一扫四周,在满是汤药味道的房间鼻子下意识动了两动,托盘放置桌上,指着盘中菜介绍今日早膳。   丁弥骞没胃口不想听她说,干脆把眼一闭,只等她懂得看人脸色出门去。   大少爷脾气好难伺候,伺候的好没赏,伺候的坏有打!   连歆织撇嘴,盘子里的菜每时每刻都在诱惑她快点吃掉,偏偏身边有个人不把美味的菜当回事,她亲手烧的有没有?为照顾他这个病患特意把菜炒的清淡,他不领情,当成是莫钟做的吃几口也好哇,不吃饭多饿,容易饿坏。   思来想去,她眼珠转转,蹲身他榻边,大眼湿漉漉的可怜巴巴说:“小公子,大太太说了,你不吃的话,受罚的是奴婢,请小公子看在奴婢尽心尽力伺候的份上,求帮忙,求放过呀!”   “你?尽心尽力?”他神色似嘲非嘲,“我娘会记得你?”   呃?被鄙视了,唔,没关系,她就当主子记忆力下降,脑子不好使。   “大太太不记得,小公子记得奴婢就好哇,嘤嘤嘤求吃!”   她扯着他袖子,眉眼纠结模样,直让人发愣。   “你怎么就好意思对自家公子发嗲?”丁弥骞口气有点嘲弄,“真该把你卖巷子阁去!”   卖巷子阁去卖巷子阁去卖巷子阁去卖巷子阁去……   原来这货一直没打消卖人的冲动,到底是有多渣才时刻不停地想卖了自家婢女。   发嗲?她真的有在发嗲么?嘤嘤嘤,被嫌弃了,明明莫钟很喜欢这样,也很讨公子哥喜欢的样子,怎么到了她这里就遭讨厌,变味儿了?她发誓再也不学别人瞎得瑟了,得瑟不明白让人好顿鄙视,鄙视到巷子阁去了!   好吧,小公子不吃就不吃,她也没空和人啰唆,吃力不讨好的事干一次就好,干得多了惹人嫌,果断站起端来托盘转身走人。   前一刻“死皮赖脸”的,下一瞬转身就走,其中的落差让人一时无法接受,丁弥骞不假思索抓住她袖子,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却听那给他造成困惑的婢女道:“奴婢的袖子沾了洗鱼的脏水,小公子别碰。”   袖子果然有点湿,他瞬间松开手,恶声恶气道:“下次把自己处理干净了再来,别让我闻到怪味道。”   处理鱼的话会留在手上很多腥味,很不巧的,今早她处理了两条大鱼,然后用有着很重腥味的一双手为他炒菜,手摸茄子不知多少遍,虽然今早的菜他一口没动,但此般事实到底是和他说呢还是和他说呢?   略一耸肩,她点头退出去。   迎秋一直守在门外,期间没去吃饭,待小姑娘从门内步出她才松口气,上前一步说:“怎么样,小公子有为难你么?我刚刚好像听到他怒声一句。”   小公子的声音是很大了,但在外听人说话真的好么?或者说听了之后问出来真的好么?咱俩似乎没那么熟,就算是很熟了被问也很丢脸啊。总之,各种自我纠结,与旁人无关。   连歆织心情有点微妙,微微垂下眼帘,“我手上有鱼腥味,小公子不喜欢。”   “小公子的确不喜欢鱼腥味,你别难过,下次不处理鱼就好了。”迎秋看她的样子,安抚道:“若是你怕挨骂,下次送菜过来我给小公子送进去如何?”   歪头,连歆织状似认真考虑,“好吧,不过因为某些事,可能以后我都不会来送菜。”   迎秋讶然,“某些事?能有什么事,小公子不是很重视你么?”   “小公子被莫钟拒绝,我以后也不会在两人中间牵线,所以,嗯,你懂得。”略一犹豫,把实情道出,   事实上,不必向小公子报告关于莫钟的事,她再来给小公子送菜似乎已然没必要,再来都是多余的。   迎秋闻言一怔,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连歆织看她样子也明白,莫钟的拒绝,让对方很高兴的,所以说,没人一起争小公子什么的对迎秋而言是最开心了。   托盘上的菜不必端回灶屋,端回去的话一大群人争,连歆织索性和迎秋坐在门前小板凳上一起吃,给小公子做的早膳自然是好,两人一边吃一边说笑,为了不吵醒房内睡觉的小公子尽量压低声音。   两人先谈的是关于绣花,绣帕子、绣荷包,用什么绣线好,提起绣花一类的事迎秋很有精神,十分喜欢这项打发无聊的“东西”。   没错,在连歆织眼里,绣花可不就是打发无聊的东西,真的较真起来,她并不多喜欢傻傻坐着那不停地绣。   说到后来,话题绕回小公子身上,迎秋说,小公子身上的荷包多是她给绣的,小公子喜欢皂色,她绣的也大多是皂色,虽然她不是很喜欢这个颜色。   连歆织挑挑眉,手指下意识摸摸藏在袖中的荷包,小公子每一次赏钱都给一个荷包,这种事她会说么?相信她不说迎秋也知道。   果然,就听迎秋笑容有点苦涩地表示,绣荷包的速度赶不上小公子扔荷包速度,尽管很多时候荷包又回到她手上,可心情难免有点郁闷。   连歆织安慰,你在把荷包给小公子送回去,说是新绣的,他也不知道。   迎秋狡黠一笑,道:“我就是那么做的,不然绣太多,手指头都烂掉了。”   时间不早了,连歆织收拾一番两人用过的碗筷,放置托盘上端回灶屋。   院子中,尤婆子懒洋洋靠坐椅子上晒太阳,神情好不悠闲,其他人干活时尽量轻手轻脚,免得把人惹到,以往随处可听的闲聊却是没了。   连歆织自觉地打来水洗碗刷筷,穆燕神色不振地蹲在她一边跟着洗。   自打和王典断绝关系,穆燕很少有蔫蔫神情,如今为何?莫非在她去惊亭轩的时候被尤婆子刁难了?   穆燕让她别瞎猜,勉强一笑,家里有点事,让她不开心罢了。   连歆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所以,先算上是同病相怜吧。   不过,同病相怜这个词不是那么好用的,用了之后连歆织就后悔了,因为穆燕说,卖给丁府的三年卖身契今年冬天就可以拿回来了,卖身契拿回来之后她不会在继续给丁府为婢,爹娘已经给她找好婆家,今年冬季回家,明年春季成亲。   穆燕十六岁,明年十七岁,适当的成亲年纪,凡是家中有女的大凡这个年纪成亲,她知道,不过尚未做好心理准备罢了,有点郁闷。   穆燕的是亲爹亲娘,给找的婆家自然不会坏,但连歆织这个有后娘的各种惊悚表示,千万不要哇,万万不能让家里人给安排亲事,很多说书的都讲,有后娘就有后爹,有后娘的女子各个找不到好婆家。   “找不到好婆家”,那反过来不就是坏婆家,男的一般不是大女的十多岁就是身体上有缺陷,大把的银子往外砸,往家里买女人成亲。   连歆织浑身的疙瘩都往外蹦,脚底板一麻,那种被后娘卖被老男人买的状况说啥都不要发生在她身上,太恐怖。日后,她多了一条生活目标,摆脱后娘控制,嗯,先学会挣大把银子,掌握自己的命运。   至于以后会不会逼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啥的,她主动选择去忽视,忽视忽视忽视掉!   穆燕见她反应那么大,不禁好笑,“瞧你吓得,一脸惨白,要我说呀,轮到你的话还得四五年,别着急啊!”   “哇,瞎说,我哪里有着急,我这分明是害怕!”她哭丧着脸,真想抹两滴泪证明身世很悲惨。   “是呀,是害怕,害怕找不到好婆家,呦呦呦,好担心!”穆燕咯咯笑,笑容中带有狡黠。   “呃?哪有……”事实上真的有,害怕找不到好婆家什么的,好羞涩,求不说!   辩解的口气那么弱,让人一听就有事,哎哎哎!她要理直气壮的,好尴尬呀!   穆燕眉眼一挑,刚想继续说,却听尤婆子啐一口唾沫,骂骂咧咧的,“吵什么吵,笑的那么卖骚给谁听,一个个不老实,等太太过来收拾你们……”   眼见很多人目光扫来,穆燕赶紧低头,捂嘴。   连歆织反应慢了点,被很多人目光扫到,感受到那目光中的轻视,不禁望天,好吧,天空阴沉沉的,其实她真的很想说,刚才没笑,而且笑的一点不骚……   第二十八章   给人为婢,必须随叫随到,连歆织清楚的认识这一点,有被来回溜着玩的觉悟,所以,刚刚清洗干净碗筷就被小公子点名送菜之后,她半点没敢生气,弱弱的答应,马上就去。   没胃口吃早膳的小公子,会在不上不下的这个时辰饿很正常,灶屋婢女也早早给人准备好饭菜,只等主子开口叫,她们便能送去。   端着和早膳一模一样的饭菜,连歆织出了门,接下来的时间她只要往惊亭轩的方向走便可以了,不料刚刚路过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后走出一人将她拦住。   莫钟在树后伫立有一会儿了,她拦住人后神色有点不好,抿唇道:“小公子的伤如何了?”   连歆织讶然,左右一想没瞒着的必要,实言道:“没大碍,不能沾水,需要静养。”   “他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么?”莫钟咬唇,欲言又止。   别折磨自己的唇了,他真的不是因为你!   连歆织保持沉默,或者说在琢磨措辞。   “你可能不相信吧,我并非柳子奇一人不可的。”莫钟纠结,似乎在做什么取舍。   为何不信?昨晚你已然用实际行动证明王典也可以,甚至小公子也有意,嗯,绝对“悲伤”的故事。   连歆织摇头,在和对方谈下去不提小公子等饭急与不急,自己会疯,会被带跑偏,她招呼不打一声径自走人。   莫钟不乐意了,将人拦住,表达一番想要亲自给小公子送饭的安抚之心,牙尖嘴利到令人目瞪口呆。   你乐意去看小公子就去看,用送膳的借口去干啥?连歆织心想,这不是耽搁咱干活么?好吧,把托盘给你也成,乃和小公子之间的纠纠缠缠咱在不插手,随你们的便。   莫钟接过托盘,面上一喜,一点不知道昨晚的事被小公子和眼前的姑娘瞧得清楚,美滋滋步往惊亭轩。   这就去啦?干净利落,乃是高兴了,为何奴家如此郁闷,瞬间有些忧伤,连歆织蹲身树下画圈圈。   这棵大树距离惊亭轩不远,没待多久迎秋匆匆赶来,神色忧愁道:“莫钟到底有何目的,她不是拒绝小公子了么?又主动过去惊亭轩作甚?”   “有个词叫藕断丝连。”站起身,连歆织一揪树叶。   迎秋闭了闭眼,靠树而站,似乎被抽光浑身力气,她不明白,伤害人之后再跑去嘘寒问暖,与在人伤疤上撒盐有何区别?   阴沉沉的天气,迎秋轻轻靠着树,仿佛被抛弃后残存的黯然姿态,一如在风中飘荡的绿叶……   把迎秋想象成绿叶,有罪,她捂脸!   惊亭轩内,躺榻上养伤的丁弥骞浑身散发冷气,冷眼观莫钟,对此女不请自来有所不满,他不是拿不起放不下之人,该断不断,必受其乱。   莫钟手中托盘端也不是,放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茫然,事情发展状况和预想的不同。   丁弥骞懒得和人多说,开口把人赶出去,顺便提醒一句,以后都不要再来,来一次赶一次!   眼眶红红的莫钟十分难受,委委屈屈退出房门,在步出惊亭轩那一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人生气了,明明他还惦记着不是么,不然怎么可能愤怒地去越墙,为何他就不愿承认?是要面子么?也对,男子面子大于天,过几日他会想开的,不过,她会等着他找上门,才不会再干今日这种拿热脸贴冷屁股的事。   站树下无聊到揪树叶玩的连歆织二人,见到莫钟瘪嘴而回,心情那个大爽,这姑娘一看就让小公子给戏弄了,没少吃亏。   幸灾乐祸神情太过明显,以至于让莫钟发觉,莫钟柳眉倒竖,“人之落魄,连狗也欺!”   迎秋恼怒,“人之厚脸,天见尤怒!”   连歆织嘿笑,“若要不欺,畜生不如!”   莫钟咬牙,没空和两人啰嗦,深吸口气手指挑起肩头长发,整理好情绪走人。   莫钟离开的时候手中并没拿着托盘,也就是说小公子现今有很大可能在用膳,等下连歆织要去惊亭轩取回托盘碗筷,索性和迎秋一同走,并肩而行。   丁弥骞虽伤左臂,一手用筷子却也多少不方便,他目光在眼前的两个婢女中一扫,最终选择让迎秋喂饭。   迎秋一喜,小心翼翼吹凉饭菜,喂进小公子口中。   小公子被喂饭的时候表示不喜欢被人围观,命令另一个婢女赶紧转身离开。   连歆织耸肩,得,她去外面等着可以吧?门外有小板凳,坐在其上发呆,   ……   时间到了下午,天空飘起细雨,灶屋一众婢女叽叽喳喳从院子中飞快跑进屋里,似乎有些日子没下雨,突然就下了,让人有了闲聊话题。   李碗说,伞坏了,下次说啥都不让张婆子往回带,净拿破伞回来糊弄人!   穆燕在一旁接嘴,灯火节那日没买回来一把么?   提到灯火节,李碗眼神躲闪,似乎不愿多谈,如此话题中断。   雨天一向是婢女所不喜的,要顶着雨水去给主子送膳。   望望外面越渐增大的雨势,连歆织简直眼泪汪汪,马上就到给小公子送晚膳时间了她会说?   穆燕忍笑摸摸她的头,说送膳时自己来帮她撑伞,这样可以免去被雨水打湿的命运。   连连点头,乃真是好人!连歆织一脸感动。   小公子碍于受伤,膳食一向清淡,淡的直让人翻白眼。   丁弥骞黑着脸质问,“上一顿难吃的要死也就罢了,这一顿又淡的要命,你耍小爷!”   哪敢,就算是耍自己也不敢耍您,耍您难道不是在作死?   连歆织退后几步,生怕这人一个气过头冲上来要掐自己,她陷入纠结状态中,末了干巴巴给出一句答案,“上午的那一顿不是奴婢所做,这一顿,是大太太派婢女亲自交代,不准多放盐,所以,还请小公子稍安勿躁。”   丁弥骞眯眼抓住她话中漏洞,语气不善,“上一顿不是你所做?莫非以前都是你在做?”   才发觉么?会不会太“晚”?   沉默不语是最好的回答。   迎秋在另一边惊讶极了,一方面欢喜于莫钟和小公子的牵绊少了一点,一方面疑惑连歆织为何欺骗小公子?   在丁弥骞快要吃人的目光中,连歆织唯有硬头皮解释,也不敢装沉默深沉了,“莫钟炒菜渣,不是奴婢接手也是别人。”   事情发展趋势非常诡异,丁弥骞心情格外复杂,推开迎秋,自己拿筷子吃,有点费劲,他也没吃上几口。   迎秋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一跳,有点发呆。   穆燕是陪着过来的,遂并没进小公子的里间,在外屋听三人的话听不太真切,隐约听出有矛盾,待连歆织从里间出来,她用眼神询问,出了啥事?   连歆织摇头,暂时不想开口,事实上她心情也很糟啊,顶着别人的身份做饭炒菜,很不爽,如今真相大白,知道真相的某人还耍脾气,天知道她每日绞尽脑汁琢磨好吃的菜到底为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两人撑伞走出惊亭轩,步伐匆忙,回到灶屋一如既往地洗碗刷筷。   快要到睡觉的时间,连歆织纠结,拉住穆燕走去一个偏僻角落,问出内心深处淡淡的忧伤,这个,巷子阁到底是啥?里面的婢女要做啥?也是端茶递水么?   巷子阁?穆燕怔了一下,说不清楚会不会显得太没水平?   看这姑娘表情,连歆织也知道答案了,拍一拍对方肩膀,口气带有鼓励的味道,没事儿,咱问的都不怕蠢,何况你一个没回答的?   穆燕心说,这有区别么?   回房间睡觉的时候,连歆织发觉有些事情变了,乔漫霖彩儿两人嘻嘻哈哈的,半点没结仇的样子,好的跟一个人似的。   李碗好奇呀,就问。   乔漫被问了黑历史,口气有点不好,但总算把实话告诉她了。   莫钟和柳子奇那点事,丁府的人差不多都知道了,既然人家柳子奇心有所属,其他人也就不好意思跟着争,至少明面上如此。   连歆织拉下帐幔躺榻上,两姐妹因为男人争斗,也因为男人和好如初,无论从哪方面去想她都浑身汗毛一抖。   睡不着觉,小公子晚膳虽吃,对她并未过多责怪,却也没表明日后的膳食由谁来做,她是主动把这摊子接下来还是撒手不管?   手臂受伤期间的他脾气越发暴躁,真真是难伺候。   说来说去,莫钟的事对他打击很大吧,大到他把气完全撒在她这个可怜婢女身上,若非意外重重,自己这个婢女险些被卖。以前也听人说过,大户人家的婢女若被主子送出去卖,大部分没有好结果,比起有可能被后娘卖给老男人有缺陷的男人,被主子卖更可怕。   每次面对小公子都会让人不由自主记起会被卖,浑身都发冷,拽拽被子,闭上眼,但愿明日的生活更美好,阳光更温暖。   她这念头不过刚一转哪,安慰安慰自己,李碗便在对面尖叫一声,那嗓音,半夜能吓鬼,吓的同屋三人不寒而栗。   连歆织把枕头丢过去,阴测测道:“你要作甚?”   李碗干笑两声,被子下面忽然摸出大把银子,她惊到了,不过这事不能和任何一个人讲,为了安抚三人,以开玩笑的口吻说,日后请姑娘吃饭,今个不好意思啦!   连歆织也不愿大半夜的不睡觉和人吵架,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枕头,哼哼两声算是同意,钻回被窝睡觉。   第二十九章   第二日一大早,在尤婆子催促声中,连歆织面无表情炒菜。   尤婆子阴阳怪气的讲,莫钟被踢了,你这姓连的近水楼台先得月,日后可得罩着老婆子。   连歆织很想问,让莫钟罩着的时候态度那么好,为啥到了咱这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尤婆子挺纳闷,心说这小公子口味太叼,换婢女换的太快,她老婆子没个心理准备。   然后,接下来的日子,仍旧循规蹈矩,虽说枯燥,倒也安稳。   时间一晃到了冬季,和穆燕同一批来丁府的婢女卖身三年时间已到,纷纷准备回家事宜,当然,有一部分表示愿意继续留在丁府为婢,这一类,在今年冬季都签了死契。   这日,空中并未飘雪天气却冷飕飕的,婢女们换上一身冬装,一个个缩着脖子在灶屋闲聊,你一句我一句,透着能够回家的喜悦。   连歆织蹲身灶前,和穆燕说说笑笑,以后这样日日相见的机会大概没有了,她记得穆燕说过不在继续为婢,选择回家,来年开春成亲,以后能说上话的朋友不在身边,注定会有点寂寞的。   穆燕也有点感慨,安慰她说,三等婢女中有很多不错的,用心去看,总能交到新的朋友,别整日一个人孤零零的,生个病有个麻烦总要有人在身边帮衬。   提到生病,连歆织的确感觉身子不是很舒服,不过也没当回事,多穿一些大概就好了。   穆燕明日就能离府,今个儿最后一天婢女生涯,可能是知道日后在也不会踏进丁府,她一时说的有些多,为人头一次显得唠叨,所言俱是经验之谈,让人频频点头受益匪浅。   晚上的时候连歆织跟着她回房间去收拾衣物,不禁眼眶微红,想当一个好奴婢容易,想当一个不吃亏的奴婢难。纵然不知日后会如何,想来再也不会有一个比穆燕还令人安心的朋友。   凌霜儿思来想去,同样选择回家,她和穆燕住同一房间,听着对方和连歆织两人说着话,有种心痒的感觉,想凑上去一起,曾不久前为了所谓的权把最好朋友得罪,她很后悔,现在不知如何来挽回。   穆燕为人不是那么小气,特别经历王典一事,她学会拿得起放得下,对于凌霜儿,只要对方不过分触及到自己利益,她都会选择原谅。但想要回到从前那种毫无芥蒂的关系,不可能了。   连歆织歪头,有种被凌霜儿瞪视的错觉,她眼珠一转表示回去睡觉,有很多话都是聊不完的。   穆燕点头,送人走出房门,挥手。   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连歆织推开门,刚一进去就听嘻嘻哈哈声,老一辈婢女走人,剩下的新人就是老一辈,欺压明年的新人,作为被主子欺压惯了的婢女,能欺压一番新人也是新鲜的,难怪都这么开心。   李碗最近情绪很糟糕,经常丢三落四,和人吵嘴,她心里藏着事儿,可能是压力过大整个人瘦弱极了,白白嫩嫩的小脸瘦成一条,显得营养不良,她精神不振地躺在榻上,听人说笑也神色蔫蔫,哈欠连连。   连歆织一早发现她情绪不对还是前几日,当时没多想,李碗不高兴的时候多,阴晴不定,没一会儿就又蹦蹦跳跳和人笑闹,此次连着几日闹情绪却是少见。   ……   穆燕走的那日,连歆织将人送至丁府后门,见她和几个同样准备离府回家的姑娘站在一处,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仍旧避免不了微红眼眶,天上飘着雪,雪花落在肩膀披风上,挥手,再见不知在何时。   留给人伤感的时间并不多,尤婆子在一旁催促快些回去,大太太等着吃饭呢,等的久了有你们好受。   喜欢用主子压人的尤婆子在婢女中一向不讨喜,没少被人背后吐口水。   正值辰时,飘雪的缘故让天空显得阴沉,灶屋中一小部分婢女走人,留下的活剩下的婢女分着做,每个人肩上的压力增加,往日里喜悦的气氛一时没了,任谁都不愿多做。   婢女们的懒散让尤婆子生气,在大冷天里,把婢女们全部叫到院中整齐站好,挨个教训,顺便吩咐每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尤婆子脾气大喜欢骂人,管理事务方面却有两把刷子,头头是道。   连歆织一直以为,像从前一般当个烧火丫头就好,其余时间用来给小公子准备膳食,不过尤婆子接下来的话令她惊讶,以后大太太的膳食竟然也要由她来负责,不用在做烧火丫头。   按尤婆子的话来说便是,凌霜儿这个三等大丫鬟无能,走便走了,炒菜味道十分好的穆燕走了让人遗憾,以后你连歆织便用穆燕的灶吧,给小公子炒菜这么久,相信你手艺不错,若得大太太青眼,可别忘了在背后默默支持的老婆子。   连歆织表示,忘了谁都不能忘了尤婆子……   袁岚纤脸色格外白,不正常的白,走了穆燕凌霜儿,三等大丫鬟仍旧没落到她头上,她又一次被人骑在脖子上,这一回还是一个黄毛丫头,此番打击不可谓不大,冰冷天气,身子发抖不停。   鲁雪的面色也不好看,牙咬得吱呀吱呀响,想当初,她拼命讨好莫钟打算换取一些好处,好处没得到不提,反惹一身骚,那莫钟是个自私的,有了好的东西从不与人分享,仗着柳公子的宠爱,没少在丁府得瑟。   对三等大丫鬟这个位置,莫钟半点不看重,能当则好,不能当也罢,她不稀罕,先不说她能力问题,单单是炒菜一关便入不得尤婆子的眼,何况因为小公子一事,尤婆子很难给她好脸色看,不经常数落已然是万幸,柳子奇曾向她保证过,只要挨过丁府三年,一定会娶她为妻。另一方面,和王典暗地里保持的关系,无人知晓,这令她很满意,希望日后的两年多能安安稳稳度过。   尤婆子让婢女们该散了就散了,赶紧给主子做饭去,误了时辰别说挨板子。   第一日当三等大丫鬟,第一日给丁大太太做膳食,连歆织手指头发抖,比起小公子,丁太太的难伺候程度令人咂舌,一边回忆往日里的穆燕做菜顺序,一边动手取菜,跟在穆燕身边那么久,她多少明白丁大太太所喜之食,再听尤婆子唠叨几句,很快的,几道像模像样的菜被做出来。   她整个人满头大汗仿佛打了一场大仗,擦一擦额上的汗,尤婆子拿起筷子夹几口她的几道菜,觉得味道勉勉强强可以,满意道:“不错,能在太太那里过关,但你不能自满,日后努力。”   连歆织赶紧点头,表示小公子的菜没做呢,她要去忙了。   尤婆子一挥手,把人赶一边去。   一早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过去。   惊亭轩,丁弥骞伫立窗前,听小姑娘一道一道菜介绍,无动于衷。   连歆织对于他时常摆脸色这种事习以为常,见他没有别的吩咐便退一旁去。   外屋,迎秋有点愁眉苦脸,拉着连歆织聊几句,原来大太太见儿子日益康复便心思活络起来,准备亲自出手给儿子安排一个贴身婢女,这类婢女是干嘛的,咳,不必多言,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连歆织眨眨眼,恍然记起尤婆子巴结莫钟的用意,丁大太太很早以前就有这种想法了吧,最近才把爪子伸出。   摸摸下巴,她拍拍迎秋肩膀,表示近水楼台先得月呀,咱爱莫能助!   接触时日久了,迎秋有何想法并不会隐瞒对方,包括想和小公子这个那个、这个那个,羞涩一笑,有丁大太太在一旁施以压力,她现今的想法变了,有点想让小公子明白自己心意,这样的转变不知是好是坏,她挺迷茫。   人的欲望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加,连歆织一副很理解的模样,就拿她自己来说吧,以前也没觉得当三等大丫鬟如何,如今当上了,她还想着怎么把尤婆子扒拉下去自己上位呢。   尤婆子若知道她念头如此,一定拍她后脑勺。   迎秋叹气,丁大太太那里好说,人家主子只盼儿子有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谁倒无所谓,毕竟不是娶亲,是,那个,呃,开窍?用这个词可以吧,她主要为难的是不明小公子何意,小公子是否有心?   绕着迎秋转几圈,连歆织蹙起眉头,话说如何明白一个男人是否对自己有意,关于这类有点害羞之事,问莫钟是一定能问出答案的。   板起脸,迎秋有点生气,才不去找莫钟,打死都不能去找莫钟。   虽然不想承认,但莫钟在这方面真的是行家啊!连歆织无辜地摇头,说日后会多多观察莫钟,说不定能有点帮助。   迎秋眼神有点古怪,也不说好或者不好,她心里有点不安,总觉得和莫钟接触过多容易被带歪,万一连歆织真被带歪,跑回来抢小公子怎么办?心思转了几转,大有深意道:“不是一路人,别往一块凑合。”   凑合不凑合的,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生活在同一座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吵的时候有,心平气和谈话什么的更有。   她的不以为意让迎秋更担忧了,这不,除了纠结小公子,迎秋又多了一样活:看着连歆织,坚决不能让对方太过靠近小公子!   两人是好朋友,但好朋友绝对不能抢好朋友的小公子!   第三十章   吃过早膳的丁弥骞坐在桌边,桌上笔墨纸砚从来不缺,执笔纸上随意一画,窗外孤零零的老树跃然纸上,树下一只鸟,鸟腿踩在雪上,落下一地爪印。   连歆织进去里间收拾碗筷,以往都是她独自进去收拾,今个不知怎地,迎秋很着急的跟在她身后,一副很想帮忙的样子。   两个姑娘在眼前晃来晃去,丁弥骞没法装作没看见,放下手中的笔摸下巴,两个姑娘模样都不错,可能是整日在眼前晃的关系,他真没啥太大反应,除了因为她们的笨拙生气,没太多被逗乐的时候。   迎秋耳根发红,小公子盯着她看呀,这算不算好的进展?   眼珠转转,连歆织咳嗽一声,她便不打扰二人了,果断转身离开。   大冬天的,婢女身上衣服厚实,两只手却没法裹上衣物,藏在长长袖中也难免被冻的通红,手脚僵硬的连歆织端着托盘往回走,在出了惊亭轩院门不远碰上一个一等婢女,这婢女名叫采德,大太太身边婢女,平日话不多,两人没见过几次面,遂略一点头算打声招呼。   采德奉大太太命令去看看小公子,朝惊亭轩的方向而去。   连歆织想摸下巴,奈何手中托盘无处放只能作罢,话说迎秋刚刚和她说大太太有意给小公子找女人,今个儿大太太身边的婢女就去惊亭轩,其中是否有点什么有点什么呢?   迎秋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毛病,每次面对丁大太太或者丁大太太身边的婢女,都各种不舒服,拿这次来说,采德明明是过来看一看小公子就好,偏偏将自己这个贴身婢女赶出里间,若说其中没什么打死她都不信。   她不信就对了,采德不只是来看看如此简单的。   平日话不多的采德,面对自家主子的儿子的时候已经快哭了,别误会,小公子没骂她没打她,她哭是因为可能完不成自家主子吩咐下来的任务,大太太给的任务挺简单,让儿子去看一看整日忙碌的老娘。   丁弥骞翻个白眼,没空!没见他画画呢么?打扰该死!   采德不明白,主子这样精明的一个人,为何生出一个不听话的儿子。   瞧主子这儿子,除去长了一张好看到勾引人的脸,简直一无是处,别人家的公子无不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她家的呢,整日闷在房里整点这个整点那个,具体整理了点啥谁也不知道,倒也不是说自家公子大字不识,关键是别人家的公子在外名气很大,只有她家的公子被默默无闻。   凡事都怕对比,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拿柳府的柳三公子来讲,听说柳老爷已经完全把客栈送给他管理,柳三公子要手段有手段,要女人有女人,咦?她想哪去了?   提起柳三公子的女人,采德就想撇嘴,也不知道是谁开始传的,说柳三公子看上她们丁府的婢女了,那婢女就在灶屋干活,丁府谁人不知大太太侄女沉月含中意柳三公子,若灶屋中有婢女敢不老实,一定逃不了被打的命运,没准要被卖呢。   采德有点幸灾乐祸,不过没一会儿她就笑不出来了,小公子竟然把笔甩在她脸上!   采德不敢置信小公子会如此恶劣,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她不敢质问,唯有瞪大眼表示不甘心。   丁弥骞从椅子上起身,叹气一声来到窗前伫立,为何突然动手?别以为没他瞧见那姑娘眼中的轻视。从何时开始,连娘身边的婢女也变得不待见他?他是不是真的该出去走走,看看大好山河?   迎秋今日郁闷过后甚是高兴,她家的小公子让平日里很傲的采德吃瘪,可喜可贺。   采徳走后,丁弥骞被搅得没心情再画,他犹豫是否去找自家老娘,反正去找也就那么一件事儿,给他找能做特殊事儿的婢女,真是,经历了莫钟,他自己都不急。   丁弥骞从不觉得莫钟令自己很受伤,最多算是伤面子,脸被柳子奇打肿,可别人不那么认为,凡是知道他曾看上莫钟的那些婢女,无一不是对他很同情,觉得自家小公子太可怜,竟然被别人家的公子抢了女人。   这年头,永远都是靠征服女人来证明实力,弱爆了。   对于莫钟如何如何,丁弥骞从来都怪自己眼瞎,怨不得别人,既然眼瞎,下一次必须好好挑,不能随随便便,要求提高了,再看其他普通婢女,也就那么一回事,除了模样不同,都是母的。   想在一大群母的中挑一个鹤立鸡群的,不容易,至少他不容易。   丁大太太瞧见婢女一脸墨水,不禁摇头失笑,她这儿子呀,真是。   采德委屈,特意没去洗脸,结果没换回点赏钱,换来了一笑,不过人也要知足,太太没骂她不是么?   丁大太太虽说笑了,却仍旧难掩眉心忧愁,似是自语般道:“最近灶屋的丫头们不大老实呀,是时候收拾一下了……”   院子里,连歆织望着坐在小板凳上洗碗刷筷的李碗感觉很满意,当上三等大丫鬟,待遇提高不是一点半点,她再也不用洗碗了,包括洗小公子的碗,瞧,李碗正用充满怨念的小眼神望着她,李碗洗的正是小公子小公子小公子的碗啊,这以前都是她的活,吩咐别人去做不要太爽!   李碗的郁闷不是一点半点,感情上的事令她很受伤,那个老男人臭男人竟然想摆脱她、不要她,她怎么可能会同意,难怪那个时候被窝里会突然多出大把银子,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这样寒冷的冬季,曾一起进府的连歆织终于熬出头当上三等大丫鬟,她李碗却凄惨的洗碗,冬天啊,哪怕用热水洗也难免冷,冻的手指通红。   连歆织咯咯笑,望着对方白嫩到过分,娇娇柔柔的漂亮脸蛋,一时升起恶劣之心,坏笑道:“李碗李碗,李碗李碗,难怪碗,一辈子碗,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碗嘴角一抽,从小板凳上站起身掐腰道:“连歆织,你别得意,看我晚上不往你被窝里放虫子,吓死你!”   恼怒状态中的李碗小脸发红,小眼神可怜巴巴水汪汪,好漂亮哇,连歆织望天,默默地想。   不过放小虫啥的,冬天没虫,哈哈哈,她才不怕,手指一蹭鼻子,捂嘴笑。   听着两人笑闹,鲁雪在一旁酸酸道:“真是,比当初的凌霜儿还能得瑟,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能蹦跶几天是几天,比不能蹦跶的强好多。”连歆织摊手,耸肩。   鲁雪哼一声,去洗丁大太太的碗,别说李碗,洗碗这活她没少干。   连歆织每日要做的无非是炒菜,其余时间可以自行安排,穆燕当初活多是因为热心,帮这个帮那个,不想在失势后落得一身埋怨。   望天,大概在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忘记穆燕,那个喜欢多管容易让人误会的可爱姑娘,祝愿她能找个好婆家,开开心心一辈子。   尤婆子进得院子,抖一抖浑身的雪,唠叨几句,大太太最近情绪不好,让婢女们夹紧尾巴小心些。   外面越发的冷了,李碗受不了这么冷,终于忍不住跑进灶屋去,继续洗其他人的碗。   很多婢女宁愿在院子里晃也不想进灶屋,灶屋虽大,可人都挤在里面,加之各种菜类,其中那股味道不是很好,鼻子难受。   同一座院子干活,低头不见抬头见,连歆织和莫钟碰面的机会不要太多。   连歆织闲的背着手在院子里绕,对在房檐下拔鸡毛的莫钟一个劲打量,却是惦记起和迎秋说过的话,观察莫钟什么的,到底有没有用?能学到点试探男人心思的法子么?   不提她诡异念头,莫钟被她盯的发毛,把脸拉的老长。   婢女们最近的话题从离府回家的姑娘身上转移了,转移到丁老爷身上,话说丁老爷喜穿襕衫,英俊潇洒,体质弱,耳根子软,整日咳嗽,被扣上药罐子之名。   每到冬季,灶屋内保准汤药味道满满,全是丁老爷要吃的药,有专门的熬药丫鬟。   婢女们窃窃私语,若只是药罐子也罢了,丁老爷喜欢读书,属于风流人物,凡是他身边婢女无一不被丁大太太收拾,若说丁府最难伺候的绝对不是丁大太太,丁老爷才难伺候,婢女离得远了伺候的不周到,离得近了挨丁大太太的骂,一不小心还容易屁股板子打开花,所以说,招惹谁不能招惹丁老爷,这在丁府已然是不文成规定。   满是药味的灶屋,婢女小声说着,她们说的多了,哪怕连歆织不刻意去听也听到些,一时感慨,若非丁大太太过于母老虎,丁府保不齐妻妾一大堆,美女如云百花齐放。   李碗看似不在意,实则很认真听婢女们的话,越听脸色越白,咬唇。   连歆织奇怪对方为何情绪又不好了,似乎人在很难过的时候都喜欢咬唇,莫钟有这个习惯,李碗有这个习惯,穆燕有这个习惯,呃?自己有没有呢?   她一点不知道,在小公子眼中,她们都是母的,既然是母的,习性其实都一样,没啥大差距……   第三十一章   沉月含最近情绪很不好,越来越多的闲言碎语传入她耳中,很多婢女在背后偷偷地说,柳公子看上灶屋的姑娘了,经常往那跑,哎呦,月含小姐是没机会了,类似这样的话非常多,每个人都恨不得她输给灶屋姑娘,真是,也太瞧不起人了。   沉月含面容姣好,脾气大,和她姑姑一样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受人指指点点到这般她沉不住气了,选择亲自出手,她打算去灶屋瞧一瞧,那个把柳子奇迷得神魂颠倒的姑娘到底是何模样。   连歆织见沉月含的次数不多,每一次碰面总会发生点不好的意外,以至于她对这位丁大太太的侄女敬而远之,在见到对方大摇大摆过来灶屋之后,她立马选择躲得远远,远远看着就好,凑上前没准又受欺负。   无事不登三宝殿,往日里娇贵的沉大小姐突然的“造访”令婢女们受宠若惊,神态各异,一个个放下手中活面面相觑,一时都住了嘴,不再闲聊。   沉月含很满意自己的到来造成如此大影响,略一点头,审视的目光逐一朝婢女看去,哪怕是躲在角落里努力低头的连歆织都没被放过。   连歆织皱巴巴着脸,脸蛋格外疼,刚来丁府时那种像是脱光了衣服让人连根拔似的挑萝卜感觉又来了,能别用审贼的眼神瞧人么?   沉月含一挑眉,纤纤玉指伸出,指向角落中某个鬼鬼祟祟的姑娘,这姑娘藏来藏去的,一看就有问题。   被沉大小姐用手指点名的某个姑娘浑身一僵,脸蛋更疼了,颤巍巍抬头,湿漉漉大眼望向沉大小姐,求放过啊!咱最近既没偷也没抢,整日安安分分老老实实干活,半点不轨心思没有,顶多算嘲笑嘲笑李碗得瑟得瑟两下,莫非乃和李碗是前辈子失散的姐妹,有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亲戚关系?   竟然敢装可怜,真是可恶!沉月含最讨厌这种婢女了,嫌弃的一撇嘴,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此女是谁,口气不善的问,“本小姐长得有那么可怕么,你躲个甚?”   咳咳……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连歆织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眼珠一转,也不摆害怕姿态了,神色一敛道:“表小姐可能忘了,表小姐赏过奴婢一巴掌,奴婢记忆犹新,不敢随便露脸给您添堵。”   原来如此!   沉月含恍然大悟,似乎确有此事,如此,一挥手让人滚一边去。   差点被抓去顶岗受罪的连歆织松口气,赶忙朝一边退去,免得对方后悔。   聪明人很多,一开始沉月含的到来可能让人有些惊讶,现下仔细一想,谁能说沉大小姐不是为了柳子奇的事而来?问灶屋中谁和柳子奇关系不菲,除莫钟外能有何人?   琢磨明白关键之处的婢女眼神变了,似有似无地朝莫钟那个方向看去。   莫钟秀气的脸,神态发冷,从沉月含来灶屋那一刻她便知道为何,她早有准备,她是柳子奇的人,丁府在怎么厉害也要给柳府一个面子,不会任由沉月含胡来,所以她不怕,但不怕不代表她要主动送上门去挑衅,她的身份总是一个不能忽视硬伤。   众婢女中,莫钟容貌并不如何出众,真让人过目不能忘的是李碗,所以,李碗很倒霉的被沉月含第二个挑出来。   娇娇柔柔的李碗面色苍白,一副病态状,对沉月含乱抓人行为感到不满,直言道:“你要找的不是我,我有男人了,不和你抢柳子奇。”   乍听此话,沉月含脸红了青,青了红,哼一声把人推一边去,怒目而视众婢女,“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站出来。”   自己站出来,不就应了你那句不要脸?傻子才会站出来!   连歆织耸耸肩膀,一万个保证莫钟不会站出来,不然她就……   低低一声轻笑,莫钟手指一挑发丝,漫不经心道:“表小姐好大的脾气!”   倒!   连歆织一脚踩空,差点没一屁股坐地,扶着墙站好,暗搓搓的继续看戏。   “是你!”沉月含肯定的口气,与众人预料中的不一样,她并未大怒也并没发脾气,反而仔细的打量对方。   在被打量的同时,莫钟也用眼神打量对方,两个姑娘暗暗较劲。   不管二人如何作想,连歆织闲的无聊,私下里给两人做了一番比较。   就身份而言,沉月含和柳子奇更门当户对,她面容姣好,比起秀气的莫钟,又赢一筹。   就心思而言,莫钟主意多,更为深沉,能在生意上给与柳子奇不少帮助,沉月含则适合养在闺房里当花瓶。   莫钟神色淡淡,不卑不亢,“是我,表小姐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只希望你能有点自知之明。”沉月含拉扯唇角,面容显得有些讥讽。   轻笑一声,莫钟不以为然,自己如何行事,有必要和别人言明么?不用,所以她不解释什么,没必要。   沉月含走出这座令她充满郁闷的院子,一个人往回走,神色阴沉的可怕,自打见了莫钟之后,她有一种深深危机感,这个女人必须除掉,任何一个可能抢走柳子奇的女人,都不应该存在,不管用如何恶劣方法,她都会放手去做。   莫钟独自一人站在院中,望着飘雪的天空,该来的总会来,她会保护好自己。   看着莫钟有点孤独的背影,连歆织摇头,想嫁一个富家公子,难,太难,需要付出的太多,包括努力打败一个一个勇往直前的女人,打倒的女人越多,越证明实力,离成功也便越近。   可到了成功的那一刻,自己是否会变得伤痕累累?   在面对李碗的时候,连歆织眼神有点古怪了,李碗方才说有男人了,那男人是谁?   李碗看这姑娘表情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翻个白眼,“你最好不要知道我男人是谁,知道了的话,你离死也不远了!”   连歆织咯咯笑两声,“你又吓我,一点不好笑!”   “没心没肺的,让你当三等大丫鬟真是白瞎那个位置。”李碗撇嘴,不屑一笑。   “任凭你诡计多端,偏偏毛没捞着,哎呀,这到底是为嘛为嘛呢!”连歆织摊手,耸肩。   李碗不理她,转身进了灶屋。   冬季是没有新鲜蔬菜可吃的,哪怕身为大户的丁府,这个季节吃的更多是肉。   晚膳,连歆织做了一盘又一盘肉菜,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几个婢女朝她看去,眼馋急了。   见她们看自己,连歆织表示无奈,她也馋哪,眼见锅里有多出来装不进盘里的,她眼珠一转,重新取来一盘子,将锅里的肉收进去单独放一边,咯咯笑,“这是多出来的,怎么处理呢?哈哈哈,你们自己决定!”   李碗放下手中的活第一个过去吃,其他人看了也跟着吃,一屋的婢女围着一个盘子,你伸一爪子,她伸一爪子,连尤婆子进屋了都没注意。   尤婆子那个气呀,她怎么就养了这么一群贪吃货,大喊几句,“吃吃吃,就知道吃,表小姐都过来了,你们竟然没一个人去告诉我,好哇,皮痒了是吧?”   “表小姐不找你。”李碗舔舔手指,得空回她一句。   连歆织弱弱的跑回角落,这个,小公子的菜都做好了,她是不是可以去送了?   尤婆子还待骂两句,却听院子里忽然一阵吵嚷声,七嘴八舌的。   婢女们好奇出去看看,这一看可不得了,只见三四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抓住莫钟手臂不放,说什么都要带她走。   这场面,婢女们从没见过,一时之间白了脸,慌了神,都记起不久前沉大小姐离开之际那阴沉脸色,四个男人一定是她找来的,太吓人了。   莫钟自然不会跟着乖乖走人,她明白眼前的四个男人是打算将自己卖掉,如果跟着走了一定没好果子吃,所以她要闹,最好闹到整个丁府都知道,闹到一发不可收拾。   莫钟又哭又喊的,王典和其他几个小厮跟着往回扯,和四个外来男人大打出手。   尤婆子冷眼旁观,主子们的事她可不敢插手,至于王典等人的干预她也不去管,有本事闹,出了事都自己担着。   沉月含躲在阴暗处,气得直跺脚,明明四个大汉,怎么摆平一个女人如此困难,早知如此,她多带几人过来了。   一时间,灶屋的这个小院哭喊声不断,远远的传了开去……   连歆织早便了解大户人家那些龌龊事,随便买卖看不顺眼的奴婢常有之事,但一切真切的发生的眼前的时候,她还是有点不能接受,浓浓的兔死狐悲之感,犹记得刚来丁府被沉月含狠打一巴掌的事,比之自己,现下的莫钟没有最凄惨,唯有更凄惨,因为不肯听话,双颊被打了一巴掌又一巴掌。   王典和其他几个小厮同样受很重的伤,在莫钟被带走的时候,他拼死去护,被狠揣一脚,顷刻间撞上不远处的石块,额头破坏,鲜血喷涌,转瞬没了生息。   手臂脸上满是青紫,他额上的血顺着下巴往下淌,直流进地下,染红大片雪花。   白色的雪,红色的血……   莫钟很久不曾抽痛过的心,在这一刻疼了,疼的让她险些忘记呼吸。   第三十二章   闹出人命了,那四个来抓人的男人也没太多反应,更利落的带走莫钟。   其他小厮眼见王典就那么憋屈的没了,不禁傻眼,再不敢动手抢人,傻傻伫立原地。   沉月含没料到抓个人能弄死一个,一挑眉,没当回事,略一思索决定等下让尤婆子把尸体处理掉,她则带着四个大汉带走莫钟,毫不犹豫地转身。   莫钟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一个破旧娃娃,再不懂得反抗,任由几人将自己带走。   小院安静了,死一般的安静,王典尸体躺在雪地上,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众人神经。   连歆织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觉得,日后的自己可能会晕血。   尤婆子在丁府混了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对着王典的尸体不屑一笑,道:“自不量力!”   转眼朝另外几个挑水劈柴的小厮看去,冷声嫌弃道:“还看什么看,被美色误了事儿,敢跟主子对着干,你们都不想好好在丁府待了?还不赶紧把王典处理掉,再嘚瑟没准明个儿被卖的就是你们!”   几个小厮打一激灵,纷纷摇头表示不敢,拖着一身伤去抬王典,那手都是颤的,可能他们在来丁府为奴的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和尸体打交道,尸体还不是别人,是不久前还和自己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兄弟,不过转眼间就变得那么冰冷,冷到人心里去。   王典额上不停往下淌血,不过很快的,伤口就被冻上,他尸体被挪走,唯留下一地鲜红。   这样压抑的气氛中,连歆织晚上一定会做恶梦的,她神情有点恍惚,经过这一插曲耽搁,误了给主子送膳时辰,望着托盘上已经快要凉了的菜,她张张嘴,直接端走,走出院门的时候,望一眼雪地上无人理会渐渐快要被飘雪盖住的血,侧身走人。   往日,丁弥骞用膳前会听一听她介绍几道菜,今日她没主动开口,盯着他盘子里的肉发呆,他拿起筷子夹菜的手顿了一顿,道:“有话对我说?”   连歆织眸底闪过一丝茫然,不自觉接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个答案没让他生出被耍的错觉,心里闪过一丝莫名,可口饭菜无法下咽,伸手一招,让她到近前来。   顺着他的手,连歆织过去,他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送至她唇边。   唇上微微的湿润,让人一征,下意识张嘴,没有骨头的肉落入口中,嚼着,味道是香的,她却吃出一丝苦,凉凉的,没有了往日的温暖。   待她嚼完,后知后觉小公子在喂食,就那么怔在原地。   “你在难过。”他口气肯定。   “莫钟,出事了。”连歆织觉得,应该告诉他。   “是么。”丁弥骞挑眉,不认为眼前的小姑娘会因为莫钟的出事而难过,其中怕是有别的原因。   “那个,王典,被来抓莫钟的人打死了。”她忍不住去抓桌角,眼眶红红,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王典?丁弥骞眉眼闪过一抹沉思,“是那个和她有关系的男人?”   “对。”   “谁去抓莫钟?”   尽管他口气听不出什么,连歆织仍旧下意识地咬唇,“表小姐知道她和柳子奇的事,去找过,没待多久,四个大汉就去抓人,看那不管不顾架势,可能会把人卖了。”   丁弥骞点头,就着曾喂食她肉的筷子夹一口菜吃,细嚼慢咽,并不急,扫一眼她不知所措面容,淡淡道:“你告诉我,想我有何反应?”   连歆织一噎,意识到此番行为带着不妥,按常理而言,小公子完全不必插手,知道这些糟糕事只会令他烦恼,却是自己的失误了,或许她不应该抱着尽量所有人都安全的想法。   丁弥骞话在反问,内心并未真的责怪于她,反而打趣道:“难怪今日饭菜略有凉度,被耽搁了,你可记得用锅再热一热?”   那会儿早把伺候你的事抛去脑后!   连歆织低头,不吭声。   迎秋一直在外面等着,以往连歆织会以很快的速度从小公子的里间出来,这次没及时出来有点反常,她心里开始不安,忍不住偷偷拿眼往里望,可小公子在认认真真吃饭,小姑娘低眉顺目伫立着,半点她想象中的不好事没发生,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松口气还是继续紧张。   大概一炷香多点时间,丁弥骞放下手中碗筷一站而起,道:“勉强作为朋友的立场,我去通知柳子奇,你便收拾此处,待我回来。”   “是,是让奴婢在此处等么?”   “不然呢?灶屋那里很乱吧?不想被误伤最好别回去。”扫她一眼,丁弥骞走人。   连歆织点点头,认真收拾碗筷,事情算是解决了么?可她心底为何隐隐不安?总觉得还有更糟糕的事情靠近,仿佛藏在黑暗中无时无刻准备吃人的黑漆漆大洞。   迎秋侯在外间,听闻小公子的话,一时心中发堵,待他人走出院落她便赶去里间,神色淡漠,似有似无敲打道:“身为婢女,做好自己,别有的没的瞎管,免得惹祸上身牵连别人。”   收拾碗筷的手一顿,连歆织略一抬头,似有了解道:“你放心,收拾好我就走。”整日跟在她身后,凡是和小公子多说几句就挨瞪,再如何迷糊她也明白过来,少了外敌存在,自己反而就成了要被打击的目标。也罢,日久生情这个词不是白来的,她再迟钝也感觉出自己待小公子那一份不一样心思,明知不可能,所以及时掐死。   迎秋很满意她的识相,若能做朋友,谁也不愿结怨,也希望她能明白先来后到。   端着托盘中的碗筷,连歆织一走而出,再回头望一眼惊亭轩的院门,唇角微微牵起一抹笑。   灶屋现下的确乱极,婢女们一边干活一边七嘴八舌,你一句她一句各自说着想法,有人幸灾乐祸就有人伤春悲秋。   鲁雪嘴角带着一抹嘲讽味道,“想当初,谁人不羡慕她莫钟,如今呢?只怕恨不能和她不认识。”   袁岚纤在各个锅里烧上水,留待晚些时候用,在一旁接话道:“世事无常,既然敢得罪表小姐,就要有被卖的觉悟。”   ……   丁弥骞直接去的旺柳客栈,在天字二号房找到忙于生意的柳子奇,口气平淡道:“你姘头出事了。”   “凭丁兄的能力护不住她?”柳子奇翻看账本,头也不抬。   “不想护。”脸色一冷,丁弥骞转身,留下最后一句,“不想发生无可挽回之事,你最好跑一趟巷子阁。”   他如此说,纵然柳子奇再漫不经心也直觉不妙,怒目而视,“沉月含出的手?”   “何必多问?你早该有此觉悟。”似嘲非嘲,丁弥骞推开房门,大踏步走出客栈,思及日日给他做饭的小姑娘心情差,有可能不吃晚膳,他随意在街上买几包糕点,对她口味不甚了解,遂没太挑,下次出门问她一问,喜好何种味道。   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赶回丁府,进去惊亭轩的一瞬,丁弥骞目光一扫院落,光秃秃的树,白色的雪,站在房门前微笑迎接的迎秋,一切都和平日一般,独独缺少他想留的那人。   迎秋心情不算太好,并未进食,小公子把几包糕点递给她之际,她十分开心,勾唇一笑。   丁弥骞步进房门,伫立窗前,听迎秋说大太太派采德刚刚来过,似乎太太和老爷今日争吵不断,心情极差,想让他过去。   丁弥骞点头,眼见天色已近黑暗,左右毫无困意,便一转身再一次出门,朝云贤阁行去,他娘名为沉云淑,爹名丁礼贤,云贤阁,取自二人之名。   云贤阁内,丁大太太一身墨绿色衣裙,面色微恼,冷眼瞧着咳嗽不停的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那些好事。”   丁礼贤英俊潇洒,面色发白,连连摇头,“你们沉家的女人,各个手段狠辣,我名之贤,娶妻不贤,当日娶你,今时之悔。”   “我名之淑,良人不熟,养不熟的白眼狼!”丁大太太嘲弄一笑,望一眼窗的方向,“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姘头,定不让她多灾多难,至少比莫钟那女人好过。”   丁礼贤靠榻而坐,闭目养神。   丁弥骞敲门而进,房内二人已放弃针锋相对的交谈,他挑挑眉,来的不及时,没赶上最激烈的,有意相劝无从下手。   丁大太太见儿子过来,微微一笑,把手伸去慈爱地摸摸他前额,“天气凉了,出门记得多穿,别感染风寒,娘会担心的。”   丁弥骞点头,“我会的。”   房内压抑气氛并没因为他的到来有所缓解,相反,丁老爷彻底拉下脸,“没事在房间呆着,别往外跑,好好看着你那表姐,别让她到处招惹不该招惹之人,得罪柳府有她好果子吃。”   “看不住。”丁弥骞摇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哼!”丁老爷冷笑,“这得问你那好娘,没事儿像老母鸡抱窝,别人家的闺女成年待在丁府算个什么。”   丁大太太皮笑肉不笑,“是啊,脏东西都该处理掉,比如某些人的姘头。”   丁老爷努力压制住火气,脱鞋上榻,放在桌上的汤药半口未动。   房内太过压抑,丁弥骞不想继续,和丁大太太知会一声,步出房门,念头几转,朝沉月含的眉含轩步去。   第三十三章   眉含轩内静悄悄的,不似有人在,丁弥骞站在院门处朝内一扫儿去,蹙眉,现下这个时辰,按理说沉月含应该回来了,莫非出了意外?如果还在巷子阁,和柳子奇碰上可就不妙。   没脑子的女人!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赶去巷子看一看,一旦去了,必然有所牵扯,扶额,为何不让他消停两日?有一个爱惹祸的表姐,人生最大倒霉。   ……   连歆织的预感一向很准,钻进被窝辗转反侧,和她同样的还有同屋三人。   霖彩儿提议道:“要不,我们聊会儿?”   乔漫第一个答应,只要一闭眼,不久前莫钟被抓的那一幕就在眼前晃来晃去,晃的她心烦意乱。   连歆织说:“我做噩梦了,可能会梦个几晚上。”   “同梦。”李碗从被窝钻出头来,原本她整个人盖住被子半点不露,这会儿坐起却是满头大汗。   李碗平常睡觉喜欢踹被,不爱多盖,今日如此反常是受了刺激,她道:“我有可怕的预感,万一,万一有一天我也像王典一样被弄死,你们记得和我爹娘说一说,让他二老别难过。”说到最好,她已然哽咽。   乔漫吓一跳,闹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胆小,“你别瞎说,吓死我了,人家王典是为美色牺牲,你还看上莫钟了不成?”   霖彩儿若有所思,联想近些时日对方种种不太正常行为,有点不确定问,“你,你也和莫钟一样看上不该看上的人了?”   李碗猛地抬头,漆黑房间里什么也看不清,她却仿佛能直视霖彩儿的眼,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没,没错。”   “不会吧?你看上谁了?阮府的老爷?”乔漫夸张地张嘴。   霖彩儿没急着问,在别人这么难过的时候,她保持沉默比较好。   李碗接下来的默不作声,让房内一瞬间陷入压抑气氛中。   翻身而起的声音,却是连歆织下地穿鞋,声音沙哑地知会一声,“我去茅房。”   穿着单薄衣服,连歆织推门出去,一脚浅一脚深踩在雪上,呵出的气又返回脸上,白白的,尽管夜里看不清。她并不是真的想去茅房,走至一棵树下靠在其树干,蹲身,望着夜空发呆。   李碗还想要说的话,她已经懂了,那个人,是丁老爷吧,从李碗每次提起丁老爷都眉飞色舞,时不时说有很多银子,请客吃饭之类的话中能得到一些信息。   连歆织刚来丁府那日,在大门口见到浑身是血被拖出去的婢女,那样凄惨,狠狠印进心底,从那一刻她就明白,做丫鬟,能安分守己最好,不然,用其他人经常说的话比喻就是: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   ……   作为一个男人,找不到巷子阁这种事,其实挺丢脸的!   丁弥骞深以为然,纵然他讨厌类似这样的地方,但有些时候避无可避必须要去。   他挺纳闷,沉月含一个小姑娘如何知道此地?莫非是经常跟踪柳子奇无意得知?想来有这个可能,那柳子奇也算自己种药自己吃。   丁弥骞一直记得,第一次去巷子阁是个意外,当年他和人学三脚猫功夫时认识一个镖师,那镖师性格大大咧咧满脸胡子,一脸荡漾,说带他去个好地方,所谓的好地方真是令他咬牙切齿,一大群浓妆艳抹的姑娘将他团团围住,太重的胭脂味道差点没熏死他,自那之后,他看见女人只觉的想躲,好一段时间缓过劲来。   第二次去巷子阁是他自己的主意,和沉月含目的相同,打算卖掉一个看不顺眼的婢女,仔细想来,那个婢女也不是那么讨厌了,他认真的思考,如果不是发生走丢意外,那个婢女大概过着水深过热的日子,幸好,发生意外。   第三次去巷子阁是他自己的主意,和沉月含目的不相同,他打算把沉月含这个没长脑子的女人带回来。   碍于有上一次走丢的前车之鉴,他翻个白眼,非常郁闷地朝那个镖师家方向走,如今只能让这货带自己去了,做好被笑话的准备。   人的预感往往外在对不好的事情上准确些,比如说,嘲笑来的会不会太快?   满脸胡子的镖师已经搂着婆娘睡了,听到敲门声骂骂咧咧去开门,一见门后的丁小公子,他一不禁一拍大腿,乐呵呵大声道:“你小子咋来了?被爹娘教训了?”   丁弥骞撇嘴,“别管你现在正在做什么,马上穿衣服和我走。”   镖师诧异,摸摸后脑勺,“这么急?你这是要去哪?”   “巷子阁。”   静!   片刻后,哈哈大笑声起,镖师指着他鼻子说:“你小子,终于知道长大了,老子真是欣慰。”   丁弥骞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速度点,赶去救人。”   “好咧!”镖师答应一声,连忙回去穿衣,和自家婆娘交代一声,转身就走。   路上,即便走得急,镖师仍旧好奇的问,去巷子阁赶去救什么人?   丁弥骞思考一下,实话实说,“我表姐卖婢女去了,出了点意外,可能会把自己搭里。”   镖师不说话了,内心却在想,你这表姐有多愣啊!   ……   巷子阁,一间充满浓浓粉色气味的房间,几个人面对面互相瞪视,剑拔弩张。   柳子奇满脸怒色,坐在他脚边失神落魄的莫钟衣衫不整,而他对面的沉月含也没好到哪去,两条手臂的袖子都破了,四个满脸横肉大汉倒地不省人事,一旁还有几个瑟瑟发抖浓妆艳抹的姑娘,鸨子躲在墙角不停擦汗,脸上的妆都被擦掉了。   事情是这样的,沉月含美滋滋雇了四个大汉,抓完莫钟出丁府,一路勇往直前朝巷子阁去,本来和四个大汉说好价钱的,奈何到了巷子阁里,那鸨子见她面容姣好竟想将她和莫钟一同扣下,真是气煞人也。   她沉月含是什么人?她是来卖人不是来卖的,这群眼睛长在狗身上的家伙该死至极,特别那被她花钱雇来的四个大汉,敢犹豫是否要和鸨子合作。   巷子阁是有后台的,扣下一个沉月含不算什么,若非柳子奇来的及时,恐怕她和莫钟交待当场了。   柳子奇从来不知道一个女人可以这么蠢,卖婢女也就罢了,亲自跟着去不是在找死?当巷子阁是她家开的?   话说回来,若非柳子奇是这里的常客,没准真不能同时带两个人出来,为此他花费大把银子,用银子砸的鸨子直擦汗,连连卖他好。   幸好莫钟没出大事,真出事了他定然不饶过沉月含。   虽说如今事情解决,可以领人走了,他却整个胸腔充满怒火,不发泄出来要把人憋坏,再也忍不住上前打沉月含一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沉月含被打的一屁股坐地,眼泪啪嗒吧嗒往下掉,房内一时间更显压抑。   ……   丁弥骞跟随镖师来到巷子阁,镖师熟门熟路的让人去找鸨子,二人在一间厢房静等。   鸨子一听有人来找自己,立马对柳子奇进行告辞,巴不得赶紧走人,免得得罪客人。   镖师和鸨子十分熟悉,两人一见面他便把来意道出。   鸨子听完直擦汗,说那两个姑娘都没事,就在不远的房里,问他二人要不要去看一看。   丁弥骞略一思索,来都来了,决定去看一看,概因这鸨子眼神有点不对。   鸨子默默地领两人朝不远处厢房行去,一边走一边偷偷拍胸口,暗道:想不到那两个姑娘有点背影,引来好几个来救人的,她差点因小失大酿成大祸。   丁弥骞不知鸨子内心如何作想,但见她有点心虚的小眼神和一脸红红绿绿,不禁暗自猜测沉月含是不是真的出了点意外?   镖师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别担心。   他点头,手指蹭蹭鼻子,这股胭脂味道,够了。   ……   鸨子敲一敲柳子奇所在房间的那扇门,一脸赔笑进去,道:“柳公子,这两位是来看姑娘的,想来你们应该认识,小妇人便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柳子奇点头,不置可否。   丁弥骞一眼就瞧见坐在地上无声哭泣的沉月含,她两条手臂上的袖子都破了,整个人很凄惨,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她,他从没见过,不禁头疼。   “把你表姐带回去,别让她在这里碍眼。”柳子奇抱住莫钟,将人轻柔放置榻上,回头对来者冷声道。   “不必你特意告知,我自然知道。”不曾朝对方看一眼,丁弥骞神色淡然,脱下外套裹在表姐身上,将人拉起。   沉月含左脸颊一个巴掌印,非常清晰的印在白嫩脸上,她目光带着委屈,可怜兮兮望着自家表弟。   丁弥骞被她看的发毛,奈何在外面不好多说,牵着人就走。   镖师多看了一眼柳子奇和莫钟,这个时候他是不好插嘴的,跟着丁弥骞两人身后默不作声。   路上,沉月含哭够了,问自家表弟为何会来找?   丁弥骞眼一睨她,道:“因为知道你太蠢。”   她更委屈了,想如往日一般开口骂,但思及对方刚刚带自己出来,便不好张嘴了。   到了分岔路口,镖师招呼一声要回家,丁弥骞朝他点头,道谢一番算是暂时告别,说改日请他吃饭。   少了外人在,沉月含多少放得开了,瞬间大吐苦水,说大汉是从外面雇来的,一点不可靠,竟然想联合鸨子一起将她扣在巷子阁,还敢动手动脚,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复回来。   丁弥骞心想你自作受,怨得了谁?   没点准备就去巷子阁,不是羊入虎口么?   沉月含感慨自己是肉包子打狗,很快的,随着她嘴巴不断地讲,丁府已在近前,经过一系列不好的事,她决定明日就回广封城,再不来这跃马镇,至于是否纠缠柳子奇,日后再说。   这么个伤心之地!   第三十四章   送表姐回了眉含轩,丁弥骞打算走人的时候忽然问一句,你没被灌什么特别的药吧?   沉月含怒了,骂,你才被灌药,老娘怎么可能被灌药!事实上,她差点被灌药,莫钟被灌了。   丁弥骞点头,若有所思的转身走人,在巷子阁等鸨子的时候,他口渴喝了一口茶,喝完这茶就觉浑身不舒服,问镖师,镖师皮笑肉不笑,说这茶里料少,没事儿。   大冬天的,除了浑身有点发热,貌似真的没事儿。   大冬天的身体发热真的正常么?   心情烦躁之下他半点困意也无,晚膳没吃多少,又折腾这么一阵,他多少有些饿了,脚步一顿,朝惊亭轩方向去的脚步拐至灶屋,打算翻一翻有什么能吃的。   灶屋的婢女整日接触好菜好饭,一个个被养的嘴馋,在她们眼皮子底下能有剩下的菜么?当然不可能有,任凭丁弥骞在灶屋翻个遍也没找到半点能吃的,嗯,几个凉了的肉包子算不算?   他嫌弃地一撇嘴,身上正热,吃点凉包子似乎也不错,一手拿着一个包子往外走。   路过柴房的时候发现那一片有不少房屋,是婢女们平日住的地方?他平日很少来此,对此倒不是那么清楚,左右闲的无事,朝那边逛逛。   柴房附近的房屋前后种着不少大树,这个季节,树叶早已飘光,光秃秃的藏不住人,所以,他一眼就瞧见某棵树下蹲着某个姑娘,不知道为啥,他忽然有一股怪异感觉,看见姑娘,好像狗进了肉铺子,那种绿绿的眼光从他眼里发出,这绝对不正常。   到底是那杯掺了料的茶的错,还是他身为男人的错?   摇头,一定是那个姑娘的错。   踩在雪地上会发出吱呀吱呀声响,特别在安静至极的夜里,某一个瞬间,吱呀吱呀声响停了,代表走在雪地上的人停下脚步,为何停下脚步?因为他发现了一个身影。   一直蹲在树下发呆的姑娘意识到这个问题,用她非常迟钝的脑子认真思考片刻,决定不要上前打招呼,因为她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是谁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又不想和谁有关系?静静的一个人发呆,挺好。   不过,想一个人在某个角落发呆似乎不容易,因为有人不让。   发现她身影的那人,最终没能抵挡的住身为男人的本能,一点点朝她靠近。   过来了过来了过来了过来了……   在树下蹲身过久的连歆织有点发冷,脑子里只剩下这么三个字不停地重复,好吧,可能对方和她一样的无聊,一样的睡不着,一样的,呃?不一样的是对方想找个人聊一聊,然后就找上了她。   既然对方主动过来想打招呼,她怎么着也不能转身就走,叹气一声站起身,在对方开口前忽然主动道:“我不管你是谁,黑灯瞎火的看不清,反正我在这里待够了准备回去,你别过来了,嗯,我走了。”   道出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她转身便走。   脚步声起,小姑娘背影渐渐走远,直至消失不见。   一番话,让丁弥骞一怔之下轻笑出声,熟人!   他没上前阻止小姑娘离去,但仍旧朝前走,走到适才小姑娘蹲着的位置,抚摸树干,他知道,自身不正常状态下见了姑娘会犯错,既然不想犯错只能憋着,蹲在树下,冷冷的风吹过发丝,似乎凉快了些,那么,他一直蹲在这里吹冷风比较好……   哆哆嗦嗦的,连歆织抱肩推开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门,屋内的三人早已没在谈话,各自睡下,她轻手轻脚来至榻边,脱鞋钻进被窝,还是被窝里暖和,真是,她真是脑袋有病才去外面逛,傻了对树发呆,伤春悲秋什么的绝对不适合她,真要适合了那日后多难受啊,别是整日郁闷。   在树下蹲久了她腿脚有些发麻,一时难以入睡,正难受着忽然听人下地穿鞋的声音,好奇之下微微抬头,听声音却是李碗轻手轻脚地在榻下翻着什么。   习惯把荷包藏在榻下的连歆织,直觉地认为对方在折腾银子……   一夜很快过去,顶着两只熊猫眼从被子里坐起的连歆织打哈欠,一边穿衣一边揉眼睛,果然半夜出去逛什么的,第二天会辛苦,不过昨晚聊天的三人比她还辛苦,都是懒散的不愿起身。   冬季其实挺特别的,昼短夜长,主子们吩咐婢女不必起的那么早,却是有了难得偷闲时间。   连歆织穿好衣物,取出榻下盆子去打水洗漱,推开房门,没走几步就瞧见足以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某棵昨晚被她蹲过一回的树下,此刻蹲着一个男人,男人肩上头上落着雪花,睫毛挂霜的睡着。   连歆织眨眨眼,似有所悟,缓步上前,昨夜便是这人吧?他想过来和自己说话。   轻轻用手摸去他发上的雪,帮他拍干净肩膀,无法想象一个人如何能够在寒冷的冬日睡在树下,靠的是什么?   两只手捂住他冻红的耳朵,她心里划过一丝莫名情绪。   在很冷的外面睡,毕竟睡不安稳,丁弥骞在有人帮他拍雪的那一瞬就醒了,但他并没睁眼,感觉发僵发疼的耳朵被两只温热小手捂住,他有点稀奇,第一次有人捂他耳朵。   蹲的过久他浑身僵麻,感觉再也难以忍受之后他便把眼忽然睁开,缓慢站起身,一手扶住树干撑着身子,目光朝被他猝不及防动作吓到而一屁股坐地的小姑娘扫去。   小姑娘并不惊讶他会醒来,反而朝他露齿一笑,拍拍屁股站起。   丁弥骞摸摸鼻子,大冬天的在树下睡觉有够蠢,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连歆织清楚他此刻可能没办法正常走路,主动上前去扶一扶,道:“先和奴婢去灶屋,暖和一下。”   似乎也只能这样了!   丁弥骞点头,几乎把整个人都靠在她身上。   连歆织明白男人和女人的区别了,其中有一最大区别在体重上,以往她扶过李碗,扶过穆燕,从没有哪个姑娘有小公子这么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张嘴吸了一肚子冷气。   连歆织有点庆幸,今日起的过早,现下灶屋竟没有一人在,也对,若有其他人赶在她前头起身,没准小公子现在正靠着别人的肩膀。   冷了一晚的灶屋并不暖和,比起外面却要舒服多了,她没空打水梳洗,以最快的速度把灶引上,锅里添满水,让小公子坐在灶前小板凳上烤着。   丁弥骞见她忙得额上微微出细汗,一时之间似乎也不觉得那么难受了,招手让人过来。   连歆织奇怪他怎么突然叫自己,上前一步,略显疑惑问,“小公子有何吩咐?”   “莫钟无事。”他这么说,眼睛瞄着她。   “哦。”连歆织点头,她知道啊,昨日他不是去找柳子奇了么,有人跟着插手,莫钟自然不会有什么大碍。   看她没什么太大反应,他又说:“表小姐打算回广封城。”   “哦。”连歆织点头,这和她有何关系?   丁弥骞恼了,还待再言,灶屋的门却被人从外推开,一个姑娘从外走进。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陷入尴尬,孤男寡女,关紧房门什么的,要不要这么让人误会?   连歆织后知后觉,丁弥骞压根儿不在乎,从外面进来的姑娘神态有点愣,张了张嘴,果断地退出去,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丁弥骞还想继续方才的谈话,甚至想放肆握住小姑娘手臂,偏偏这小姑娘不懂看人眼色、不懂如何讨好主子,竟然哎呦一声说忘记洗脸了,端着盆就往外跑!   一瞬间,他什么好心情都没了,黑着脸从小板凳上站起,打算回惊亭轩。   对他回惊亭轩的决定,连歆织举双手同意,在灶前暖和的差不多了是该回去,不然其他人再来不好解释,他保不齐被围观。   一边洗脸一边感慨,终于送走小祖宗!   丁弥骞若晓得她早有赶人之意,就不是不爽那么简单了。   连歆织独自一人在灶屋里忙活,适才撞见点不好一幕的那个姑娘这才进来,那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和她一同进府的其中一个,名叫王数,为人如何不清楚,反正比她还不愿意多话。   不愿多话好哇,不随便往外瞎传。   连歆织没去担心会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小公子在灶屋待过差不多小半个时辰,特别是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如往日般煮饭做菜。不一会儿功夫,其他婢女纷纷赶来,同她一起做。   毫无疑问,昨日莫钟和王典的事给众人的打击有点大,各个神色蔫蔫,想来昨夜同样没能睡得舒坦。   而乔漫霖彩儿两人则是彻底远离李碗,神色诡异,两人时不时凑在一起小声聊几句,和其他人接触也不多。   连歆织朝李碗看一眼,这姑娘到底是嘴快的,瞒了那么久的事终于还是和人道出。   守在灶前的李碗,神色恍惚,曾经白白嫩嫩的脸略有蜡黄,经过昨日,她显得更瘦,垂下的发丝被火烧到也没注意。   放下手中的活,连歆织赶紧拉对方到一边去,帮人把发上的火扑灭。   李碗晃过神来,眼眶微红,小声说:“你说,我主动离开丁府,是不是更好?”   连歆织一怔,回了一句,“如果可以的话。”   “我是不是错了?”她抓住连歆织袖子,似乎在问对方,也似乎在问自己。   类似这样的问题,连歆织不愿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但见眼前的姑娘已找不到目标,曾经水汪汪的大眼迷茫着,这种状况很不对,如此她便认真思索一番,硬着头皮道:“世上的事,哪来那么多的对错,除了黑的白的,还有一大堆红的绿的,谁能说这颜色不好看?”   第三十五章   迎秋几乎一夜未眠,昨日她一直在等小公子回来,奈何小公子一去不复返,她跑去云贤阁,丁大太太身边的采德说小公子早就回去了,跑这里找什么。   那一瞬间,迎秋心都凉了,在她看来,小公子一定是耐不住所以去找莫钟,她伤心极了,守在他房内哭,哭着哭着哭睡着。   第二日天大亮,望着空荡荡房间,迎秋做好最坏打算。   迎秋孤零零一人坐在桌边发呆,听得推门声猛地回头,眼眶红红地望着自家小公子,眸底带着浓浓期盼。   丁弥骞心情差极,被婢女眼巴巴盯着猛瞧,整个人浑身都不舒服了,不耐烦地赶人走,哪凉快哪呆着去。   迎秋委屈地瘪瘪嘴,一边扭捏一边道:“那个,奴婢伺候小公子沐浴。”   “不必。”丁弥骞拒绝。   被赶去门外的迎秋无不忧伤望天,想找一人倾吐一番心中不快。   ……   连歆织以很快的速度做好主子膳食,跟随二等婢女一起端着托盘走,步至惊亭轩院内,敲小公子房门的时候被一人拦住,拦住她的赫然是迎秋。   迎秋以往从不会哭丧着脸对她欲言又止,此番突然动作惊了她一跳,莫非小公子出了何事?思及大冷的天在外面树下蹲一晚上,身体再壮实也要被冻坏,她不禁有点担忧,不假思索地推开迎秋,连门也没敲直接推门进去。   丁弥骞躺被窝里正睡着,被吱呀的推门声吵醒,睁眼一看,原来到用膳时间了,他打个哈欠从榻上坐起,随意披上一件外套坐桌边,等外间的婢女进来。   连歆织进来后瞧他不像生病的样子,心里松口气,托盘放置桌上,道:“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摇头,丁弥骞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自己在这个季节跑去树下睡觉这等傻事,虽然说是有原因的,原因是他看见姑娘就想往上凑合……   她总归放不下心,眼珠一转道:“小公子夜间喜欢踹被吧?咳咳,以这个理由如何?”   丁弥骞扶额,别的不说,他的确浑身发冷,鼻子不舒服,略一思索,拍案决定,“也好。”   迎秋进去里间,琢磨如何与小公子多谈几句,不想刚刚进去呀,就听对方吩咐道:“去把城里最好的大夫请来。”   “请大夫?小公子身体出了问题?”她下意识问,问完又颇为担忧,“小公子你昨晚到底跑去哪里了,知不知道奴婢有多担心,担心你……”   丁弥骞从来不知道伺候自己多年的婢女如此唠叨,他眉眼间已然显出不耐之色。   默默地,连歆织觉得他此刻貌似有暴力倾向,把目光转去一边。   身为婢女,察言观色还是有的,迎秋果断闭嘴,一跺脚跑出门去。   丁弥骞满意了,继续用膳。   跃马镇上最好的大夫距离丁府有一段距离,连歆织在他吃完饭之后便收拾碗筷,直到步出惊亭轩,那个城内最好的大夫也没能赶来。   连歆织回到灶屋,和心不在焉的李碗洗刷碗筷,下意识觉得应该陪对方多说说话,别老是一个人闷着。   李碗心思根本不在干活,一连弄碎好几个盘子,被恰巧回来查看的尤婆子抓住,好一顿骂。   ……   沉月含在丁府一连住几个月,如今打算回广封城,随身各类物品装得两大车厢,站在丁府大门前和丁大太太挥手作别。   丁大太太眼眶略有湿润,侄女在巷子阁所受之苦她已然清楚,气恼侄女蠢笨之余暗恨那些不安分的婢女,待她忙过近日,必然对府中婢女进行一番处理。   丁弥骞浑身都不舒服,流鼻涕,适才不久大夫给他把脉之后说,感染风寒,近些时日要多多休息,开一大堆药,至今那药还灶屋里熬着。   送走侄女,丁大太太转身回府,心疼地摸摸儿子的头,一切还要等儿子病好再说。   ……   以往灶屋只有给丁老爷熬药的汤药味儿,现下又多了小公子的汤药味儿,一般而言主子生病,府中有专门熬药的婢女,小公子这里却并不如此,迎秋争着去熬药,她脸蛋被灶熏得红扑扑,认真看火,时不时看一看灶上砂锅。   很多时候,婢女中意自家主子属于平常之事,大部分人见怪不怪,但一等贴身婢女亲自熬药的很少,特别小公子脾气怪,身边唯有这么一个婢女的情况下,其他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小公子生病了,婢女在身边照顾不是更应该么?   迎秋心中有苦,她当然也想挨在榻前对自家公子嘘寒问暖,奈何她不熬药小公子便指名让连歆织熬,这个她得阻止,阻止二人间接接触的机会,已经有一个难搞的莫钟了,不能再有一个连歆织。   身为三等大丫鬟,连歆织是个懒得,她不像从前的穆燕一般愿意帮人干活,遂现在这个时间她正闲着,无聊之余回房拿来针线,绣绣帕子,好不有趣。   到了做晚膳的时候迎秋终于把药熬好,擦一把额上被熏出来的热汗,处理一番砂锅,端着托盘往回走。   连歆织打个哈欠,把锅底洗刷一遍,拿起已然切好的肉,开始今晚的做饭活动。   病来如山倒,丁弥骞靠在榻上,对散发不好闻味道的汤药一阵嫌弃,硬着头皮端起碗来往肚子里灌。   迎秋美滋滋的,小公子喝她熬的药了。   ……   七八天时间一晃过去,这日天上飘着雪花,天气越发冷了,正值睡觉的时辰,连歆织躺被窝有点发抖,婢女住的屋子并不是那么暖和,随着天气加凉颇有些难熬。   七八天的时间里可以发生很多事,她有点小郁闷,自打小公子生病她便从没见过他人的面,每日送膳过去惊亭轩,迎秋会用各种各样借口不准人进里间,一开始她可能信了,次数多了再让她信简直是有鬼。   话说,迎秋到底从何时防着她的?她对小公子的态度有很黏的让人生出误会么?   连歆织和丁弥骞,连歆织和丁弥骞,连歆织和丁弥骞,连歆织和丁弥骞……一点都不搭好么。   迎秋和丁弥骞,迎秋和丁弥骞,迎秋和丁弥骞,迎秋和丁弥骞……貌似有点搭。   大半夜睡不着的不只她一个,霖彩儿打个哈欠,忽然问了一句,“李碗回来了么?”   “从下午就没看见她了,尤婆子找过,没找到,骂一阵走了。”乔漫在被窝里滚来滚去。   连歆织从被中坐起,拉开帐幔目光朝对面扫去,黑漆漆的,但她能感觉出李碗不在。以往的李碗偶尔会很晚回来睡觉,最近一段时间已经没有了,这回又这般,怪让人奇怪的。   霖彩儿若有所思道:“她不会又去找那人了吧?”   那人指的是谁,三人自然都知道。   乔漫嗤笑一声,“不长记性。”   连歆织抿唇,记忆往后翻,一页一页仿佛书一般,那个瘦弱到白嫩小脸变得蜡黄的姑娘似乎在她眼前晃过,用茫然无措口气轻声说:“我主动离开丁府,是不是更好?我是不是做错了……”   李碗一夜未归。   连歆织常听人讲,一步错,步步错,以前她不懂,后来她懂了。   那是李碗莫名不见后的第三天,婢女们整日东猜西猜,有人说她受不住压力跑了,有人说她被丁大太太丢进井里淹死了,有人说她被丁大太太的板子打死了,有人说她被卖进巷子阁了。   又一次听见巷子阁,连歆织似乎懂了什么是巷子阁,从那日之后,再面对小公子的时候她多了一份不自在,不想过多靠近。   李碗到底去了哪里无人知道,在后来尤婆子言词严厉斥骂一众婢女,谁敢再提李碗,全部卖进巷子阁去。   那一年,巷子阁三个字代表了很大意义,有人说,都是表小姐作的,以往婢女犯错从不卖巷子阁,经过表小姐那一闹才有的这破规矩。   值得一说的是,莫钟再也没回过丁府,却也从没听人说柳子奇娶妻,甚至纳妾也不曾。   李碗失踪的干净利落,她留下的东西被霖彩儿乔漫一阵翻,衣服类的倒也罢了,从榻底下翻出大把银子,连歆织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银子,似乎李碗在很久以前翻过,霖彩儿乔漫为争这些银子差点大打出手,闹得很多人都知道。   纸包不住火,尤婆子赶来后收走全部银子,在场的婢女一个子儿没捞着,更甚的被数落一顿。   没得到便宜又挨骂了的婢女把矛头指向乔漫霖彩儿,又闹得一番鸡飞狗跳才消停。   连歆织出门去透口气,无意间在一棵树后瞧见一身襕衫三十多岁的男子,那男子在大冬天里手持折扇,远远地望一眼第五间房门的方向,转身走人。   连歆织观他面容和小公子有一二分相像,大概是一直生病整日窝在房中的丁老爷吧。   下午时分,在大冬天里清理鱼鳞很麻烦,连歆织手指通红,坐灶屋里的小板凳上,她神情有点恍惚。   从来丁府之后,身边的人因为各种原因一个个走远,形同陌路么,用这个词不那么合适,时间似乎翻到过去,离府嫁人的穆燕,摔破额头流了满地血的王典,被表小姐卖的莫钟,突然有一天不见了的李碗,每个人都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在她人生中画上终点。   那自己呢,会以何种方式在别人的人生中画上终点……   第三十六章   丁弥骞身体好多了,平日里看着除了脸色比常人不正常的白了点,其他方面很健康。   人一旦身体健康有活力,在屋中裹着大被成日躺在榻上不能四处活动而憋出的闷气、也该是时候往外撒一撒,他撒气的对象有很多。   比如说,间接害他大病一场的巷子阁、莫钟、柳子奇、沉月含、镖师、柴房附近的那棵树……   他要迁怒不可以么?   不过,以上一些人离得他远些,不好动手,他暂时勉强从身边人下手,至于为什么是身边人,看看眼前这个曾经温柔和善、此刻一脸浓妆艳抹的迎秋,那刺鼻的胭脂味道直让他反胃,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对自家丫鬟的教育。   经过一场大病,浑身没劲瘫在榻上一段时间,被自家丫鬟趁机圈养的丁弥骞深刻意识到一个问题,他被自家丫鬟看上了。窝边草不好啃,他郁闷,特别是喜欢浓妆艳抹的丫鬟,为啥他不知迎秋何时好这口?   迎秋最近一段时间很开心,小公子这一病,接人待物一类的活都由她来办,她没少坑那个连歆织,半点不给对方见小公子的机会,为了赢得小公子注意,她开始化妆,而这条路子走的果然没错,他的眼神成日落在她脸上,羞涩。   心中有闷气,丁弥骞朝迎秋看去的目光充满怪异。   迎秋乖顺地伫立于桌前,脸红红的任凭自家公子打量。   连歆织去惊亭轩送晚膳,在外面没瞧见往日拼命拦着自己的迎秋,遂直接进去里间,里间,一主一仆”深情“地对视,她一愣之下差点摔掉手中托盘,好在迎秋那张画的过于着急的面容她早已习以为常,就算对方现下穿着夏季襦裙她也不会惊讶,接下来装作面不改色地将托盘一放桌上,她转身走人。   丁弥骞不满于生病期间只能见迎秋一人,他老娘老爹和采德那个婢女不算,具体来算,他生病的那段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黑暗无比,每日面对迎秋那张画残了的脸,他想吐。   他不明白连歆织为何不在他生病期间多来看看,为何摆出一副怕被传染的样子躲得远远,他生气。   眼见这姑娘送膳过来之后立马准备走人,他内心深处的怒点被触发,把脸一板刚想斥责,不想有一位比他先一步。   被小公子用有别于其他人的目光打量,迎秋内心甚喜,没等她进一步有所表示,房里突然多出一个碍眼的人,这个碍眼的人赫然是她防了好多时日的连歆织,对方每每都在关键时刻搞破坏,一定是故意的,哪怕不是故意的也是讨厌的,她准备趁今日给对方一个暗示,小公子已属于自己了,不要再来惦记。   迎秋所表现出来的暗示,值得拿出来一秀,只见她猛然抓住连歆织手臂,长长的指甲掐的人肉疼,她皮笑肉不笑说:“别走的那么急呀?等会儿还要你收拾碗筷呢。”   丁弥骞乐了,没注意她动作有何不妥,只当把人留下就好。   嘶……   连歆织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你抓的这么疼,赶人走直说啊,整这些有的没的干甚?“别呀,往日你不都抢着收拾么?这回我主动让你。”   他挑眉,迎秋抢着做?那不是变相的不让别人接近他?   迎秋咯咯笑两声,“你说怕被小公子传染风寒,我只好帮你代劳,如今小公子病好,你莫非还要继续偷懒不成?这可不是为奴之道。”   他怒,果真是怕被他传染,那日对她做点啥就好了。   怕被小公子传染风寒之类的话,一个叫连歆织的姑娘,她有说过么?望望屋顶,她不觉得自己会记忆丧失,脑子里完全没有说这类话的记忆,所以说,对方是在说谎,在小公子面前让她讨不着好,为啥要走上恶人的道路呢?   连歆织把袖子外加胳膊从对方的爪子里抠出来,揉了一揉,“好吧,既然你非要这么说,那就这么一回事吧,如你所愿,嗯,我也不偷懒,站在这里等小公子用膳完毕可好?”   他若有所思,觉得诡异。   迎秋学着莫钟曾做过的动作,纤纤玉指一挑发丝,“含糊不清的话,也改变不了你曾做过的可耻事。”   可耻事?她做过啥了?咄咄逼人,真的大丈夫么?   连歆织扶额,对任何一个姑娘都选择攻击,这样的法子真的可以守住小公子?确定不会引起众怒?好吧,至少她怒了,被人挖个坑又给埋进去的怒。   每个人发泄怒气的方式不尽相同,连歆织最常用的是面无表情,所以,她略一垂下眼帘,直接离得迎秋远远,不听,不看。   在迎秋看来,把敌人说得无话可说便是胜利,她一扬头,略显得意的对小公子一笑,“奴婢日后会更加努力伺候公子,不让公子受得半分意外。”   吓!丁弥骞面色更白了,咳嗽一声掩饰内心的不平静,没太过努力伺候的时候已经让人受不住了,再努力一把不得把人折腾死?   果然,窝边草不能啃,有被彻底盯死的可能。   房间多出一人,丁弥骞甚有感触,迎秋那过于火热目光终于不黏在他一人身上。   连歆织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嗯,蹲在墙角画圈圈。   丁弥骞用好晚膳,不想那么轻易放很多日没见过面的小姑娘离开,他挥一挥手再一次赶迎秋走人,又勾一勾手指让蹲在墙角无聊到打算挠墙的小姑娘过来近前。   他如此差别待遇将迎秋惹得郁闷,欲言又止。   看出她不愿离开半点不挪步,丁弥骞翻个白眼,还当他是几日前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病患,事事需要旁人伺候?身为一个奴婢,隔绝主子见其他人的面,对主子的命令不去遵守的奴婢,绝非好奴婢,他老虎不发威被当成病猫。   处理不听话的奴婢他经验不多不代表不会,冷笑浮上唇角,手一挥桌面,啪的一声,茶杯摔在地上碎掉的声音,响在静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迎秋打一激灵,有点茫然,“好欺负”的公子发怒了……片刻后她回过神来,没生病前的公子可不就是这般,不喜别人插手他的事,自己这是触了他的怒点,她赶紧低头神色慌慌,不甘心地退出房门。   丁弥骞满意了,两手轻轻一拍,朝墙角的另一个奴婢看去。   连歆织此刻已然从蹲身的墙角站起,那茶杯摔碎的声音令她跟着肩膀一抖,动手摔东西从来都代表发怒征兆,和一个随时有可能发怒的主子独处一室,压力不是一般的大。硬着头皮朝他所在的桌子附近靠去,一边眼神四处转,一边琢磨被点名到底为何?   计较她没在他生病期间去照顾?不能吧,又没啥特殊关系,不是有迎秋在么,还是说信了那句怕他传染风寒?   被人诬蔑脸蛋真疼。   丁弥骞靠坐桌边,一手搭膝一手搭桌,对伫立于眼前的婢女轻轻一笑。   连歆织汗毛一抖,每次他的这种笑,都代表准备捉弄人。   事实上她猜的没错,丁弥骞抬手摸摸她的头,皮笑肉不笑道:“你怕小爷把病传给你?”   摇头,点头不是作死么。   “那为何十几日的时间,选择对小爷避而不见?”   连歆织不假思索道:“同一屋住着的一个婢女出事了,尤婆子让我们都老实些,迎秋也说,生病期间不宜多接触外人,容易病上加重。”   “别找借口,你不知道小爷憋得火大么?”他不笑了,缓缓冷下脸。   任谁病病殃殃地躺榻上十几日都会憋坏的,这个,可以理解。到底是谁无聊到大半夜去树下睡觉,冬天啊冬天啊冬天啊冬天啊,寒冷不被重视到这种程度,人脑子出了问题还是冬天出了问题……   默默地,连歆织侧头,摔了一个茶杯还不够泻火么?她赶紧从桌上抄起一只茶杯,递过去。   望着她手中递过来的蓝色茶杯,丁弥骞一愣,神情诡异,捏住她拿茶杯的手腕拉着人靠近,直让人鼻子贴上他肩上,他靠近她耳朵轻声道:“你,作为一个婢女,为何如此蠢笨?”   连歆织想用手摸摸鼻子,奈何两人靠的太近,她一手撑着桌子不至于让自己完全贴过去,一手又举着杯子,唯有摇摇后脑勺,表示自己不笨。   丁弥骞纳闷的盯着她耳朵瞧,白白净净,半点红的预兆没有,再看一看她脸,完全没升起红晕,这是身为一只母的该有的反应么?他暗示的不够明显?   感觉耳朵被一股气包着,不舒服,连歆织借着摇后脑勺的机会微微把耳朵侧一边去,身上衣裙过于厚重,倒不至于让两人距离过近到尴尬,至于为啥她尴尬的底线那么高?用穆燕的话来讲便是,丁府算好的,主子少,关系不复杂,换了别的大户人家又是嫡又是庶的,一大堆主子等着伺候,被摸手摸脚很正常。   她只是被碰了一下耳朵,没啥,没生出厌恶,应该没啥吧?   为何越想越不对劲?   她躲避动作纵然隐蔽,丁弥骞一直盯着她,见她有躲避之意,忍不住将抓着她手臂的爪子用力。   啪嗒!   手腕被捏的太疼,手中茶杯摔下去了。   婢女被欺负啥的太正常了,她想忍住不蹙眉,但,没忍住。   这只茶杯并没碎,摔在桌上挡了一挡,转两圈,两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在茶杯上,丁弥骞手劲松了松,她趁机把手抽出来可以不?   这还是她的手臂不?没有手臂使用权,她想哭……   第三十七章   作为一个婢女,迎秋悲哀地发现,今年的冬季偷听主子与人说话次数多过以往的十七年,屋中人说话声音过小,她听不那么真切,这种感觉就好像做了贼,却啥也没偷到。   连歆织走出里间,被守在外面竖起耳朵的迎秋吓一跳,险些将托盘扣在对方脸上,还好忍住了。   迎秋有点尴尬,思及更蠢的事都做过了,今日似乎也没什么,很快的,尴尬之意尽去,她板起脸若无其事走人。   耸耸肩,连歆织回灶屋去。   丁弥骞阴沉着脸伫立窗前,听迎秋在身前没话找话。   ……   人生苦恼的事不要太多,连歆织掐指一算,今日人生又多一目标,思及小公子连哄带骗的话,倍感头疼,他的意思很明显,让她帮忙给迎秋找一可靠男人嫁了,不然,他就把她嫁了。   没错,若不能在一个月内把迎秋嫁出去,那他就会亲自出手将她连歆织嫁出去。   是把别人嫁了还是把自己嫁了,一个很好选择的问题,当她一脸“悲痛”表示答应愿意和他一起算计某个姑娘时,他笑的那个恶劣,呃?不,是猥琐。   可靠的男人长什么样子?行事作风如何?   天知道,在一个奴才成堆儿的丁府,有几个男人能堂堂正正表现出真实的自己,表露出来的大部分都是伪装好的,无论怎么去想都是不可靠。   王典是活生生的例子,以前很多人都讲他如何如何老实,如何如何厚道,结果他做出的一系列事只和渣沾边。   和渣相对的是正直?用正直来做对比有点不妥,准确来讲是如何判断一个男人是否存在渣的特征。   渣,各种不靠谱各种恶劣的,为个人利益不惜伤害无辜人的。   每日,连歆织做饭之余多了一样活,观察府中小厮,对他们人品性格家世做总结,最先被下手的是在灶屋劈柴挑水的几个。   观察一人品行如何自然要时刻去注意,一来二去的次数一多,她诡异行为引起人怀疑。   小厮董阔是一个劈柴的,在一众小厮中并不起眼,他嘴巴笨,平日朋友不多,某一天他迟钝地发觉一个姑娘盯着自己好几天了。   十六七岁的董阔到了该娶妻的年纪,被一个姑娘如此“重视”不禁红了脸,拿着斧头的手有点不稳。   连歆织躲在一棵树后,纳闷他怎么不继续劈了,她还没观察完他肩部手臂的力气多大呢,会第一个找上他并非没有原因,莫钟被沉月含雇人来抓那日,这人是唯一一个没出手帮忙的,没被莫钟美色迷住的,当然这么说可能不对,但也表明他和莫钟关系不大,值得考虑。   正在她若有所思之际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侧头一看,却是平日里话不多的王数,此刻对方正有点郁闷的盯着自己。   她摸摸鼻子,不知为啥有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王数不想多管闲事,可董阔和她有点亲戚关系,她不想这个没长脑子的亲戚被人欺骗,遂琢磨良久终于找上连歆织,用眼神示意对方跟自己来。   连歆织和王数接触的机会不算多,顶多是每日碰面,谈话的时候甚少,掰一掰手指算,说话的次数一只手能数的过来,这样的关系能产生什么说悄悄话的心思?她念头转了几转,稍一犹豫跟着过去,不为别的,为上一次这姑娘“撞破”她和小公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到处去说。   她不知道的是,王数已然在心里给她额上贴了一张名为“小公子女人”的标签。   走至一处偏僻之地,王数开门见山道:“别去找董阔。”   连歆织眨眨眼,“你和他,有关系?”   “亲戚关系。”王数耸肩,道:“我观你挺鄙视当日莫钟所作所为,不想你如今走上她的老路,你招惹别人也就罢了,别来招惹董阔。”   连歆织闻言明白她是误会了,赶忙说:“我是观察他,为别人观察,没别的意思。”   “为别人观察?”王数诧异,狐疑道:“有人看上他了?”   不假思索地点头,连歆织有捂脸的冲动,她总不能说,想让迎秋看上他吧?   王数知道再往下问不妥,可耐不住好奇,但终归是没往下问。   连歆织松口气,两人一同离开,路上,不熟的关系让气氛多少尴尬。经过这次她也知道了,背地里观察人要小心,不知其他人是否也发觉自己这样那样。   董阔失望于那个姑娘只在背后望着自己,又暗恼自己嘴巴笨不懂得上前,一时间砍柴也没力气了,有一下没一下的劈着,被赶巧过来的尤婆子抓住,把他好一顿训。   可怜嘴笨又老实的他没说几句就说漏嘴,说有一个姑娘经常在背后对他进行偷看,看得他心猿意马。   尤婆子问明白那个姑娘是谁,一拍他后脑勺,骂骂咧咧几句走人。   丁弥骞坐在桌边作画,大中午的听尤婆子在他耳边谄媚,说他看中的姑娘看上了一个小厮,问他如何处理?   他挑眉,心想,当初的莫钟也如此,没见你尤婆子过来,这回不擅自处理了?改为奴之道了?   尤婆子内心叫苦不迭,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未免又一次竹篮打水一场空,这一次有点风吹草动她便立马过来,把知道的全部道出,为了达到应有效果添油加醋。   丁弥骞不好打击她积极性,有这么一个冲钱使劲的婆子也不错,能当他的一双耳朵一双眼睛,他放下笔,慢悠悠一摸腰,扔过去一只荷包,里面有不少的铜钱,够她一趟跑腿用。   收了荷包,尤婆子笑得合不拢嘴,点头哈腰退出去。   迎秋在外间绣花,一见她乐的开怀就知是拿了好处,想必自己昨日绣好的那只荷包落入这婆子手中了。叹气一声,她继续绣。   丁弥骞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面,尤婆子的话令他若有所思,连歆织动作倒是快,几日时间有了暂时合适的人选,但不够谨慎,让舌头长的尤婆子瞧去,而听尤婆子的意思,那个名叫董阔的为人并不如何聪明,也不晓得是否良配,能否压制住迎秋。最主要的,董阔不知其中缘由,误会连歆织看上他,有点不妙。   连歆织很快的就知道做人要小心谨慎,这日她正做着晚膳,董阔那货在她眼前转来转去,一开始她没注意,小厮也会进灶屋暖和的,但在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对她憨笑之后,她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有些什么味道变了,这一发现令她头皮发麻。   有些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刻她这个当局者都看明白了,何况灶屋中的一众婢女旁观者,她们的眼神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么诡异,她头皮更麻了。本来想一瞪董阔再把人赶出去算了,眼不见为净,转念一琢磨如此更惹人怀疑,只得在纠结中动作更麻利,或许以最快的速度赶去惊亭轩,才能躲避这一屋子的诡异视线。   王数在一边看着,暗自皱眉董阔的没出息,她手中的活干着,犹豫是否该说点什么,让董阔别在这里丢人。   连歆织巴不得王数说点什么,可没待王数犹豫完,已经有人夸张地道了一句,“咱们灶屋这是抽了什么邪风啊,怎么这么多的莫钟哇!”   连歆织一下子就闹了个大红脸,内心气恼,却没得辩驳。   其他人听了咯咯直笑,目光诡异更甚。   要说婢女们没事闲的,谁和主子走得近一些,谁就被贴上“主子的人”的这类纸条,连歆织一直努力不让外人知道小公子对她有点那啥,这个那个,其实很多人背地里都对她说来说去,说她和小公子如何如何,她本人对此并不了解罢了,一心以为自己“藏的”挺好。如今董阔一番搅合,婢女们彻底把话搬到明面上,说她学了莫钟,一边和小公子如何如何,一边和董阔如何如何,这天下的“好男人”哪,都被败光了。   用败光了形容,无非是男人如银子,和男人把女人当成衣服来穿是一个意思。   连歆织那个气呀,她喜欢大把大把银子是真,哪里中意大票大票男人?   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在一旁听了半晌的董阔有点傻眼,这会儿才知道他眼中看上自己了的姑娘原来是小公子的人,可既然是小公子的人为何来招惹他?看他老实好欺负容易骗?他可不就真的被她一张脸骗了么?他怒,把脸一拉,气冲冲走出灶屋劈柴去,柴被劈地一个劲响,干的活比往日更多,更快。   始终在眼前晃来晃去碍眼的人终于走了,连歆织松口气,头皮都不发麻了,听一旁婢女幸灾乐祸的笑,她真想一水瓢拍过去,笑你老娘!   事情闹到这样,王数只能连连摇头,步过去拍一拍她肩膀,小声道:“我会尽量帮你在他面前解释的。”   连歆织一听有门,立马星星眼,她是多么急切地想把迎秋嫁出去哇,真的不是为自己找男人,牵媒拉线什么的,果然不是正常人能干的。   第三十八章   丁弥骞修长手指握住筷子,坐桌边慢悠悠用膳。   手背身后,连歆织发现他已然告别那个让婢女吃他口水的“幼稚”年纪,她垂下眼帘,默默地盯着地面。   夹一筷子肉放入口中,丁弥骞迟疑地问,“太谈,忘记放盐?”   连歆织抬头,顺着他筷子所在指方向看去,是一盘鱼,鱼不放盐有腥味,味道不甚美味,她仔细一想,似乎真的忘记放盐。那个时候灶屋的其他婢女正笑话她,要说那类话对她本人没影响是完全不可能的,想当初莫钟被别人讥笑,她也跟着默默地撇嘴,不想今时今日轮到自家头上,风水轮流转的会不会太快?   看她默不作声眼巴巴的样子,丁弥骞也明白了,是真的忘记放盐,他没吃错味道,轻笑一声道:“无甚大碍,比第一次做的,味道还好。”   这样啊!   连歆织讷讷,有意开口,不知从何说起。   一膳完毕,丁弥骞对她招手,“董阔这人,你观察的如何了?”   没如何,差点把自己搭进去!   羞于说出口,她唯有摇头。   不过,小公子既然如此快的时间就知道关于董阔的事,想来没少在灶屋安插奸细。   不爽!日后又多出一个抓奸细的活!   丁弥骞眼里,连歆织属于话有点多的人,像今日这般一问三摇头状况很少见,她的郁闷都写在脸上。   “来玩个游戏。”他摸摸下巴,提议道。   啊?这么大了还玩游戏?她搔搔头,“玩躲猫猫么?”   丁弥骞嘴角一抽,“你只会这一个游戏?”   事实上,真的如此……“奴婢,躲猫猫也很少玩。”   “和躲猫猫无关。”   丁弥骞站起身,走至另一张桌前,从桌上随手拿起一张宣纸进行折叠,撕开,折叠,撕开,来来回回几次,撕出十几张纸条,把纸条分一半过去递给她,道:“把你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话,用笔写在上面,包括各类生活上的问题,方便的不方便的都写,我为你解惑。”   看出她心情不好,他特意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变相的开解她,她最好不要拒绝。   这个真的是游戏么?   连歆织有点愣,下意识接过宣纸,半晌不语,她不过认识几个字,从没拿笔写过,可能玩不了这样高大的游戏……   她伫立不动,在丁弥骞眼里已然是不愿玩的意思,他似嘲非嘲,上前去把送到她手里的宣纸拿回,揉成一团随手丢掉,道:“你可以回去了。”   眼底闪过一丝犹豫,连歆织口气有点不确定道:“奴婢不会这个游戏,如果公子喜欢玩,换一个别的可以么?”   丁弥骞暗暗翻个白眼,心想,本来就是特意为你准备的,你不玩,玩别的有何意思?   话虽如此,他面上不动声色,似乎在认真考虑。   连歆织没去打扰他,绞尽脑汁去想,翻找记忆深处有什么好玩的游戏,可似乎除了躲猫猫,她没玩过别的,难道要和小公子在房里玩躲猫猫?   丁弥骞也没琢磨出什么好的游戏,但又不愿这么轻易放她离开,遂大手一挥,决定了,就在房里玩躲猫猫。   连歆织目光一扫房间摆设,她觉得,被蒙住眼睛的情况下在房里乱转,容易碰伤,便开口说;“蒙住奴婢眼睛吧,奴婢来抓公子。”   挑挑眉,他原打算牺牲一下被蒙的,但对方主动开口求蒙住,那他就不客气了,拿起桌上的皂色帕子上前一步,绕到她身后,帕子蒙住她的眼,顺便手指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挑起她一缕发丝。   很多年没玩过躲猫猫,长大之后再玩有些新鲜,且被蒙住眼睛一时不能适应黑暗,她手撑住桌子晃晃头,轻声问,“公子,可以开始了么,奴婢要去抓你了?”   丁弥骞嘴角扬起笑,“可以,你来吧。”   连歆织耳朵一动,顺着声音去抓,做足了抓得一手空的准备,不想真的抓住对方袖子,她轻咦一声,玩的时候没讲好规矩,抓住袖子没碰到人这个算不算她赢?   丁弥骞低首,望着眼前有点无措的姑娘,他口气中不自觉带了些许恶劣,“连织,你这样不对,要抱住我才算赢!”   她明明叫连歆织,叫她奴婢也好,歆织也罢,偏偏叫“连织”这么个不伦不类的,她还没法去纠正,郁闷!   更郁闷的是要抱住才算赢,不想让她赢就直说嘛,真是,她一直蒙着眼睛抓他就好了!   果断地,松开他袖子准备重新去抓。   袖子被松开了,他挑眉,倒也没太多情绪,稍稍往后退一步,有时跟在她身后,有时走在她身前,偶尔拍一拍她肩膀。   连歆织一直秉承着逗主子开心是为奴之道,遂对他的行为没生出半分不满,小时候玩躲猫猫,一群小丫头也这样逗来逗去,虽然说两个人玩没劲了一些。   眼前黑漆漆的,一不小心撞到桌上,她的腰哇,差点疼的叫出来,抓人的步子停下。   丁弥骞暗自注意着,防止她碰到什么硬物受伤,不过到底是没看过来,让她撞了腰,人都受伤了还有什么好玩的,他上前去手搭在她腰上帮忙揉。   他是从后面上来的,所以她后背几乎整个贴在他身上,这一发现令人一惊,她得挣扎呀,用不着别人帮忙揉哇!特别是用不着一个男人帮忙揉哇!   她动来动去的让人烦,丁弥骞几乎是下意识把人压在桌上,一手抵住她背,动作行云如水,做完之后发觉有点不对,这不是和人打架……   连歆织需要捂住嘴才能不让自己叫出来,脸部和桌子来个亲密接触,蹭地那个疼,用充满悲惨的口气道:“能让奴婢起来不?”   事实上她真的很悲惨啊,完全不用装的。   丁弥骞松开手,神色闪过一抹不自然,“那个,你回去吧。”   连歆织连连点头,巴不得赶紧走人,她再也敢不陪小公子玩游戏了,太可怕!   当然,她忙着走人,离开之际并没忘记一问守在外间的迎秋,今日可有其他人来过?   迎秋翻个白眼,道:“你说一句,连歆织不是人,我就告诉你。”   呃?   “连歆织不是人……”这怎么可能。   迎秋皮笑肉不笑,道:“尤婆子来过,你还要问什么,一个问题,配一句不是人。”   “没了,没别的问题了。”她摇头,觉得对方越发不正常,对尤婆子是否来过产生些许怀疑,并未全信,转身赶紧走人,可以“初步”认为尤婆子是小公子安插的奸细。   迎秋冷笑一声,坐椅子上绣花,整个人透着一股落寞。   丁弥骞走出房间,见她又坐在那里绣花,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她这个状态,真的会乖乖嫁人么?他得做点什么,安排一下。   ……   被尤婆子后背穿了小鞋,连歆织听对方训人的时候内心生出一丝不爽,暗地里撇撇嘴,一些陈年老账在脑子里翻来翻去,刚来的时候被那老货扣了半吊钱,打了一巴掌,后来又陆续的各种刁难。   尤婆子最近经常往灶屋跑,不是用眼睛盯着就是训人一顿,各种找茬,一开始并没引起多大反应,认为她年纪大了嘛,犯了点小病,多吃点药就好了,后来她过来的次数实在太多,多的让人头皮发麻,也终于有人发现不对劲。   尤婆子看上了霖彩儿的家传玉佩!   霖彩儿一家祖祖辈辈杀猪,传下来一块刀型玉佩,虽然不是什么好玉,但也是个宝,她一直挂在脖子上,偶尔一次不小心让尤婆子瞧见,便彻底被盯上。   尤婆子为了一块玉佩狠狠折腾灶屋一众婢女,婢女们苦不堪言,一个个劝说霖彩儿快点破财免灾吧,尤婆子这尊瘟神她们招惹不起呀。   祖传的宝贝,霖彩儿哪能说给就给,在她看来,尤婆子借着身份压人进行强抢实乃龌龊至极,明明已经把李碗的大把银子都收走了,还不知足的惦记别人的私人财产,分明是强盗行为。   婢女们商量着,大伙凑一凑,给霖彩儿多少铜钱,让她放弃那个玉佩吧,大家都自认倒霉算了。   霖彩儿任凭别人如何劝说死活不干,晚上躲在被窝里一个人红着眼眶哭。   乔漫对着脸盆发呆,作为霖彩儿的好友,她被“肩负重任”,收了一大堆好处,务必劝霖彩儿放弃玉佩,还灶屋一个良好环境,她不知怎么开口,有点心虚,一方面是好友,一方面收了太多好处。   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内,气氛压抑,连歆织洗漱一番脱掉鞋子爬上榻,这种糟糕气氛中她完全没有睡意,别的不说,没少被尤婆子针对,像是抓住她和董阔把柄一样的尤婆子整日唠唠叨叨,太狗腿,有时候她会想,小公子收跟班儿也就算了,收了这么一个不让人消停的老货!   没错,尤婆子在她眼里从高高在上的管事,变成喜欢贪小便宜的老太太,变成龌龊至极的老货……   龌龊至极,是最近婢女们口中说的最多的一句,谁想起来谁捡起来说,就算唾沫不能把人淹死,也要让对方在唾沫里打个滚。   第三十九章   霖彩儿是个有主意的,不想被尤婆子拿捏住,她左思右想穿鞋下地,跑到连歆织榻前道:“你和我说实话,你在小公子面前到底有几分面子?”   啊?   连歆织张张嘴,奴婢在主子面前能有啥面子?逗乐呢还是逗乐呢?“不是,你们误会什么了吧?”   “别管我误会什么,你能在小公子面前给尤婆子穿小鞋么?”   尤婆子是小公子安插在灶屋的奸细,和奸细作对,不是等死么,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反过来去给对方穿小鞋也不是不可以……   连歆织心动了,眼睛亮闪闪的,尤婆子以身份压人抢婢女玉佩,过分了,如此一个“大好”污点她若不去利用,不去攻击,她算一个人么?   不用霖彩儿再多说,她已然点头同意去小公子面前给尤婆子穿小鞋,天色过黑,房内黑漆漆的,霖彩儿看不见她点头,她就开口道:“能不能把你玉佩的事儿解决我不敢保证,反正,我会和公子好好说说的。”   霖彩儿面上一喜,还待说什么,想想还是没开口。   一晚上很快过去,大清早的,连歆织穿好衣物快速下地,跑去灶屋,进行一天的忙碌。   经过深思熟虑,她不认为自己对小公子有多大影响力。打算在他面前给人上眼药,让他听进去,第一步需要讨好他,金银财宝她没有,给不起,同样的他不缺,她能拿得出手的唯有炒一盘好菜,并不是说往日没有认真去炒……   这回一定更努力,更认真。   至于做什么菜她已经想好,绝对不是鱼,绝对不会再忘放盐,大冬天日日吃肉,想来公子吃腻味了,她打算把夏季晒好的茄子干儿拿出来,冬天吃这个应该很新鲜吧,因为茄子是干的,有点不确定的说。   一边琢磨一边洗干净锅底,放油,加盐,洗好的茄子干丢进去,先炸一炸。   平常先做丁大太太饭菜,今日特意早起,为得坏坏目的先给小公子做,等下做好送去惊亭轩,望一望外面天色,时间够用。   只做一盘茄子,装入托盘,其他婢女尚没进灶屋,连歆织推开院门出去。   天气十分的冷,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刚一接触冷风,她手指就白了,白了红,红了白,循环。   连歆织低估了丁弥骞的赖床功力,或者说她去的太早,迎秋都尚未起身。虽然不至于被拒之门外,但这感觉不甚好。   独自一人站在房内,一边叹气一边琢磨是不是先回去?刚准备干点坏事就碰壁,等小公子起身,茄子怕是都凉了,她自己吃可以吧?   躺在被窝的丁弥骞打个哈欠,起身准备去茅房,随意披上一件衣服走出里间,推开屏风,所见一幕令他脚步一顿,一个蹲身在地的姑娘正背对着他吃饭,那筷子一下一下,盘里的茄子越渐稀少,她吃得正香,根本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偷嘴偷到主子房里去了,太不把他当回事……   连歆织很快地把一盘茄子外加一碗饭吃光,帕子擦擦唇从地上一站而起,端起托盘准备走人,忽然袖子被谁从后面拽了一把,她傻眼地回头。   丁弥骞满头黑线注视着她,“你拿小爷这当什么地方了?”被她搞得,他已经不想去茅房了。   糟!   连歆织从来不觉得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眼下她只想一巴掌拍死自己得了,省得整日操心。   “小公子,奴婢,不是故意的……”再多的解释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偷嘴吃的帽子摘不下去了,在主子房里偷嘴吃。   “现在应该不是用膳时间,你饿了,大可以回去吃,跑来我的地盘作甚?”丁弥骞没觉得她脑袋长歪会傻到跑他地盘得瑟。   “这是给你做的,可是你没醒,怕菜凉,奴婢就,就吃了。”干巴巴地解释,她垂下眼帘。   “我一直站你身后,看你一口一口的。”丁弥骞摸下巴,“你说给我做的,这不是我的用膳时间。”   “奴婢,呃,是来讨好的。”死吧死吧,反正都这样了,说实话也没什么关系,她破罐破摔地想。   “你有事求我?”在桌边坐下,丁弥骞耐心听她说下去。   “是告状。”连歆织纠正,道:“尤婆子不作为,以管事身份压人,以大欺小,很多人不满,奈何无门可诉苦,奴婢实在憋屈,硬着头皮恳求小公子能出手干预一下,别让灶屋被毁得乌烟瘴气。”   丁弥骞喝一口桌上凉掉的茶,仔细扫一扫她眉眼,直把人看得浑身发毛才慢悠悠道:“无门可诉苦?硬着头皮?乌烟瘴气?照你的话说,是尤婆子本事大还是丁府的主子无能?”   “本事再大她也要听公子的。”连歆织拍马屁,点头哈腰。   丁府的管事一职一向由丁大太太安排,丁老爷所有权力极小,身为公子的丁弥骞对这类琐事更不在意,任连歆织如何说,他心底没半分触动。但见她一改往日低眉顺目神色、换上狗腿儿的笑,他有点稀奇,这笑能和尤婆子的一比。   “你想我如何出手干预?”他问。   “不让她没事找茬,抢婢女东西。”她眼巴巴望着他。   丁弥骞诧异地挑眉,道:“她抢婢女东西?抢什么?”   “祖传玉佩,那个婢女不给她,她就整日骂一众婢女,让其他人去针对玉佩的主人,阴险。”她忍不住抱怨吐苦水。   丁弥骞点头,“确实过分,我会说说的。”   眼前一亮,连歆织笑的合不拢嘴,刚想说点好听的,表达一下衷心,却听他口气淡淡道:“你把用来讨好我的茄子吃了。”   呃?计较茄子什么的,不好吧……   “奴婢马上回去再做一盘。”   “那我岂非要坐等?让主子等婢女,有点不妥。”丁弥骞摇头,口气很认真。   主子一旦认真,受罪的还是下面人。   连歆织闭闭眼,一定是她的错觉,公子一定不会这么不可爱,不会刁难她的,“奴婢很快的,公子饿了么?若饿了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你吃了我的饭,让我吃点心?”丁弥骞眉眼似乎带着笑意,伸手一招,摸摸她的头。   为啥老喜欢摸她头?   连歆织承认长得矮容易受人不重视,但被摸头啥的,真的不需要哇!   长辈对晚辈摸头是慈爱,公子比她不过大两岁,担不起长辈,摸头完全没有意义。但为了配合有特殊趣味的他,随着他一摸她便一点头。   见她这么老实,丁弥骞便没在继续,转而道:“回去吧,多做几道菜,来的时候叫上尤婆子。”   连歆织点头,退出房门。   霖彩儿睡不着觉,连歆织起身的时候她知道,不过并没跟着一同穿衣离开,反而赖在被窝好一会儿才动作慢吞吞穿衣,她去灶屋的时候只闻菜香味,没见到半个人,暗暗称奇,做饭这么早是自己吃还是给人送去?   外面冻着的肉被她拿进灶屋,放进盆里一边化着一边洗,没过多久,婢女们陆陆续续走进,各干各的活,待连歆织回来她立马上前去小声问,“你去公子那里了?他怎么说?”   “送早膳的时候,叫上尤婆子。”连歆织面无表情道,转过身去看灶。一旦叫上尤婆子,恐怕背后给穿小鞋的事儿就暴露了,当然,也要看公子如何去说,去管,日后的事要妥善安排下。   霖彩儿抿唇一笑,干活特别起劲。   被小公子主动点名去见,尤婆子内心甚喜,听闻是和连歆织一起去后又有点怀疑,是不是什么地方搞错了?一起去?她开始琢磨,一边琢磨一边用不善的眼神盯着连歆织,恨不能盯出个洞来。   连歆织暗道,得,攻击的力度全部转移到她身上了。从小到大她头一次知道,用眼神欺负一个人能产生多大影响,日后看不顺眼谁,她得让那个谁走得近些,她保证不用眼神去瞄!   惊亭轩。   丁弥骞打量着对他一脸谄媚的尤婆子,问道:“会砍树么?”   尤婆子一愣,下意识道:“没砍过。”   “无碍,今个你便去砍。”丁弥骞笑,迁怒的机会来了,“柴房附近的树,都砍了,你亲自动手,我放心。”   柴房附近的树好几十棵,枝繁叶茂,粗壮无比,全部都砍了,运动量甚大。   尤婆子傻眼,不明所以,好好地树为啥说砍就砍,打着商量,“这个,公子,老奴没砍过,老胳膊老腿,她干不动啊,要不,让专门砍柴的小厮董阔来砍,如何?”   “老胳膊老腿,想违抗命令?”丁弥骞似嘲非嘲,“不砍可以,卷铺盖走人。”   吓!   尤婆子老脸皱成一团,迫于威压把砍树的活接下,“老奴,老奴砍就是。”   “对了,让董阔那小子过来我这,日后都劈惊亭轩的柴。”听尤婆子提起董阔,他深思片刻决定。   惊亭轩这里哪有多少柴可劈,尤婆子叹气,深深觉得小公子这脑子转的方向和常人不一样,莫非是打算把董阔放在身边看着?防他和连歆织腻腻歪歪?   很多天之后,柴房附近出现一“奇景”,一个年纪很大了的婆子挥动斧头,一下一下砍树,大冬天的满头大汗,累成个渣样,一众婢女们背后偷笑,很久没听老婆子骂骂咧咧……   第四十章   李碗失踪之后,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空出一个榻的位置,可以再住进一人。   王数最近几日住进去,她从原本住着房里搬出放置榻下的各类生活用物,一趟一趟往第五间房搬。   在丁府住了快半年,每个人东西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而王数有收藏的习惯,一些看着稀奇古怪之物特别多,较其他人的东西多了几乎两倍,这一搬家有点不好收拾了,好在同一房里住着,两个房里的人都来帮她忙活。   人多手快,不到小半个时辰床榻已然收拾好,王数坐上去喘口气,乔漫拉过她的手说,李碗莫名其妙就没了,这榻挺晦气,住着别是有点不好。   王数本来没觉得有啥,听她一说倒心生迟疑,李碗的事前一段时间传来传去,到底人去哪里谁也不清楚,被卖也就罢了,若真被弄死了,这榻住着确实有点后颈凉飕飕。   连歆织坐被子上绣花,闻言抬抬眼皮道:“府里每年都死几个,也没见住前人榻上的发生啥怪事儿。”   王数一琢磨也对,谢过两人也去绣花。   今个能集体绣花不是她们偷懒,快到年关了,大大小小节日不断,丁大太太放她们半日假,而她本人则是走亲窜门。   这样类似的假期婢女们必须在府中过,一时无事做只能在房里绣花以打发时间。   比起其他人绣花,霖彩儿才懒得动手,直接从包裹中翻出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连歆织抬眼,翻开记忆,恍惚记起小公子和她玩游戏的那日,她因为不会写字没能玩那个纸条,最后玩躲猫猫还把腰撞上桌子,她想的太过入神,手中针线没拿好,不慎扎了食指,血珠从指间上冒出,看着鲜红的血似乎又记起王典惨死,李碗失踪,她脸有点白了,晃晃头,用帕子擦掉血迹。   霖彩儿看的是一本游记,写了很多关于外面的事,一般来讲女孩子识字的少,便是男孩子也未必有识字的。很简单,家穷,上不起学堂,往往连私塾都没进去过,不过她例外,她娘曾是大家闺秀,家族落魄后嫁给她爹,这字便是和她娘学的。   霖彩儿过来丁府为婢是因为乔漫,两人从小关系好形影不离,乔漫一去丁府她便跟着去了,不然按照她的情况,她娘不会同意的,为去丁府为婢,当初没少和家里人争吵。   连歆织知道打扰别人看书不好,但她稍一犹豫还是开口,“那个,霖彩儿,你认识上面字,认识的多么?”   霖彩儿挑眉,很多人都问过她类似的话,她点头,已然有一套回话经验,“我娘教的,都认识,还会写。”   连歆织眼前一亮,不过很快的,仿佛记起什么,神色又有些黯然,勉强一问,“你能教教我么,我也想学认字,你放心,我会给你铜钱的,当作,当作束脩。”   霖彩儿挺意外的,本来不愿答应,两人不是特别要好,费时费力的没趣,但一听给铜钱当作束脩不禁让人有点动心,稍一犹豫道:“好吧,我也不多收,半吊钱,我会把自己认识的字都教你认识,可以么?”   半吊钱在普通人家其实很多了,三等婢女一个月的月例,不过比起不去私塾就能认字已经很好,连歆织也是稍一犹豫点头,问,“我可以现在就给你铜钱,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看一眼手中游记,霖彩儿琢磨片刻,“要不这样吧,我先教你这本书上的字,你能记多少记多少,识字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日积月累。”   很多人十年寒窗苦读也未必能考上状元,连歆织当然明白读书识字不易,当下点头,并没觉得不好。   霖彩儿把书翻至第一页,指着上面的第一个字开始教。   连歆织认真学,一教一学,看在旁人眼里倒也有趣,乔漫放下手中针线笑道:“彩儿,你这夫子装的真像。”   “我现在本来就是夫子。”霖彩儿得意一笑,拍拍连歆织肩膀,道:“对吧,学生?”   “嗯,夫子说的对。”连歆织眉眼弯弯,能认字真好。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丁大太太在这个时辰已然从亲朋好友家回来,灶屋婢女们需要做晚膳。   连歆织一边炒菜一边回忆适才学的字,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忆,加深记忆。   去惊亭轩的路上她也不忘念念有词,而这一路上的粗壮高树被尤婆子砍光,唯剩下光秃秃的树桩,十分难看,她别过眼去推开惊亭轩院门,朝房门方向走去。   院子里,董阔有一下没一下劈柴,惊亭轩只住一主一仆,需要用到的柴甚少,根本不必特意找个小厮来劈柴,他在这里的活十分轻松,经常偷懒,丁弥骞也不去管他。   从整日忙个不停突然变成随便偷懒,董阔多少有些不适应,无聊地时候会和院子除了他以外唯一的婢女聊一聊,聊得多了,两人渐渐熟悉,话题也开始多。   迎秋不明白小公子把董阔弄来的用意,也没去多想,毕竟不是个姑娘,不用她日日防,平日里有个人说话挺好,以前是和连歆织说,往后是不可能了,朋友都做不成。   连歆织过去惊亭轩,迎秋正和董阔聊得开心,两人一见她都把脸一拉,再不吭声。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连歆织忽然就有这种诡异想法。   摇头,敲一敲房门,待里面传出回话,开门进去。   丁弥骞坐桌边执笔写字,见她放下托盘将饭菜一一摆好才放下笔,一撩下摆起身过去,随意拿起筷子夹一口菜,一道鱼,吃进嘴里,没味,淡,他挑眉,“我没生病,不必特意清淡。”   连歆织一愣,知道对方这是提醒她,又忘给鱼放盐。她赶紧低头道“奴婢下回会注意的。”   丁弥骞耸肩,“事不过三。”   擦汗!她退一边去,省得给他碍眼。   丁弥骞近来心情不错,对她管得不甚严厉,坐桌边慢悠悠用膳,顺便问一嘴,“你看我那字如何?”   连歆织闻言,朝他的另一张桌子步去,桌面的宣纸上一排排她不认识的字正瞪大眼等着她去看,她只觉那字刚劲有力,又透着一股潇洒,比霖彩儿那本游记上的字漂亮多了,可再漂亮她也不认识,下意识握紧拳头道:“挺好。”   丁弥骞笑,“我练了许久的,不然拿不出手。”   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只能点点头,识字会写的尚且觉得拿不出手,她认识的那几个字还是别随便往外扯的好。   不清楚她心底绕来绕去的念头,丁弥骞一膳完毕站起身,让她和自己去外面走走。   连歆织不晓得去外面有什么好走的,外面的董阔和迎秋正聊着,去了岂非打扰?   像是明白她在想什么,丁弥骞笑容带着一抹狡黠,道:“我们可以偷偷地出去。”   “呃?公子这里有后门啊?”   “自然。”点头,他打头先走,饶过一处屏风,连续经过几个房间,在连歆织快被绕蒙的时候走出一扇小木门,出了这木门,入眼的是惊亭轩后院。   连歆织从没来过这里,觉得稀奇,尚没走出几步又发觉此地有点熟悉,似乎是一个花园假山?   这里,她貌似有印象,刚来丁府,看见一个被人打死的婢女浑身是血,她被弄得想吐,一直憋着,憋到去灶屋的时候没憋住,跑去一座假山后面大吐特吐,打扰了别人吃饭,然后额头又被一枚铜钱击中,当时她还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去假山后面吃饭,原来这是小公子的地盘,惊亭轩的后门。   她跑去人家地盘吐,污了环境,难怪被铜钱打。   丁弥骞一个纵身跳至一座假山,似笑非笑,“你当初便是在这座假山下吐的。”   连歆织擦汗,这么丢脸的事别提了,回去的晚了还被尤婆子扣月例,打耳光呢,那一日可真是倒霉,先后被沉月含和尤婆子打,又糟铜钱击额头,她还以为自己挺不过去了呢,丁府大门外浑身是血的婢女让她印象深刻。   “小爷当时掐死你的心都有。”丁弥骞笑,似乎在回忆什么。   “谢公子不杀之恩。”行一礼,连歆织主动配合他。   扫她几眼,丁弥骞认真道:“知道我为何用铜钱打你么?其实我不喜欢你这张脸,太过艳丽,妖里妖气,一看就不安分,特别是跑到我这后院来,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来求勾搭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喜欢那种清爽类型的,一看让人眼前一亮,干干净净,你和我的审美观完全相反,长得偏一边去,和巷子阁的那类女子特像,不同的是你没化妆,身上没有胭脂味道。”   连歆织从没如此认真听人说她长相如何,小时候也有人对着她说,这姑娘不安分,那会儿她不明白何意,十岁之后却是再也没人当面对她说啥,妖里妖气么,长偏了不是她的错。   不清楚他为何提起她面容上的问题,但她还是配合着道:“所以,莫钟入了公子的眼,对么?”   丁弥骞点头,“不只是她相貌讨喜,她是第一个骂我的人。”   “哦。”原来被人骂,也会印象深刻,她从不会中意一个骂自己的人。   丁弥骞轻笑,“后来,仔细想想,不是第一个骂自己的外人最好,是第一个对自己好的外人最好。”   “公子不怕第一个对你好的外人贪你银子么?”   “怕。”他从假山上一跳而下,轻轻落在地上,“所以,脑子拐了个弯,会觉得骂我的人一定不会是有意靠近,尽管是被当成小厮才会没被有意靠近。”   “被当成小厮的感觉不好吧?不过奴婢看你乐在其中。”他从假山上跳下来,离得她过近了,她微微后退几步。   “当小厮固然不好,谁愿意给人当奴才,不过充当小厮体验一下底层人生活,也不错。”他不介意她刻意的后退,她退了,他再往前走几步便是。   有钱人家的公子,想法果然和大众不一样。   连歆织除了“哦”一声,别的说不出来,见他朝自己过来,忍住将脚往后挪的念头,手背身后。   “我以前想当莫钟的小厮。”他眼睛亮闪闪地盯着她瞧。   “哦。”   有些人喜欢犯贱,和犯贱的人没话说。   “后来,我又不想了。”他又靠近,两人只有一步之遥。   “是么。”   她用别的男人拒绝了你,你若还放不下想上赶着伺候去,那就不是犯贱,是脑子有问题了,不过不对,存在即合理,有很多人喜欢惦记别人碗里的东西,别人的东西才香,特别是能抢到自己手里的别人的东西。   这是一种怎样的心里啊,羡慕或是嫉妒到一定程度,想占为己有。   “我发现一个比莫钟更有趣的东西。”他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别说这个东西是指奴婢的头。”忍住了不去打掉他摸头的手,连歆织口气有点诡异。   丁弥骞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认真思考片刻,失笑,“如果你非要这么想,也不是不行。”   他又朝前靠了一步,摸头的手变成摸肩。   连歆织黑线,事情发展的方向不对,别往肩膀上发展,赶紧往后退一步,脸色有点白,道:“时间不早了,奴婢可以回去么?”   对于她的躲开,丁弥骞有点不满,抬头看一看天色,的确不早了,他稍一犹豫挥手,“去吧,明日早些来。”   连歆织行一礼,转身走人。   望着她背影,丁弥骞若有所思。   第四十一章   天色过于暗,婢女可以点的油灯有限,连歆织有点可惜不能在夜里继续和霖彩儿识字,洗漱一下脱鞋上榻。   王数认榻,头一晚上住第五间房多少有些不习惯,特别是记起这张榻李碗躺过,哪怕她打扫无数遍又换了被褥仍旧觉得不自在,忍不住开口和其他人聊天,“你们说,过年的时候大太太会给我们放假么?”   “会的,那会儿可以回家看看。”霖彩儿回了一嘴,打哈欠说:“我都想家了,我娘很早以前说过,给人当奴婢最辛苦,我不信,现在信了,努力熬,熬过三年就可以回家。”   “熬过三年也就到了嫁人年纪,能在家享什么福,说来说去都是伺候人,问题是去哪个地方伺候人。”乔漫大叹,却是记起穆燕。   霖彩儿咯咯笑几声,“我看你是等不及嫁人吧,还装。”   “别胡说啊,嫁人多可怕呀,去伺候男方的一大家子,看我娘就知道了,成日被我阿嬷骂,干再多的活都讨不着好,我可不想伺候老掉牙就会找茬的老太婆。”嫌弃极了的口气,乔漫人都精神了,不想睡觉。   王数从被窝里坐起,好奇说:“你阿嬷很凶么?”   “谁家阿嬷不凶,眼里只有大孙子。”提起这个话题,乔漫一肚子苦水想要倒。   “我阿嬷不凶,对我也不怎么好就是了。”王数想了想,这么说。   手指绕着帐幔玩,没有阿嬷的连歆织表示,你们说什么,插不上嘴。   霖彩儿大概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闷,便说:“明个上午还有半日假,你们还打算绣花么?”   “不绣花干嘛去,我又不认字,不会看书。”乔漫大大咧咧的,转而又道:“歆织,你和那个董阔到底啥关系,方便说么,不说也可以。”   原本一众婢女刻意孤立连歆织,认为她和莫钟一样最后不会有好结果,也不喜欢四处乱来的女子,可经过尤婆子被收拾一事,一众婢女又觉得需要一个和小公子关系不错的,下回遇到麻烦之类的还能找其帮忙,抱着这样的心态,一众婢女又渐渐刻意接近连歆织,有意无意讨好。   八卦是女人天性,这个,能改么?   连歆织经过深思熟虑,明白这类话不宜多谈,但有些事不解释清楚对她影响太大,遂琢磨一番措辞道:“我和王数提过了,是有人觉得董阔不错,想撮合他和一个姑娘,我只是探探路,并没其他,董阔他以为我是那个姑娘,误会了。”   “歆织确实和我提过,我把原话告诉董阔了,董阔自己也挺不好意思的。”王数把话接过来说。   连歆织揪揪帐幔,董阔哪里是不好意思,每次碰面都给摆脸色,和迎秋完全站在一条船上。   霖彩儿若有所思,眼神有点古怪,“如果我没记错,是小公子主动把董阔调去惊亭轩的吧,莫非那个姑娘指的是迎秋?”   话不该多谈,谈了就让人猜出来。   连歆织做好被人猜出来的准备,点点头,思及大半夜的隔着帐幔对方看不见,当即“嗯”一声。   乔漫惊讶,以为小公子会把迎秋收为己用的,原来这么早就想把人嫁出去,念头一转有点担忧道:“日后哪个主子看我不顺眼该不会也把我嫁出去吧?我不想嫁府里的小厮啊!”   扑哧一笑,霖彩儿摇摇头道:“等你能和主子说上话的时候再扯吧,行了,睡觉。”   ……   主子们走亲窜门不在府中用膳,婢女们却是要在府中吃的,连歆织一大早起身去灶屋,给自己做了点饭随意吃几口,填饱肚子之后跑到院子里蹲身在一棵树桩边,手捡起不远处的树枝,在雪地上练字。   字的笔画太多,复杂,只靠脑子根本记不住,加上昨日见公子宣纸上的刚劲有力字迹,她心生写字念头,写的多了,定然会熟悉。   树枝一下一下划在雪地上,她手指有些僵,随着时间推移手指泛青,渐渐地握不住树枝,她有点可惜的扔掉树枝,手藏进袖中往灶屋方向走,这个时辰,不少的婢女在屋中烧火,各自弄点吃的。   柴房附近第五间房内,霖彩儿指着手上的游记,一个字一个字解释。   连歆织尽量去记了,今早又在外面练习,可仍旧记得不甚清楚,知道识字并非一蹴而就,可那种迫切心理让她有点烦躁。   丁弥骞今早打算出门,按照丁大太太的意思是,多出门溜达溜达对身体有好处。   他看一眼外面聊得不错的二人,略一点头,转身从后门离开。   迎秋笑的开心,董阔为人老实,说出的话却能将人逗笑,她最近笑的次数十分多,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迷茫之意,她抓的小公子那样紧真的好么,似乎其他人并不比小公子差啊,更不会斥责她。   董阔憨厚一笑,摸摸鼻子,内心深处有点明白小公子让他来此的目的了,是打算给他找娘子,有个像迎秋这么漂亮的娘子,做梦都能笑醒,小公子真是好人哪。   ……   人的智商如何,没经过实际考验,做不得准。   连歆织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蠢笨,奈何识字之后,智商以极快的速度下降,望着书上那密密麻麻笔画极多的字,她败了,蔫蔫地躺回榻上,任凭霖彩儿如何叫她,她都回以一个死鱼眼,用她的话来讲便是,自生自灭吧。   坐在榻上绣花的另外两人对她打退堂鼓行为表示鄙夷,乔漫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辈子成不了大家闺秀的,一辈子当奴婢的命。”   “奴婢就奴婢吧,本来就是奴婢,瞎得瑟啥呀,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笑声有点诡异,她钻进被中睡觉。   闻言王数一愣,对方有点自暴自弃的语气却是她从没听过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识字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霖彩儿在房内待的久了,伸个懒腰,推门出去朝茅房步去。   在茅房蹲了好一会儿,捏着鼻子出来,远远地,她瞧见第五间房门附近站着一人,那人倚靠在墙上,一身皂色衣物,似乎在对着树桩发呆。   尤婆子手下管着的几个小厮,她都认识,从没见过眼前这人,她有点好奇地上前,道:“你要找谁呀?”   你找谁呀?你找谁呀?你找谁呀?你找谁呀?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给人很大好感,让人听了身心甚爽,再一看她相貌,在诸多美貌丫鬟中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丁弥骞纳闷,漂亮的女人和大白菜一样不值钱。上一次在外院的大厅,他只顾着用铜钱戏弄连歆织,却是没注意她身边的人各个貌美。   霖彩儿见他不说话,不禁有点微恼,“你到底找谁,在姑娘房门附近转悠安得什么心,别说我找尤婆子打你一顿板子。”   让尤婆子打他板子?   又一个把他当成小厮的?   丁弥骞神色诡异了,他自问长相比小厮俊多了,为何频频被当成小厮?他气质很狗腿?“你叫什么?”   一般入府几个月的婢女不可能不知自家公子相貌如何,按照规定,府中来了客人,三等婢女有给小公子送菜的机会,奈何有莫钟之事在前,小公子的膳食完全由连歆织包了,其他人根本不曾见过小公子其人,会不认识很正常。   被问名字的霖彩儿凝眉,刚要开口,房门忽然被推开,头发有些乱的连歆织披着一件外衣走出,心不在焉的没发现她二人在不远处。   话说连歆织这会儿出来是打算透口气,奈何被风一吹,冷飕飕的,她有种想去茅房的感觉,可霖彩儿还在茅房蹲着呢,她总不至于去把人拽出来自己进,只好有走至一棵树桩旁,急的转圈圈,夹着腿,不行,她有点憋不住了,为啥霖彩儿还不出来?为什么这么能蹲,在她这么郁闷忧伤想撞豆腐的时刻,好不残忍!   丁弥骞眼见小姑娘眼瞎的将自己忽视走一旁去,他唇角有点发抖,推开碍在眼前尚且不知芳名的婢女,直接窜过去追。   霖彩儿被推得差点一屁股坐地,怒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呀,莫钟真是后继有人呢!   丁弥骞在小姑娘背后,刚准备上前去拍一拍她肩膀,但见她走路姿势怪异,不停地动着腿,他心生好奇,跟在她身后没出声。   连歆织脑门直冒汗,实在憋不住了,拍一拍茅房的门,哭丧着脸道:“霖彩儿,我求你快出来吧,我真憋不住了,求出来!”   茅房里压根儿就一个人没有,谁能答话?   丁弥骞在她身后摸下巴,面上带了一丝猥琐,道:“那茅房应该没人,你可以放心进去。”   “没人,你为何知道……”   有人搭话,连歆织肩膀一颤,赶紧把两条弯着的腿直起,侧过头去,一时间茅房也不想去了。   “我适才和你口中的霖彩儿聊过几句。”他上前去,直接拉开茅房的门,摆出请的姿势。   连歆织张大了嘴,拜托,一个大男人拉女茅房的门,这是灶屋姑娘们专用的哇,被糟蹋了糟蹋了!   丁弥骞对她目瞪口呆的神态表示耸肩,道:“你若不进去,就憋着。”   “你若走人,我就不憋着。”   任哪个姑娘有意蹲茅房的时刻,都介意“不远处”有个男子盯着的吧?她觉得自己这想法没错,必须把人赶走再进去。   “你若憋着,我就不走。”手背身后,丁弥骞慢悠悠道。   很多人在被威胁又无可奈何的时候,通常会说一句算你狠,咬牙点头……她就不咬牙不点头了!   连歆织垂下眼帘,深思熟虑,缓缓蹲身树桩旁,面无表情将头埋在膝上,闭上眼,不吭声。   一盏茶的时间,仿佛过了一年,她觉得自己快蹲不住心底发凉,闻听一声叹气,脚步声起……   第四十二章   连歆织走进茅房的时候恍恍惚惚,以为自己将会成为史上第一个憋尿憋死的人!   肚子憋得不舒服,在茅房待了许久时间。   出去的时候,连歆织扶着腰,回房里拉下帐幔,她从枕下摸出几件衣物,一点点解开衣带换上干净衣裙,换下来的被她直接塞进盆里,打算晚些时候洗。   丁弥骞临走在她耳边说的话仿佛还在眼前晃,“这一回,我认输……”   她无精打采躺榻上,没注意到霖彩儿怪异神态。   霖彩儿被推了那一下之后并未在原地久留,一转身就回的屋子,和乔漫王数两人一顿嘀咕,说没了一个董阔,又来一个穿皂色衣服的小厮,和连歆织腻腻歪歪的,还嫌她挡路,推了她一把。   于是,一个屋里四个人,三个人聚在一起讨论另一个是不是又和除了小公子以外的男子有点啥关系了,特别是一回来就换衣服,换衣服,神情疲累,她们已经无法制止地想歪了。   三人嘀嘀咕咕正起劲儿,房门忽然被敲响,房内瞬间安静了,连歆织不用听三人小声说着她听不清的话,立马爽了,而三人则是你看我、我看看你,霖彩儿用眼神示意,多块呀,这就找上门来了吧?   王数面显迟疑,有点不信,主动起身去开门。   门外赫然是一身皂色衣物的丁弥骞。   默默地,王数侧开身,朝自己的床榻方向步去,她再也不要为连歆织说话了,真的找上门来了。   霖彩儿轻视一笑,冷声道:“随随便便来这里找姑娘,别说我没警告你,我会向尤婆子告状的。”   丁弥骞摸下巴,如果他没记错,当初那个所谓的祖传玉佩就是帮一个叫霖彩儿的姑娘拿回来的,这个姑娘恰好也叫霖彩儿,别跟他扯灶屋有两个同名同姓的姑娘。   “我没随随便便的来,我正正经经的来。”   霖彩儿一噎,狠狠瞪他一眼,“不要脸。”   丁弥骞挑眉,没继续搭理她,内心里,直接给她额头贴上一张小纸条:有貌无脑。   自打房门被推开,连歆织便睁眼从被中坐起,烦躁一抓头,闹不明白他如何就找这来了?   害她不能及时去茅房,弄脏衣服这一点,她绝对不会忘!   丁弥骞打算出门逛一逛,以往跟着跑前跑后的迎秋在和董阔培养感情,他不能叫人出去,思来想去打算叫上连歆织,会在第五间房门前徘徊是敲一屋子姑娘房门这种事,第一次做,身为主子主动去找婢女跟自己出门,他会尴尬。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尴尬的,一时踌躇而已。   貌美的霖彩儿问他话,他曾一瞬间升起好感,不想又是一个拿他当小厮的,他不爽了,一个人认错当他是小厮尚能说是误会,两个人认错,这说明什么?他开始怀疑自己长相上是否有残的问题,柳子奇走在外面,从没有被当成小厮的经历,每个姑娘在柳子奇面前都是欲语还休,如何到了他这里便是开口教训?让尤婆子教训?   他的郁闷情绪,在连歆织无视他直接朝一边走去那一瞬被彻底引发,他一把推开霖彩儿去追。   连歆织头发是乱的,衣服随意披着,这副模样和适才的霖彩儿一经对比,立刻被扣下有碍目光欣赏的三分,特别是她走路姿势怪异,夹腿,转圈圈,顷刻间把人逗乐。   他心情好了跟着她身后观察,明白她着急去茅房的情况下也不忘逗弄一番,奈何她似乎对他有点气,宁可憋着憋坏也不理他,搞得他心情也烦躁极了,为了不让可怜的婢女蹲地上无可奈何释放出全部的女子力量,他认输,走人!   一个人心情极度不好的情况下,通常会四处逛逛,看一看路上风景,换一种心情。   丁弥骞也不例外,但他走人了溜溜腿、不代表跟着回惊亭轩,不代表走远,事实上,他并没离开茅房太远的距离,只是出了她视线之外,所以,她一直被他看着,直到她关上茅房的门……   而她可能真的被“憋坏”了,一蹲就是让人无可忍耐的时间。   丁弥骞的心情有点乱,又去灶屋附近绕来绕去,最终又一次来到第五间房门,伸手敲一敲门,他会把这个姑娘带出门去逛一逛的,他需要一个跟班。   开门的姑娘他并不认识,但见她神情不是那么好、破有嫌弃之意,想来又一个把他当成小厮的,他认命。   霖彩儿嘴巴很恶毒,恶毒的嘴巴长在漂亮脸蛋上,不用针缝上影响目光欣赏。   连歆织手指揪住帐幔,她迟钝地反应过来,现下不应该纠结丁弥骞为何又来,而是……霖彩儿把脾气古怪的小公子骂了,她骂了她骂了她骂了她骂了她骂了,拿尤婆子压人了,就好像尤婆子经常拿丁大太太压人一般,被压的人格外不爽,所以,小公子内心一定在翻腾。   内心翻腾的小公子一定会做出不好的事。   丁弥骞没做不好的事,他只大步过去拉开帐幔,扯住不停猜测他内心活动的小姑娘手臂,道:“走吧,如果不想被欺负,最好别挣扎。”   连歆织一愣,被扯的撞上他肩膀,为啥她有种当了替罪羔羊之感?   骂人的是霖彩儿,被扯的是连歆织……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不正确,不想背黑锅。   丁弥骞摸摸她还乱着的头发,道:“去梳洗一下,我去外面等你。”   下意识点头,她在屋中其他三个婢女诡异目光中,动作僵硬地摆弄头发。   霖彩儿始终没忘记被推的那一把,此刻哼一声,道:“连歆织,我不教你识字了。”   “好,半吊钱还我!”手指挽发,连歆织侧头看去。   “半吊钱都还你不可能,我也教你两日了,你总不能说半点没学到吧?没记住是你自己脑子问题吧?这可不能怪在我身上,我很认真地去教你,你学不会怪在别人身上可就不对了。”   连歆织手指一抖,额上黑线,她就随口一说好吧,开个玩笑而已,对方真的不想教了?就算如此,要不要那么激动啊,说她脑子有问题这个真的可以吗?“既然都还我不可能,那就还一半吧。”   霖彩儿见她没那么执着全要,就更不想给了,故意把话说得特别难听,“我好心好意教你,你不仅不领情,还打算把钱要回去?你长长心吧!”   连歆织吓!梳着头发的手指抖了三抖,道:“我啥时候不领情了?”   “你打算把钱要回去,不就是不领情!”   “那是你不打算继续教我了吧?你愿意继续教,钱也可以继续给你。”   “不可能,你这样的,我教不起!”霖彩儿一抱臂,扯着嘴角。   所以说,乃这是不想教人识字,又不愿把吃进肚里的小钱钱吐出来?   连歆织懂了,敢动她的小钱钱,还敢不拿出等量的赔偿,对方简直在分分钟作死!   ……   话赶话了,也不晓得两个人谁先开口骂的。   “给完别人的钱还往回要?你可真行,你家的小厮就是这么教你做人的?”讽刺一笑,霖彩儿口气中尽是不屑。   “霸着别人的钱不给的人,果然有一大堆歪理,也对,如果没长歪,如何一脑子男盗女娼。”握着的拳头打开,连歆织做好挠人的准备。   “你才男盗女娼,你个不要脸的,你……”彻底被激怒的霖彩儿猛地扑上前去厮打,不要命的架势。   连歆织躲了开去挠脸的那一下,头发没能及时脱离,被对方一把抓去,她当即反手去抓,两个人互相揪住头发在地上扭打。   乔漫和王数两个已然完全傻眼,半吊钱的错哇,赶紧上去拉架,瞬间,房里桌椅响声不停。   ……   丁弥骞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眼见阳光升起,腹中饥饿,房内的姑娘尚未出来,突然,房里说话的声音大了,似乎在争吵,没待他听真切又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   眉头一蹙,丁弥骞门一推而进,入眼的一幕令人目瞪口呆,四个姑娘扑在一起,扭打一团,这是什么状况?   身穿同色衣服的姑娘,披头散发,从中挑出一个需要的,真心不容易。   为防止姑娘们把脸互相抓坏,他果断的一掌拍在桌上,巨大的一声“啪”,桌子应声而碎。   桌碎声太大,四个姑娘浑身一震,俱是下意识停手,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霖彩儿的手臂和连歆织绕在一起,袖子都被抓破了,露出里面的棉花。   第四十三章   连歆织从地上一站而起,适才梳好的发又一次乱掉,她被霖彩儿打了一巴掌,唇角流下一丝血,裙子被扯破,她面无表情一扫房内的其他三个姑娘,道:“高兴了?”   听出她话中的讥讽,霖彩儿柳眉一竖,“男盗女娼。”   “嚼我嚼剩下的话,有意思?还是说,在反过来骂你自己?”连歆织轻笑一声,脚步一动,从柜中取出一套黄色衣物,抱着往外走。   霖彩儿还待说点什么,被乔漫拉住手臂,“行了,今个儿这事儿若传进尤婆子耳里,谁都没好果子吃,都有半吊钱了,你又没吃亏。”   “那半吊钱本来就是我应得的。”霖彩儿瞪眼。   乔漫张了张嘴,不吭声了。   丁弥骞作为一男人,见到几个姑娘打架,纵然他有意相助其中的某一个,也不好出手,无论碰到哪一个都不甚妥当,跟在连歆织身后走,欲言又止。   走出第五间房,走出院子,连歆织心不在焉地对着一棵树桩坐下,望天发呆。   她发丝乱,脸肿,衣服破,没一处好地方,配上那一张妖里妖气的脸,丁弥骞下意识又记起巷子阁里那些女人。   现在的她,似乎有点可怜。   他神色古怪地摸摸她的头,不知说点什么安慰,婢女间吵嘴打架常有,他曾见过很多次,那会儿不是身边的婢女打,他不在乎,现下换成了她,让人心底起了一丝莫名。   连歆织微微抬下巴,柔软发丝在他掌心动了动,神色闪过一丝黯然,“公子,以后能不去那间屋子找婢女么?”   “好。”丁弥骞答应,不明所以的答应。   “衣服要换么?去我那里如何?”   闻言,她摸摸怀里的黄色棉裙,点头,不想回房间,似乎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了。   惊亭轩,后门。   从后门走进房里,思及要在一个男子的房里换衣服,连歆织多少有点不自然,她没去坐榻上,站在一个角落开始一点点脱。   丁弥骞帮她拉上屏风,一个姑娘要在他房里换衣服,换下被人抓破的衣服,她唇角带着血……   摇头,他不明白自己在瞎想些什么,考虑要不要出门逛一下,腹中饥饿真是不能忍,屋中小姑娘被人打的那么可怜,他总不好意思让人去给做饭吧?让灶屋其他婢女去做?似乎不想吃其他人做的。   连歆织换好干净衣物,头发梳好,拉开屏风出去,对着站在门外的那人一笑,唇角有点疼。   丁弥骞倚靠在门上,她的笑令人一愣,她是第一次对他这么柔柔的笑,配上那张脸,奇怪,他怎么经常惦记姑娘的脸,不过,她的脸似乎也不令人那么不爽了。他下意识开口,“哪里有伤到,上点药可好?”   “公子,这里有药?”连歆织有点不自在。   “有,我去找。”从倚靠的门上直起身,丁弥骞大步走进屋里,翻找柜子,不一会儿的功夫找出几个小玉瓶,道:“都是用来外敷,除了颜色味道有点差异,药效相差不多。”   把每个小瓶都打开来看看,连歆织拿起一只闻着比较舒服的,在红肿的面上涂一涂,冒凉风的感觉。对了,她还没问公子找人到底何事?去哪?   丁弥骞咳嗽几声,“想让你陪我出去逛一逛,不过你这个样子……”   连歆织点头,表示明白,一副被虐的姿态,出去一定被围观。   丁弥骞想说,围上面纱也不是不可以去,但话到嘴边却是,“你,明白男盗女娼何意?”   满头黑线,明不明白的,提它干啥?   “你被骂男盗女娼。”他口气肯定。   “是奴婢先说她的。”对上公子炯炯有神的眼,她唯有这么说,觉得头皮有点硬。   “为何骂她这句?”他碰一下屏风,直接将屏风推至姑娘身后。   连歆织被他动作弄得一愣,感觉背靠在屏风上,那感觉,怎么说呢,前面是公子后面是屏风,她似乎被圈在一定的空间里了,迟钝道:“她,她怀疑奴婢和公子的关系。”   “怀疑?关系?我们是什么关系?”丁弥骞手搭在屏风上,和她对视。   “主子和奴婢。”他脸离得过去,几乎要贴上来,这,这发展状况不对。   “真的只有这样?”丁弥骞挑眉,摸摸她发顶,还待说点什么之际,突然响起推门的声音,他吓一跳,赶紧从小姑娘身边跳开,心头不知是恼怒还是尴尬。   连歆织松口气,腰都吓软了。   推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迎秋,和董阔聊的时间久了也没什么意思,她打算问一问小公子不吃早膳的话,是否要出去逛一逛,去客栈吃?   待她推门而入,眼前一幕让她难忍不气,小公子伫立窗前一副深沉状,连歆织蹲在角落一脸尴尬状,要说刚才她没进来的时候两人没做点啥,打死她都不信。到底做点啥了呢,到底做点啥了呢?   面色红了白,白了红,红了青,迎秋最后唯剩下咬牙,为啥和小公子有点啥的就不是她呢?道:“公子,是否出门逛逛?”   想去,但不和你去。   丁弥骞侧头,打量一眼对自己勉强笑着的迎秋,觉得董阔实力太差劲,这么多日了还没将人拿下,郁闷!   董阔站在院子里望天,尚没和迎秋聊够,左思右想他在外间喊了一句,“迎秋,公子若不出去,你要不要绣花?”   迎秋没料到董阔会在外喊着问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是丁弥骞接话道:“我不出去,你们爱干嘛干嘛去,别随便进来打扰。”   董阔乐了,迎秋快哭了……   终于把两个碍眼的人打发走,丁弥骞摸摸鼻子,转过身去看被他晒在一旁甚久的小姑娘,欲言又止。   蹲在角落的连歆织郁闷,一会儿功夫房里竟然又剩下她和公子两人,有种悲惨来袭的赶脚。   为防止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她眼珠转转提议道:“公子饿了吧,不如奴婢陪公子出去逛一逛,奴婢会围上面纱的,如何?”   丁弥骞沉吟片刻,提起外出,他腹中饥饿感又上来,不能指望眼前的姑娘去灶屋给他做饭,那么也就只能去外面吃。   连歆织蒙上面纱,和丁弥骞一前一后从惊亭轩后门出去,然后又从丁府的后门出去,丁府后门是木制的,守在门边的是张婆子,张婆子只认识公子,对蒙上面纱的连歆织不认识,当她是迎秋了,还问上一句,“前些时候你让我给你带点厚衣服,我那会儿没空,你自己出去了就自己买吧,日后有需要再来找婆子。”   连歆织胡乱点头答应,纳闷什么时候让这婆子帮忙买衣服了?   跃马镇上最大客栈是旺柳,以往的丁弥骞出门逛,到用膳时辰去的自然是最大客栈,如今提起此客栈他心底泛起一丝不爽,直接过门而不入,去一家很小的普通客栈,在大堂一角落坐下,问身边的姑娘想吃什么。   在丁府的时候,她一大早起身做饭吃过了,并不如何饿,但以前去客栈的机会少,几乎没有,和公子出来一次不容易,这次不吃,下一次不知会推到何时,思来想去暗地里揉揉肚子,片刻不再犹豫道:“来两个包子吧,菜什么的随意。”   丁弥骞问她喜欢吃什么馅儿的,一问之后招来小二,点几道菜。   按理说每次用膳他都去楼上,去上等厢房,此次例外在对面的姑娘身上,问何出此言?他带着姑娘四处走、让别人用特别眼光看,很爽。   客栈大堂里的人很多,蛮热闹的,你一句他一句闲聊,说的无非是最近跃马镇上的八卦,被扒的最多的是几个商户,其中就有丁府。   说丁府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丁大太太正忙着,丁老爷游手好闲,说的绘声绘色。   既然提到丁府,连歆织暗暗抬头看一眼对面的人。   丁弥骞对她眨眨眼,笑,什么也没说。   很多人并没见过丁府公子模样如何,他们见得更多是阮府老爷和柳子奇,遂两人坐在大堂角落,没其他人用异样眼光瞧,顶多是因为有个姑娘在,被多看几眼。   丁弥骞面上看不出有何异色,实则若有所思,最近一段时日他娘的确很忙,生意出了问题一事却从没听人提过,回去之后他应该问问。   等小二端上饭菜,他回过神,连歆织已经对着包子咬了,边吃边道:“味道还不错,肉有点少。”   “总比不得自家做的。”拿起筷子他夹一下离自己最近的一盘菜,是兔肉,随口道。   自家做的?   连歆织歪头,小声说:“奴婢包的包子,肉很多么?”   丁弥骞笑,“你人长得瘦,包的包子自然也瘦,能有几块肉!”   这和人长得瘦不瘦有什么关系……   带着面纱吃东西有点不方便,她犹豫下还是把面纱摘下,夹兔肉吃,吃完忍不住揉揉嘴角,在心底对霖彩儿各种咒骂,打哪里不好非打脸,吃东西太难受。   她的脸,被打之后肿的很高,涂了药之后消肿一些,这会儿被嘴里的东西挤得又有点肿的意思,一鼓一鼓的,丁弥骞看得有趣儿,直接从椅子上站起紧挨着她坐下。   对于他的靠近连歆织没在意,反正最近一段时间他都这样,一开始她会有点不习惯,后来慢慢适应,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不对,是有不对劲……   第四十四章   作为一个男人,八卦不是本性,是关心,丁弥骞这样认为着,他很认真的去问连歆织,为何与人打架?万一把脸抓破该怎么办?   生气了,不打架憋着难受!   连歆织不愿说的太具体,敷衍以上那么一句。   丁弥骞是好打发的么?他这人刨根问底能力超强,来来来,听他慢慢地问。   霖彩儿为何怀疑主子和奴婢的关系?就算是有点啥关系也用不着她关心吧?总不至于别人和主子关系不菲,她霖彩儿就心生嫉妒去找茬。   连歆织默默地表示这包子不用继续吃了,听小公子的分析,长篇大论,她脑仁疼。   不用说,主子和奴婢中的奴婢指的是她,她这个名叫连歆织的姑娘,主子指的是名叫丁弥骞的公子,主子和奴婢没关系,虽然这么说没人信,但是她俩连个嘴的关系都没有。和主子关系不清不楚的奴婢惹起其他婢女嫉妒,这个有可能,惦记公子的婢女不要太多。   不过在这一次打架事件中,以上都不主要,主要的是公子去找奴婢,被另外的其他奴婢当成了小厮,也就是说被霖彩儿等人误以为是小厮,误以为连歆织走上莫钟的老路,一边和公子有事儿,一边和小厮有事儿,她们气“连歆织行为作风有碍女子名声”,气她“糟蹋”了公子。   没错!   第五间房里一共住着四个姑娘,有三个一致认为另一个“糟蹋”她们的公子,由此引起的打架事件,至于所谓的识字和半吊钱,那属于附加的,属于触动怒火的旁支。   以上这些,丁弥骞知道了,问,“所以你骂她男盗女娼?”   “不然呢?”连歆织撇嘴,反正她是想不出更好的词来代替。   “你没解释过?”   “解释什么?解释你就是公子?”连歆织笑得有点诡异,眼神亮闪闪的,“霖彩儿那会儿已经骂完你不要脸了,奴婢在那会儿挑明你身份,不是逼着你去罚她么?”   公子当时的神态,半点没有处罚人的意思,他既然要装,她何必去拆穿?   至于后来,又是识字和半吊钱的,话赶话的吵起来,吵得太严重就动手,一切都有那么一点顺其自然的味道。   丁弥骞挑眉,神情略有古怪,“我被骂了,你似乎很高兴。”   连歆织耸肩,摊手,“奴婢不敢,只是在琢磨,霖彩儿会不会是公子心中的第二个莫钟。”   被当小厮,被骂什么的,公子乃不是很有感觉么?   仿佛看穿她内心深处转过的念头,丁弥骞手搭上她肩膀,深沉一叹,道:“你真的把小爷糟蹋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你看,你挤走了莫钟,嫁走了迎秋,赶走了霖彩儿,我身边貌美的姑娘都被你挖墙脚,挖走了,挖出的坑,你是不是该填了?”   挖出的坑是不是该填了……   连歆织头皮发麻,被他抓住的肩膀各种不自在,“那个,三个姑娘什么的被挖,是公子能力问题吧?”   “你质疑我能力?”他挑眉,各种摸她头发,“只要你住进坑里,我让你体验一下能力如何?”   坑,坑,坑,坑,坑,坑,住坑里?这在暗示她要朝着被坑的方向发展么?   男人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猜不明白,她摇头,公子在说啥,其实她啥也没听懂,风太大。   “你摇头?”摸头的手用力,丁弥骞有点不爽,慢悠悠道:“你若不来,我的坑很快会被填满,你确定不来?”   顶着一头被揉乱的发,连歆织表示,乃的坑什么,真的不知道什么坑哇,确定不是什么好地方,不去,坚决不去。   丁弥骞笑,笑的阴险,不明白是吧,一会儿就让你明白。   丁府在跃马镇有很多宅院,大部分平常并不住人,每隔一段时日派几个打扫的婢女过去收拾,宅院除了老旧一些通风更好,房梁桌角不存在蛛网一说,围着院子的砖墙高厚结实,整座宅院比不上丁府的大却也不小。   连歆织被丁弥骞拉住手臂朝客栈外走,店小二拦住他,道:“客官,您还没结账呢!”   顶着店小二不善的眼神,丁弥骞恍然大悟,旺柳客栈的掌柜的认识他,欠多少银子会去丁府的铺子去要,从不当他的面主动开口要银子结账,他吃完走人的习惯一时难改。   连歆织摸摸鼻子,想笑,抽出自己的手臂,见他一拍腰间打算直接递过去一只荷包她,立马拦住,死命抓紧荷包,“公子不要哇,荷包给奴婢吧,奴婢帮你结账!”   这一荷包多少的铜钱啊,都给店小二多浪费,打赏奴婢吧,奴婢端茶递水跑前跑后样样拿手!   以上是她内心深处最想吼出的话!   随着丁弥骞的点头,店小二面色更难看了,快要到手的鸭子飞了,瞪一眼那个多嘴的奴婢,伸手要钱。   “什么态度!”   连歆织瞪回去,慢悠悠从荷包掏出一点点铜钱结账,笑嘻嘻和公子走人。   不用多说,荷包里剩下的归她了。   和公子出门真不错,赚银子的机会多了,被言语欺负什么的似乎也没啥了。   很快的,连歆织恨不能一头撞上豆腐,只为收回以上那些愚蠢念头。   丁弥骞带人去属于丁府的一座宅院,宅院此刻空无一人,两人翻墙进去,在连歆织疑惑目光中他笑,去灶屋取了一把铁锹递给她,指着一处墙角,道:“挖,不把这墙挖倒,今个儿就别回去了。”   挖墙角……   天冷季节,墙也上冻,何况此墙无一处破损,没个地儿能下手,要用很大的力气去挖,靠一把铁锹去挖,确定能挖倒?   “公子,你……”   “我看你很喜欢挖我墙角,今让你挖个够!”抱臂而站,丁弥骞皂色衣服被冷风吹地直飘,仿佛夜色中的“黑衣大盗”,专门盗取姑娘脑门上那颗名为理智的弦。   被盗走“理智弦”的连歆织一句天呐!   她真的没挤走莫钟嫁走迎秋赶走霖彩儿,姑娘们都是自己跑的,不是她挖的,更何况,迎秋一直不受董阔诱惑,非常坚定的死守公子墙角,霖彩儿若知公子非小厮,一定也会跑过来死守的,明明是公子自己装小厮被轻视、墙角没人站,不要赖在她身上!   手拿铁锹站在墙角处的连歆织弓着腰,一手捂住嘴颤巍巍道:“坚决不能挖,不能坐实挖走姑娘的假象哇!”   “铁锹都拿了,你就和我说这个?”丁弥骞似笑非笑,一点点朝她靠近。   很多人在被威胁压迫、被人用放绿光的眼神紧逼的时刻,通常会把对方形容成狼,连歆织姑且就先把他形容成虎吧,“奴婢把铁锹还你。”   “把铁锹当成我的裤子如何?”丁弥骞一手背去身后,不再靠近,用着打商量的口气。   那奴婢岂不是扒了你的裤子?   “你只要说一句,这是公子的裤子,我便放过你,如何?”   这样的恶趣味真的可以么?   望望天,天色阴沉沉的,她想,她还是乖乖的不挖墙角好了,闭了闭眼,认命道:“奴婢拿着公子的裤子,一脸郁闷。”   把原话改掉,基本意思没变多少,丁弥骞唇角一勾,道:“小爷裤子都脱了,你却把姑娘挖走了!”   咦?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   连歆织有点恼了,随手把铁锹丢一边去,直接朝院门方向走,不吭声。   进宅院的时候翻墙,出去的时候仍旧要翻墙,没有公子在上面拽着,她自己上不去,说不急是假的,天色已近下午,要赶回去给丁大太太做晚膳。   丁弥骞望一望天色,若有所思片刻,一个纵身翻上墙头,伸出手去拉小姑娘上来。   被拉至墙上,连歆织喘口气,天冷的让喘出的气变成白雾,手掌撑着墙,不无忧伤的想,公子这回为何不摔下去,最好摔得躺榻上十天半月。   现在的姑娘,真是越发的难骗了,丁弥骞顺手摸摸她的头。   丁府的这座宅院所处位置略偏僻,路过的行人不多,二人刚刚打算从墙上跳下,忽然从拐角处走出一人,那人挑着扁担惊叫,“翻高头的!”   这叫啥运气呀,明明行人不多还叫他俩碰上一个!   连歆织腿肚子一抖,差点摔下去,好在被身边的人扯住胳膊才免去头朝下,她喘口气朝挑扁担的大声道:“混蛋,明个我就翻你家高头去。”   那挑扁担的一吓,一边走一边威胁,“你,你敢去,我告诉丁府!”   丁弥骞挑眉,这人知道此院属于丁府,怕是在这附近住的住户,他一摸腰间,摸出一枚身份玉佩递过去给那人看。   挑扁担的迟疑接过,看一眼玉佩,玉佩上刻着一个骞字,正是丁府公子象征,如此他朝两人看过去的眼神更古怪了,丁府公子翻自家宅院高头?和一个姑娘一起翻?这是玩到外面来了?   挑扁担的走了之后,连歆织狐疑道:“公子给他看的玉佩有什么用?”   闻言,丁弥骞又把玉佩递给她看。   玉佩拿在手里,她没发现特别之处,顶多算是一块好玉吧?   见她神色闪过疑惑,丁弥骞不禁一愣,脱口而出道:“你不识字?”   不识字不识字不识字不识字不识字……   第四十五章   寒骄国,穷苦人众多,一年劳作勉强够温饱,没有过多的钱财送孩子去学堂或私塾,男孩子尚且如此,何况女孩子?终归是要嫁人的,大部分人家的孩子没去过学堂很正常,不识字更普遍。   连歆织念头转的很快,女子不识字是一种普遍现象,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找到诸多理由,她以为自己会松口气,开口之际声音却充满一股涩然,“没,没什么大不了的,还你。”   将玉佩递过去,她半趴在墙上,双脚一点点朝地面够。   丁弥骞手里捏着收回来的玉佩,眼见她从墙上下去转身走人,他不得不停止思考跟上去。   她身后脚步声起,丁弥骞每走一步,连歆织便心跳一次,隐隐形成一种和谐,她不喜类似感觉,加快脚步,没一会儿的功夫丁府已在眼前。   从丁府后门进去,张婆子叫了她一声,问,“迎秋你没买厚衣服?是不是时间不够,回头婆子给你买如何?”   连歆织一愣,记起出门的时候张婆子也提过一嘴厚衣服,她还纳闷自己何时让婆子给买厚衣服了,原来对方当她是迎秋了,如此她回道:“我不是迎秋,等你下次见了她再问吧。”   张婆子意外的看她一眼,再看一看她身后的小公子,突然就嘿嘿笑两声,也没答话。   连歆织被她笑的头皮都麻了,扭头走人。   给丁大太太做的晚膳还是很快的,期间不意外的和霖彩儿碰面,那姑娘哼一声不理她,乔漫和霖彩儿一伙的,也跟着哼一声,至于王数,一副欲言又止姿态。   看到霖彩儿脸上也有伤,同样被打的肿着,连歆织心里舒爽了,颇有一种看你过的不好我就高兴了的感觉,狠狠下手就对了,免得吃亏。   一个府里住着,闲话传的特快,其他姑娘都知道二人打架了,一个个窃窃私语,这年头,总少不了喜欢看热闹的。   拿鲁雪来说,这姑娘时不时大笑几声,话里有话,听着刺耳。   连歆织没觉得自己做错,听那些话除了心里添堵,别的倒没什么,随对方去了。   霖彩儿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忍的,窝一肚子气,琢磨如何能把鲁雪当猪一样宰了,一边剁砧板上的肉,一边想。   今日在外面逛了差不多一上午,按照连歆织的想法,小公子应该不会在用过晚膳之后再将她留下各种闲扯,也没什么好扯的,能扯的白日都扯了,反正她和小公子没太多话说,不想,事情并没按照她的想法发展,小公子在用过晚膳之后将她拦住。   丁弥骞笑眯眯的,推着她坐在一把椅子上,说:“我教你识字可好?”   “多谢公子抬爱,奴婢受之有愧。”连歆织想也不想地拒绝。笑话,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种事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没必要拿到公子面前秀。   “抬爱倒是真,受之有愧却是不必了。”丁弥骞摇头,执笔于宣纸之上,从最基本的开始教起。   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她一点不想配合,转身打算走人。   丁弥骞将人拉回来塞进椅子里,口气中带了一抹不容拒绝之意,“不学,卖你进巷子阁。”   身为一个富家公子,整日提巷子阁,看来平日没少去哇。   巷子阁的杀伤力大极,连歆织肩膀一抖,立马乖乖坐好,状似认真听讲,实则内心不停咒骂,强迫人什么的,好生无耻,日后公子头上贴一字条:无耻之徒!   他满意了,神色不再紧绷,恢复如沐春风,对身侧的姑娘循循善诱,嘴巴贴近她耳旁,轻声念着每一个字,一遍又一遍。   连歆织表情呆呆的,心不在焉跟着他念,这样的靠近,确定她能心无旁骛地去学么?心思早乱了好吧,小公子嘴巴什么的,会不会太软,吹得她耳朵热热的。   丁弥骞一直注意她神态,确定她不好意思了,可不好意思的姑娘为何耳朵不红,面上无红晕?一定是天色太暗他没看清,姑娘必然脸红了,她脸红了,必然脸红了。   连歆织每日多了一项任务,和公子学字,她很确定自己智商没问题,不过是笨了一点点,加上公子时不时的靠近,学字进展慢如龟速,她没找借口,都是公子的错。   她纠结脑子是否智商真的不够,丁弥骞也在琢磨,学的慢好,学的太快人又跑了!   时间缓慢滑过,日子一日一日过去,这日,丁大太太又出门了,回来的时候身边带着一个买来的姑娘,那姑娘脸上脏兮兮的,大冬天里穿着单薄襦裙,看着都冷。   婢女们七嘴八舌讨论,以往买进府中的丫鬟都是邱牙婆给物色,丁大太太亲自出门去拎回来一个很少见,似乎从没有过,莫非这姑娘有和不同之处?   鲁雪的笑意味不明,“公子大概是到了该纳妾的年纪。”   纳妾?霖彩儿恍然大悟,咯咯笑道:“原来如此,也对,公子嘛,不可能总守着一个婢女,那个词叫什么来着?叫,叫雨露均沾!咯咯……”   其他人朝连歆织望去的眼神都很怪,跟着笑不停。   连歆织嘴角一僵,默默地继续炒菜,她心乱了么?她心乱了么?她心乱了么?她心乱了么?说没乱你信吗?   她纠结,这种状况不对,与其继续不对下去,丁大太太给公子纳妾也不错,挺好……   云贤阁。   一身墨绿色衣裙的丁大太太从门外走进,脱下斗篷,走至屏风后面,于桌边坐好,跟在她身后的采德放好斗篷,沏上一杯热茶,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采德身后跟着一个有些脏兮兮的姑娘,年纪看似不大,十五六岁左右,一身单薄衣裙,神色拘谨,在丁大太太身前伫立,低首看着脚面。   丁大太太喝一口茶,暖暖胃,不咸不淡开口,“采德,吩咐下去,把春妙洗干净了,等会儿给公子送去。”   “是。”采德一行礼,笑着答应。   春妙姑娘缓缓抬首,面上闪过一丝迟疑,并没说什么,她眼睛很亮,若擦去脸上不干净的东西,能看出是个美人。   惊亭轩。   丁弥骞手捧书伫立窗前,听身后的迎秋声音带抹哭腔说:“公子,大太太这次认真了,姑娘都买回来了。”   “我知道。”应了一句,他继续看书,半点没受影响。   迎秋眼眶有点红肿,擦在脸上的胭脂被眼泪冲的这一块、那一块,整张脸都花了,她不甘心地又说:“公子这真的同意纳妾么?”   丁弥骞神色带着一丝古怪,似乎疑惑她为何如此问,“送上门的,为何不要?”   “我也送上门了,没见公子要……”迎秋干巴巴来上这么一句。   肩膀一耸,他装作没听见。   迎秋垂头丧气往外走,一出门便见董阔背影,他还在劈柴,一下一下……   春妙身世并不差,也说不上好,她爹是个秀才体弱多病,多年来吃药不断耗光家底,家里已经没有更多的银子去抓药,看着躺在榻上不能动的老爹,迫于无奈她把自己卖了,卖给丁府,给丁府的公子当开“荤”丫鬟。   作为一个姑娘,春妙觉得,也就只有这种法子来银子快,丁大太太答应给她一百两银子,如果小公子对她甚是喜爱,会给她更多,所以她要努力。   印象中,大户人家的公子长相并不差,事实也证明这点,春妙对自己将要伺候的公子相貌很满意。   穿上一身干净衣裙的春妙,面容娇艳,整个人透着一股大气,在她打量丁弥骞的同时,丁弥骞也在打量她。   早知道娘的眼光不错,挑姑娘的水准更不错,他摸下巴,从窗前走至桌边,若有所思。   春妙经过专人教导,明白自己此刻该如何做,她轻轻一笑,上前一步道:“公子可要安歇?”   “不急。”丁弥骞摇头,执笔于宣纸之上,在写些什么。   春妙眼珠转转,以为公子在作诗,一般文人秀才在这种时刻多少会写点什么来抒发一下感慨,缓解紧张,想来公子和一般文人如此,并无太大分别,她略显矜持的再上前一步,打算将公子的诗词念上一念,但见那宣纸上的字,她却是一愣。   很简单的几个字,一二三四五……   写这个,做什么?   字迹非常工整,似乎刻意为之。   丁弥骞不急,是尚未用膳,他放下手中的笔,步出房去看一看天色,这个时辰,姑娘快来送膳了。   春妙跟着出去,一眼就瞧见那个叫迎秋的姑娘眼泪汪汪盯着公子,好不委屈的感觉。   春妙抿抿唇,将迎秋记在心里,这将是一个对手。   莫钟也好,连歆织也罢,迎秋从未如此讨厌过一个人,这个人正是新来的春妙。她发现一个非常糟糕的事情,她干不过任何一个新来的,这些和公子多少有点关系的婢女一个比一个厉害,像是这个春妙,刚刚一进府就拿下了开“荤”婢女的位置,当真让人防不胜防。   作为一个新来的,春妙明白自己根基不稳,面对迎秋时不时扫来的恶狠狠目光,她直接选择无视,人总要韬光养晦,才能获得最后的成功。   董阔劈柴弄得一身大汗,他放下手中的活稍稍歇息一下,他自然看出院中的两个姑娘互相瞧不顺眼,也明白二人在争什么,虽然说他支持迎秋所做的一切,但这回有点例外,必须得支持春妙,让她快快将公子拿下,免得迎秋经常惦记。   第四十六章   连歆织过去惊亭轩的时候,院子里的两男两女俱是把目光朝她看去。   被四个人同时盯着看,连歆织一怔,只觉得莫名其妙。   董阔内心感慨一句,三个女人一台戏!   迎秋眼睛亮闪闪的,暗暗琢磨要和对方一起对抗外敌,努力赶走外人。   春妙唇一勾,看来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丁弥骞看得不仅仅是连歆织这个人,更多的是她手中托盘,吩咐一声让人赶紧进屋,他便转身。   饿肚子的公子容易脾气暴躁,这点连歆织清楚,当下不顾迎秋拉扯她手臂,跟随公子进去里间。   连歆织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平静,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姑娘,必然是丁大太太送来的,速度倒是快,她心里泛起了一点小疙瘩。   每日晚膳,丁弥骞都吩咐连歆织一同用,遂晚膳送的是两人份碗筷,而春妙尚未填饱肚子,见桌上多出一只碗一双筷子,以为是公子让人给自己准备的,便一笑道:“多谢公子体贴。”   春妙大方地一坐桌边,手拿起多余的碗筷开吃,期间不忘给公子夹菜。   连歆织“……”抢饭碗的速度会不会太快?   丁弥骞“……”现在阻止是不是晚了?   被人抢饭碗之后摆出何种神情比较好?委屈咬唇?咬牙切齿?总感觉哪一种都不对,一个普通三等婢女比不上开“荤”丫鬟,所以,她暂时退出去吧。   春妙眼见房内碍事的姑娘出去,她笑容更灿烂,手一夹鱼肉,放入口中,淡?没放盐?   丁弥骞食不知味,吃着味道不甚好的鱼肉,一连吃十几口,他知道,那个姑娘又忘记放盐了,她总是在有心事的时候忘记给鱼放盐。   外面,迎秋拉过有点心不在焉的连歆织,小声说:“被春妙挤出来了?”   虽然用“挤”这个字不甚美感,但事实的确如此,为什么她会欲哭无泪,不应该的呀,她用力点头,“原来是□□妙呀,她,她抢我饭碗。”   迎秋一噎,心想,我还没饭碗让她抢呢!眼珠一转道:“那咱得抢回来呀,公子什么态度?”   公子?他正吃得香,连个眼神都没瞥给她,果然是有新忘旧!   连歆织有点不爽,知道这情绪不应该,很快地将其压下去,勉强一笑道:“等会儿我回灶屋吃好了。”   迎秋不想让她这么快就回去,今晚儿可是一个大关,绝对不能让春妙得逞,而春妙的到来也说明不管是莫钟或者是连歆织都和公子没那关系呢,自己要努力,和连歆织一起把春妙挤走。   “回什么灶屋吃哇,你应该上前去打那春妙一巴掌,让她得瑟!”   “你确定不是在坑我?”   “我哪能坑你呀,我是为你好!”   “我没有打人的欲望,所以,你别为我好了。”借刀杀人这一招,别以为连歆织不知道。   迎秋太坏了,偏偏坏不到点子上,和她在一起相处,连歆织有点头皮发麻,总有一天会被坑进去的感觉。   “那,歆织你到底怎么想的,甘心公子被那个春妙抢去?”迎秋有点急。   默默地,连歆织望天,怎么想的呀,“很多东西都很美呀,可是只能看,不能碰,甘心不甘心什么的,没必要,你以前不也是这种想法么,为何变了?”   你以前不也是这种想法么,为何变了?   迎秋一时陷入茫然,是啊,她什么时候变得?变得那么不容易满足?   连歆织很想坐在台阶上,和那个喜欢笑又温柔的迎秋说笑、绣花,可惜,冬季了,不知明年的夏季是否能如今年一般。   冬季的夜晚很冷,连歆织回去灶屋之后吩咐其他的婢女洗一洗碗筷,像类似吩咐其他人干活的这类事,她最近做了很多,从一开始的不好意思不习惯,渐渐地习以为常,她是三等大丫鬟,有权力管其他的小丫鬟,若有权不用反遭白眼,别人不会因为少干一些感激她,反而希望做的更少,不知足。   外面飘起了雪,她走至树桩附近蹲身,脸搭在膝上,树被公子砍了,留下的树桩,似乎也不是很可怜,她也是被留下来的,有一天会和迎秋一样,被公子随手一指赏给某个小厮,迎秋变了,很多人都变了,包括自己。   手摸着树桩,不是很可怜,伤心只有自己知道。   “呦,歆织,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鲁雪路过,咯咯笑两声。   “与你何干。”连歆织眼都没抬一下。   袁岚纤从灶屋步出,笑道:“心情不好是常有的,若拿其他人撒气可不甚妥当。”   “喜欢多管闲事是常有的,若借题发挥可不甚妥当。”连歆织一站而起,扫两人一眼,面无表情转身。   “什么玩应啊,真拿自己当回事啦,也不照照镜子!”鲁雪撇嘴,和袁岚纤肩并肩走人。   不拿自己当回事儿就不用照镜子了么?   连歆织翻个白眼,耸耸肩。   ……   惊亭轩。   丁弥骞执笔于宣纸之上,不停地写着一、二、三、四、五、六、七……   写最简单的字,手中的笔一下一下,缓慢至极,字迹工整,仿佛在教什么人练字。   春妙在一旁看了有一个时辰,看到天色暗沉,能入睡了,她不明白公子为何守在桌边不停地写,这代表何意?比开“荤”还重要么?   一般人家的公子,十三四岁开“荤”的大有人在,拖到快十六岁了,却是少见,春妙觉得,自己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但又知道了点什么?   公子不会有病吧?   听说丁老爷是个药罐子,冬季一到各种汤药吃,公子不会也是药罐子吧?可他身上没有药味呀!   春妙暗暗思索,无法控制地怀疑公子身体状况,若他真的有病,今晚该如何过?   丁弥骞手酸了,额上溢出细密汗珠,他面色阴沉放下手中的笔,走至窗前,负手而立,声音沙哑道:“再等,一个时辰。”   春妙眸子一亮,虽然不明白为何再等一个时辰,但公子能出此言便证明身体健康,无病,她终于不用担心,放松一笑道:“奴婢听公子的,公子会作诗吧,奴婢恰巧会一些,对一下如何?”   丁弥骞回头,意外的看她一眼,道:“你爹是秀才?”   “嗯。”春妙笑,不久前她便和公子说过,他如今再问,想必当初没往心里去。   丁弥骞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地站在窗前,桌上的油灯一闪一闪,用并不明亮的光照着房间。   外间,迎秋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直望着里间,里面的油灯尚没有灭掉,她心里多少舒服些。   到了此刻,她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也许不该去触碰的,真的不能碰。   门被推开的声音,迎秋抬头,是董阔进来了,这个时辰他为何不去睡觉?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董阔声音有点闷,道:“睡不着。”   迎秋勉强一笑,睡不着的,何止一人?   ……   性子很闷的连歆织自小便明白,有些话不说别人一辈子不知道,有些话不讲别人一辈子不懂,不重要的人不理解也就罢了,若因为话少被在乎的人误会,那多可悲,今日,她的可悲刚刚来过。   曾经,爹娶后娘的时候,她以沉默反抗过,无效,以离家反抗过,无效。   把自己搭进丁府,是对是错?   对和错的边界似乎已经模糊。   婢女间竞争力大,她学着去适应,努力不让任何一人算计,闷性子有所改善,讨好主子方面并不比其他人差,更甚的有点讨好过头了,陷入狗腿子的行为作风圈中,有抹恶意的、处处为自己打算的,所以,公子之事若不能插手,浑身的皮肤都跟着发痒。   她这是怎么?多事的奴婢活不长久。   她陷入一种纠结状态中,多管闲事去还是闷头大睡?她已经躺在被窝里,重新起身穿衣也是种麻烦。   话说即便多管闲事去,她能做什么?做点啥能缓解一下可悲心情?   说来说去,连歆织不是为了公子如何,是为了不那么可悲,她想爽一点这个绝对没有错,哪怕牺牲掉公子一点点的东西,哼哼,公子,奴婢虐你可好?   公子身边美人太多,站了一墙角,偏偏她们站着坑不用,浪费地盘,她把人请出去可好?   她会轻轻的,动作缓慢地把人请出去,一点不用锹挖,姑娘们都细皮嫩肉的,一点不经挖,用力过度容易弄坏。   不用照镜子连歆织也清楚自己此刻神情有多猥琐,作为一个刚刚被抢饭碗,心情差极导致没去吃饭的姑娘,她表示,咱很饿呀,饿的眼冒绿光,这便进食去!   大半夜的,忽然从榻上坐起,连歆织弄出很大的声响,吓了房间的其他三人一跳,霖彩儿迷迷糊糊跟着坐起,道:“乔漫,什么声音啊?”   “没事儿,睡吧,尤婆子不可能大半夜来找。”乔漫口气有点不耐烦,头埋进被里继续睡。   王数觉轻,被弄醒了一时半刻再难入睡,隐隐约约她见对榻有人在穿衣服,然后有开门的声音,她知道,连歆织出去了。   半夜去茅房什么的很正常,不过王数不认为对方这会儿去解手,一定是去做点啥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听说,丁大太太把买回来的姑娘送去惊亭轩了……   第四十七章   同为人类,同为女子,同为丫鬟,互相掐架,谁胜谁负?   咳,连歆织想,既然没拿刀去,一定不算掐架,她只是想把人暂时的赶一边去。   偷偷溜进惊亭轩,发现整个院里除了月亮,再无一丝光亮,那个油灯呢,为啥没被点燃?   连歆织半边身子发麻,她来晚了?天呐,谁来告诉她公子睡得这么早,她如何把人拉出来?不对不对,就算拉出来,生米也都熟了……   把大部分时间浪费在纠结上的她,是该有多蠢,就这样默默地转身离去?   一瞬间觉得风太大,吹得人哆嗦,她一定是病了,腿软的想瘫在地上。   心不在焉往回走,走着走着,回去的路线似乎变了,周围有花园,有假山,她以前来过这里,这会儿不知不觉走过,蹲身某个假山下,脸搭在膝上。   惊亭轩的后门,她来此处作甚?不知道……反正,想蹲在这里,前院被占,她蹲后院还不成么!   夜里天上飘雪,冷风吹身上,连歆织整个人都不好了,她也不愿继续找虐,起身准备回去,不想蹲身时间过久,起身的瞬间没站稳,腿脚呈诡异姿势朝一边摔去。   哎呀一声,在她以为会撞上假山之际,撞进一人怀里,对方柔软的棉衣不至于让她摔疼,但也让她把对方当成了一个女人,夜色这么深,她凭借感觉不假思索地道:“多谢姑娘,哎,姑娘为何在公子的后院?你该不会是迎秋吧?”   对方好一阵沉默,空气似乎都因为“她”的沉默而变得更冷,只听“她”声音沙哑道:“迎秋不会那么闲,不会像老鼠一样暗搓搓地跑到别人的后院,不会在别人后院打个滚就回去!”   头皮发麻不足以形容连歆织此刻心情,把公子当成一个姑娘,虽说是在黑夜里,但也是一种不尊重,她抓住对方袖子,干巴巴道:“奴婢不是故意的!”   “哦,你有意的。”丁弥骞把袖子从她手中抽出。   连歆织没再辩解,追着他过去,附近没见着春妙身影,也就是说公子极有可能是独自一人来此,何时来的?在暗处观察多久了?自己傻子一样蹲着发呆被瞧去多少?好吧,这大概不主要,主要是公子和春妙那啥没那啥?她好意思问么?   直白的问肯定不成了,不直白的问公子会告诉她么?   羞涩,对这事,她关注太多,把脸皮啥的丢一边去了,公子这个事件关键人一定不会不好意思的,男人嘛,脸皮总是厚的……   绕着公子转几圈,在他附近走了一地脚印,她愣是没找到比较好的措词,不好开口呐!   夜色下,人的神态看不那么真切,不过丁弥骞能感觉到眼前的姑娘在抓耳挠腮,他轻笑一声道:“你有话对我说?”   有,很多……   眼珠一转,她问,“公子沐浴了么?”   丁弥骞挑眉,“嗯。”   “几次?”   “一次,有问题?”   “一次?一次好哇,一次好。”   一般睡前沐浴一次很正常,若和姑娘那个啥了还会再沐浴一次,如今公子只沐浴一次,变相地证明了没和姑娘那个啥,真是喜闻乐见。   连歆织乐了,丁弥骞未必迷糊,他笑的大有深意,“作何来后院?”   被你刺激的,虽然很不想承认,也一个劲骗自己,她还能自我欺骗多久……   “奴婢想问公子饿不饿,见惊亭轩没有一个房间点着油灯,想来是不饿了,走着走着就过来后院了,奴婢这就回去。”   原来只是问他饿不饿……   丁弥骞眯眼,之所以棉衣过软是穿的不那么整齐,有点蓬起,有点乱,他正宽衣解带准备睡了,耳听外面有脚步声,他略一思索扔下春妙独自一人出去,跟着院子里垂头丧气的姑娘一路来到惊亭轩后院,他站在假山上看了良久,看着她不怕冷地蹲在雪地上,不经意记起当初蹲身树下那会儿,他当初的表情一定也很傻,只是不曾傻到流泪。   她哭了,他想上前去,但迈不开那个步子。   她哭了,他略有无措,面对这个姑娘,他种种手段总会有些使不上力。   她哭了,不是想问他饿不饿,他知道。   “我饿了,带小爷一起回去。”抓住她手臂,他神情有点不自然。   可以、可以带回去么?可以抱走么?   连歆织猜想,眼眶一定红了,风吹得很疼,不过和心底忽然升起的一股暖意相比,这点疼不算什么。   没经历过的,无论什么,连歆织从来不能很好的理解,比如说色,色到底由何而来?作为一个姑娘,和色沾边,是不是有点不靠谱?但这会儿她真的有点不靠谱了,明明只是被公子牵着袖子,她反而想把手送过去,让对方使劲的摸摸,她是不是色了?   一个不靠谱的姑娘被一个饿肚子的公子牵着袖子,嗯,这个公子可以领回去,她做一大桌子好菜,弄点好酒,把人哄得晕头转向,此为目标。   大半夜的,连歆织引上两个灶,第一个用作烧热水洗菜洗肉,第二个用来煮饭炒菜,其实第三个灶引上能在更短时间内做好夜宵,但她一个人看不过来,腾不出太多手,旁边看着的公子那能指望么?   丁弥骞坐灶屋一角,身下的椅子很高,长腿搭在一个灶上,看似悠闲,腹中并不如何饥饿,他来此只是想跟她回来,看她忙活,被人伺候十多年,他没什么太大感觉,但被这姑娘伺候的感觉似乎又不一样,看她为自己忙来忙去,他内心深处会生出一抹异样。   思及惊亭轩里的春妙,他又发愁,不过是一个开“荤”的姑娘,任何一个都可以,但找一个自己中意的更不错。他看上一个叫莫钟的姑娘,那姑娘没看上他,他看上一个叫连歆织的姑娘,那姑娘又傻又蠢,一点不明白他的暗示,难道他暗示的不够?   宵夜很快做好,连歆织搬来放置一旁的桌椅,托盘端上去,菜香味散开,她肚子快跟着香味叫了,招呼一声大爷似的坐在一旁的公子,她先开吃,人要饿扁了。   丁弥骞起身,从一个椅子坐到另一个椅子上,眼前的姑娘吃饭动作十分快,没用晚膳么?   连歆织可不就没用晚膳么,她才不承认被气饱了,这会儿瞧见饭菜眼冒绿光。   他忽然问了一句,“若我没在此处吃夜宵,你还会在菜里放肉么?”   捏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她直觉认为这不是个好问题,不动声色回道:“自然不能放肉,肉都是给主子吃的,奴婢哪有那个福气,这次借了公子的光,一尝肉滋味。”说平时没少开小灶吃肉么?那在作死。   “每次和我用晚膳,你都在一尝肉滋味。”丁弥骞手中筷子一夹肉,筷子在她面前一晃。   咳,她眼神躲闪一下,能和公子一同用膳,她这个婢女似乎有点不同,那这个不同究竟有多少?她让“不同”继续发展,继续扩大,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对不对?   惊亭轩。   春妙一脸冷漠地坐在榻上,任谁在快要睡觉的时候被打扰都会生气,特别是和公子准备那啥那啥的时候,公子竟然丢下她跑了?   说外面没谁把公子勾走,她是绝对不信的,思及看自己不顺眼的迎秋,她觉得问题出在对方身上。   等了好久,公子没回来,春妙等不下去了,猛地一摔桌上茶杯,消消火后收拾一番房间,地上茶水擦干净,抚颜一笑,缓步迈出房门。   迎秋躺榻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培养出一点睡意,没等做个好梦便听敲门声,她把被子蒙在头上装没听见,奈何敲门声越发大了,她不去开门就一直敲,一直响,根本别想让人睡好。   迎秋叹气一声掀开被子下地,随意披上衣裙,她这又是得罪哪路大神了,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公子被别人抢先一步占去,她已经够难受了好吧,谁还来找?别是同一院里没事闲的董阔,如果是他,她一定把人骂回去。   人生最意外的,莫过于半夜情敌找上门。   迎秋有点蒙,闹不明白春妙为何过来?莫不是公子有事?   春妙有打人的念头,但为了保持在公子心中的好印象,她忍了,扯出一个不是微笑的微笑,淡淡道:“不请我进去么?”   “不请。”迎秋摇头,道:“如果你是过来炫耀的,那么请走。”   春妙怒,“你是在向我炫耀吧?”   莫名其妙!再说下去迎秋觉得自己会被对方的无理取闹刺激到,索性门一关准备睡觉。   过来找公子回去的春妙自然不会轻易让门关上,硬是用两手撑着门边挤进去,顾不得形象,将人一把推开,冲进屋内。   迎秋被推得一撞桌上,怒,太放肆,不就是给公子开了个荤么,至于如此嚣张不把人放在眼里,她赶紧跟着进屋,两句话没说上,内心都憋满火气的两个姑娘大打出手,在地上滚了好几滚,互抓,互挠……   丁弥骞压根儿不知道他半路撂挑子行为给一个姑娘造成多大打击,更不知道这个姑娘凭借猜测一怒之下跑去找另一个姑娘要人,人没要成,各种误会生出,两人打得一地鸡毛。   他正灶屋里吃好喝好,不亦乐乎……   第四十八章   丁大太太肃容端坐桌边,对跪在膝前不远处满脸惊慌的婢女选择无视,自家儿子性情如何她清楚,没有太过分的原因不会夜里弃人独走,兔子不吃窝边草,原因绝非出在迎秋身上。   春妙双颊红肿,昨晚被迎秋揪住头发狠扇耳光,丁大太太根本没有为她出头的意思,她心中恼极,跪在大堂里双拳紧握藏于袖中。   丁大太太何等人,一眼瞧出春妙隐藏眸底的怒火,不禁冷笑一声道:“公子的心你得不到,公子的人你还拦不住么?有本事尽管去使,别有点小事就大惊小怪跑来,小题大做。”   “是。奴婢明白,奴婢告退。”春妙咬牙,忍住身上的酸疼,一路退出云贤阁,内心深处有抹凄凉,体会到大户人家斗得冷漠、阴暗、复杂,明白一切都要靠自己,迎秋,给她等着。   给人做丫鬟的有几个没背过黑锅,习以为常了好不?但迎秋可以指着天说此次的黑锅又大又黑,压得人喘不过气,差点把脸搭上,她差点被春妙那个女人的长指甲毁容。   迎秋哭得惨兮兮,跪丁弥骞腿边抹泪告状,“呜呜公子,奴婢为你端茶递水多年,伺候前伺候后,面面俱到,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凭什么被春妙打,她就算是公子的人了也还是个婢女,这才刚开始呀,日后她岂非整日以虐.奴婢为乐?奴婢一人被打也就罢了,但保不齐某一日连歆织会跟着被打,公子,不守规矩的丫鬟不能纵容哇!呜呜……”   拖连歆织下水,以达更好的效果,变相说明春妙无理取闹胆大妄为,处处针对公子身边婢女,如此罪恶深重必须处罚。   连歆织在外间候着,听里间声音清楚,她忍不住一摸鼻子,公子被她领走了,但别咒她被打呀,脸肿什么的太难看,被霖彩儿抓过一次就够了。   没有太过分原因弃人独走的丁弥骞此刻正盯着自身衣摆看,不确定是不是被丫鬟的眼泪鼻涕糊了一把,昨夜去吃个宵夜罢了,引出如此多乱子,临走之际和春妙说过可以一个人先睡不必等他,结果这话似乎没有用,让无辜的迎秋被找麻烦,他该管一管了,不过春妙此刻跑去云贤阁,他娘最好别插手让他不好办。   丁大太太可以说是很了解儿子,对此事并没插手……   丁弥骞从里间移至大堂而坐,静待春妙而回。   没待多久,春妙双颊红肿地步进惊亭轩,水汪汪大眼饱含委屈,用脚趾头猜也晓得她离开这段时间迎秋在向公子告状,丁大太太撒手不管,被迎秋先下手为强的她吃亏极了,必须对比可怜找回场子。   远远地对丁弥骞温柔一笑,适当地用帕子半遮面容,春妙并未如迎秋一般跪倒他膝前,而是行一礼退至一旁站好,摆明了她的态度,她没错,但她被打了很可怜。   丁弥骞心情多少有些复杂,都宽衣解带了还将人丢下是有不妥,但身为一个婢女不该跟着冲动,他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桌面道:“收拾细软,今日你便出府,”   把人原封不动退回去,虽然不尽妥善,却好过继续留在府中耽搁。   春妙救父卖身为银子而来,没到手大笔银子自然不肯轻易离开,买都买回来了,想将人赶走却是不易,她心知公子比丁大太太好惹,便一行礼不卑不亢道:“公子赶春妙走,可知春妙回去后该如何自处?与其受人闲言碎语之苦,不若一吊细颈就此了结。”言罢,她就头朝大堂内的一棵粗壮柱子撞去,大有撞死当场的架势。   丁弥骞脸色一变,从椅子上一站而起将人拦住,道:“何必想不开,我送你白银百两,够你多年花销。”   春妙顺势撞入他怀中,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眼底闪现一抹精光,“家父抱病在身,常年卧榻,白银百两却是不足。”   把人从怀里推开,丁弥骞面无表情,“你的应有价值不多于百两,令尊身为男子,未卖进丁府,却是无法估量其价值,给百两足以,你且先回。”   春妙瞬间面色大变,咬唇,身子摇摇欲坠,“你怎可侮辱我父?”   “自甘堕落,何须他人刻意侮辱。”扫她一眼,丁弥骞重新坐回椅上,“你若不回,则以三等婢女身份暂住,月例半吊,连织可为你安排住处。”   咬牙,春妙纵有不甘,只能暂且如此,退出去和一个叫连织的姑娘打招呼。   听春妙称呼自己为连织,连歆织眨眨眼,道:“歆织,望别叫错。”   春妙脸一白,只当公子记错名了,既是名字记错,眼前的姑娘在公子眼中应是并不重要。   给三等婢女安排住处此为尤婆子权力,连歆织并不逾越,将人带至尤婆子身前她转身离开。   春妙识相地给尤婆子塞点铜钱,让给安排好的活与房间,顺便一探公子平日喜好、和平日比较受他宠爱的婢女。   尤婆子掂量一番手中铜钱,笑眯了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春妙,“……”   惊亭轩的大堂,迎秋欲言又止,让春妙留下未免太过便宜她了,真的赶人走又要给白银百两,她有意说公子太大方了。   看出她心中所想,丁弥骞摇头,道:“女子名节之重,百两白银如何能买。”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如水,连歆织每日有时间就去和丁弥骞识字,一个教,一个学,她如今认识很多的字了,特别是他玉佩上的骞字,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字。   迎秋脸上的红肿渐渐消了,最近略有心不在焉,挨打的是她,得便宜的是连歆织,她觉得自己亏了,亏的厉害。   董阔在一旁安慰,没事,不就是为他人做嫁衣了么,他没少做这事。   迎秋笑,其实董阔也不错,只不过她心大了,有点收不回了。   作为一个姑娘家,春妙是完美的,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便是去灶屋忙活她也能做到最好,她炒菜的手艺日渐加强,快要赶上连歆织了,她嘴巴很甜,很容易和其他人打成一片,时日一久,其他人隐隐以她为首,哪怕她还不是三等大丫鬟。   后面有一个非常优秀的姑娘时时刻刻追着,连歆织压力颇大,无论是鲁雪或者袁岚纤她都不惧,唯有春妙令她感受到威胁,三等大丫鬟的帽子不算什么,但若丢了,被降为普通婢女,平日里干的活会加重,闲着的时候没有多少。   最近一段时间她忙于和丁弥骞识字,有很大进展,若在此刻丢了三等大丫鬟的帽子委实不妥,何况春妙处处针对她,真被抢了三等大丫鬟,她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连歆织清减不少,瘦的下巴有点尖,双颊上的肉瘪瘪的,丁弥骞每日和她相处,很容易发觉这点,以为她对识字的速度有压力,便减缓了教的速度。   识字虽然辛苦,但连歆织不至于笨到瘦下来,她急的是三等大丫鬟名头快被顶下去了,尤婆子最近有将她换掉的意思,那她来公子住处能逗留的时间将大大缩减,保不齐日后都没机会再和公子识字。   她有点难受,想让公子加快教的速度,偏偏脑子里仿佛有团浆糊,很简单的字都记不住了。   察觉出她情绪不对,丁弥骞一摸她发顶,询问道:“眼眶略黑,你近日没睡好?”   连歆织点头,犹豫道:“那个,把春妙提升成二等婢女如何,让她端菜去!”   “二等婢女呀,那她每月会多拿半吊钱,你舍得?”丁弥骞笑。   多拿半吊钱,多拿半吊钱,二等婢女嘛,多拿是应该的!   搔搔头,连歆织手指对手指,磕磕巴巴道:“尤,尤婆子待春妙,嗯,那个有点好过分了,可能没几日就升她大丫鬟。”   “哦,你的意思是尤婆子和春妙有亲戚关系,以权谋私?”丁弥骞一副沉思状。   “那倒没以权谋私,主,主要是,春妙升上来的话,会影响奴婢过来的时间。”连歆织抓耳朵。   “影响你过来的时间,也就是影响你我二人独处的时间,确实不妥。”叹气一声,丁弥骞两手撑在桌上,和坐椅子上的姑娘对视。   被他这般垂首盯着瞧,连歆织一瞬间觉得有点热,不自然的侧头,轻声说:“就,二等婢女。”   丁弥骞抬起一手揉她耳朵,“也不是不可以,等我心情好的。”   “那,那公子何时心情好?”眼巴巴的,望着他下巴。   “你不觉得最近发展的有点慢么?”丁弥骞笑,“加点速度如何?”   “不,不要!”她不假思索摇头,隐隐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过她不想。   “那我若加速了你又当如何?你长得比我小,力气没我大,你耍得过我么?”把人从椅子上拉起,让她背部贴在房里的柱子上,他说。   “身为男子,和姑娘比力气,不厚道!”她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神色闪过一丝懊恼,“奴婢在说正事儿。”   “我也在说正事儿。”丁弥骞朝她靠近,“你不让我高兴,我如何为你办事儿?”   你若高兴,姑娘不是要把自己搭里了?搭里的过早不妥哇,看看迎秋,至今还守门绣花,她不想一守别人房门几年,连续不断地绣花……   迎秋打个喷嚏,揉揉鼻子,和董阔继续说。   第四十九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伫立院中的连歆织望天,她终于把春妙送上二等婢女,三等大丫鬟名头保住,没少被尤婆子用小话捏,大意上是说她卑鄙,她耸肩,卑鄙就卑鄙吧,二等婢女每月月例一吊钱呢,保不齐春妙会过来感谢。   春妙气都来不及,哪能感谢,在她终于快要将连歆织和公子独处时间挤掉之际突然被提升为二等婢女,她挠人的心都有,每月多出来的半吊钱哪能比得了攀上公子之后得到的大把赏钱,当奴婢的拿钱按吊算,当公子的女人拿钱按两算,根本不能比。   每日去灶屋取菜端菜,春妙都不忘瞪连歆织,搞不明白这个喜欢耍心眼的姑娘如何得了公子青眼。   连歆织表示,日久生情你懂么,你懂么,不过这个词貌似不靠谱,迎秋就没能靠这个上位。   她掐着手指算,她挤走了莫钟,嫁走了迎秋,赶走了霖彩儿,顶走了春妙,嗷呜的狼吼一声,战力太强悍,日后的目标,绝对是挖走任何一个可疑姑娘,挖光公子的墙角,独占欲很强有没有?   ……   一年之中最喜庆的日子莫过于除夕,大户人家过除夕和普通平常人家不同,不论在吃食生活用物上或者其他方面都很讲究。   连歆织忙于炒菜,炒菜炒菜再炒菜,喜庆的日子上,一连十几日她都没多余的时间去识字,每日做的很多桌菜主子根本吃不完,即便有婢女小厮跟着抢吃也剩下太多,丁府不吃剩菜,一连十几日这菜顿顿剩,顿顿扔,丁府后门处聚了一大帮乞丐,等着每日扔的剩菜剩饭。   不只丁府这般,其他很多大户人家俱是如此,婢女们聚在一起闲聊心疼极了,这剩菜剩饭若换成银子,能换多少啊,太浪费,给她们添两件新衣服也是好的。   说到衣服,广封城的表小姐沉月含过来走亲戚,衣裙一箱一箱搬,羡煞旁人。   提起沉月含,连歆织又一次记起被扇耳光经历,她连尤婆子扇的耳光都找不回,更别提沉月含的,有些场子注定一辈子找不回,虽然她很想扇回去。   有的婢女就说了,表小姐都十六七岁了,上门提亲的都快把沉府的门槛子踏烂,也不知道表小姐是否还在等着柳三公子。   又有婢女说,那是提亲的没长眼,表小姐被卖进巷子阁过,很多人都知道,去提亲的无非是看在偌大的沉府,看在沉老爷面上,不然哪,以表小姐经历过的那些事儿,哪个大户人家公子敢要。   有些婢女口气中带着幸灾乐祸,沉月含卖莫钟不成,险些把自己搭进去的那类蠢事,很多人都知道了,正应了那句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想当初,莫钟在一众婢女中也算得上是一个“传奇”,第一个被小公子看上,第一个敢背着小公子和其他人乱来,第一个敢弃了小公子和柳子奇跑,第一个被沉月含卖而安然无恙走出巷子阁,这姑娘有太多的第一次,据说现今没和柳子奇成亲是因为阮府的老爷看上她了。   阮府的老爷阮玉城三十多岁,做药材生意,也是大名鼎鼎,妻妾成群偏偏一子未生,很多人偷偷传他身有疾病,影响后代,不过不管他是否身有疾病,他银子大把是真,比柳子奇还要在上,难怪莫钟要在两人间犹豫了。   有婢女口气酸酸的说,莫钟太好运,这好运真该分给别人一些。   鲁雪在一旁笑,“想好运呐,烧香拜佛去吧!”   王数忽然道:“我从小便信佛,也没见得哪里好运,顶多是比普通人过的正常些,佛让我们一生平安,平安既是福,好运不好运的,事在人为。”   其实王数更想说,看别人有的,就眼红,说别人好运,这有点不正常,嫉妒心太强,佛也拯救不了。   这会儿的天正冷着,婢女们躲在灶屋里你一句她一句,尤婆子拍掉身上积雪步进来,口气有点不好地说:“表小姐要吃猪蹄儿,赶紧拔毛去,赶不上晚膳吃,等着被拍板子吧!”   不暖和的天气里,手指略硬,拔毛费劲,连歆织一看刚刚长出头的指甲,剪了吧,虽然有点心疼。   霖彩儿家里杀猪,对猪蹄儿最熟悉,当初和她一同来丁府的婢女都是由她来指挥拔毛的,想想那个时候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反而挺幸福,也不是说现在不幸福,明白的多了,顾虑也就多,再没那种轻松心情。   尤婆子没忘记霖彩儿的祖传玉佩,碍于有小公子插手,她再没敢明目张胆找茬,不过时常给穿小鞋是有的,比如这次的拔猪蹄儿,给她多分了两个。   霖彩儿坐在小板凳上有点气,看看连歆织盆里的,又看看自己盆里的,有种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和连歆织作对,她是不是错了?   连歆织拔毛拔得无趣,被对面时不时看过来的小眼神弄的浑身发毛,她纳闷了,今个儿霖彩儿有点不正常啊,吃啥受刺激了?是不是其他人提到柳子奇,她就又不爽了?   讨好一个人啥的,霖彩儿觉得特不容易,尤其是讨好的对象被自己挠过,不过她也受够了总被尤婆子刁难,现在对连歆织示好,会不会太晚?   沉月含一人自然吃不完二三十个猪蹄儿,她在跃马镇和不少的姑娘有交情,趁着节日,往丁府领来三四个姑娘,猪蹄儿主要是请她们吃。   灶屋婢女多,猪蹄儿分巴分巴很快拔完,洗洗蒸蒸,忙活起来。   反正猪蹄儿那么多,连歆织思索片刻,直接给丁弥骞拿去两个,至于为什么是两个?请别把她的嘴忘了,日日和公子共用晚膳,她都养胖了,养肥了,养叼了。   连歆织没想过会那么快和沉月含碰面,在惊亭轩见到对方之后她一愣,觉得自己托盘上的猪蹄儿可能不保。   沉月含已经把连歆织是谁给忘了,挑剔的眼神一扫她,并无太多其他情绪,侧过头继续和丁弥骞谈话。   丁弥骞摆手,让过来送膳的姑娘放下托盘,人回去。   连歆织点头,有点肉疼不能把猪蹄儿吃到嘴,敢情因为沉月含四处蹦跶跑到别人的院子里,害她到嘴的猪蹄儿飞了,放下托盘,转身走人呢。   沉月含来找自家表弟作何?最近她很有压力,出门便被人议论,说她进过巷子阁,她倍感烦躁,这些话既不能和爹娘多谈,又不能和其他姑娘相说,唯有找知道事情真相的表弟倾诉,没错,她是来倾诉的,一大堆不好的情绪全部倒出,说完之后她爽了,随意看看表弟托盘上的盘子,咦?里面是猪蹄儿?   “表弟,你也喜欢吃猪蹄儿呀?”   丁弥骞淡淡地扫一眼,大概某个丫头喜欢吃,他不置可否地耸肩,“你不回去陪领进府的姑娘?在惊亭轩耽搁太久不妥。”   沉月含摇头,“有姑姑陪着呢。”   “我想送客。”丁弥骞毫不客气道。   “你!”沉月含眼一瞪,人家都赶人了,她只能不甘不愿走人。   话说回来,连歆织作为一个嘴巴比较馋的婢女,她真的有那么容易就被打发走、灰溜溜回去灶屋么?显然是不可能的,她躲在外间的墙角处画圈圈,腹中饥饿,恨不能一把将沉月含揪出来,猪蹄儿什么的快放开,让她来!   迎秋坐在桌边绣花,眉眼带着笑意,道:“我就知道你会很快地出来,怎么样,不能陪公子用膳的感觉爽不爽?”   连歆织翻个白眼,“你现在很爽对不对!”   “那是自然!”   沉月含气冲冲回去后,连歆织眼睛亮闪闪的,噌地一声从蹲着的墙角处站起,小跑着冲进公子里间,“奴婢的猪蹄儿呢,有没有被抢!”   丁弥骞摇头,“你眼里只有猪蹄儿,可有我的存在?”   “你可以变成猪蹄儿!”连歆织想了想,道。   对眼里只有吃的姑娘,他深感无奈,他似乎是用食物将这姑娘套住的,比如第一次的肉,后续的肉,让她吃到嘴里她就乐,“你不觉得最近有点胖?”   胖?这么一个令姑娘伤感的字,为何轻易说出来,很得罪人不知道么?   连歆织有被得罪么?有,她敢发火么?不敢,对方说的是实话。   除夕是很喜庆的日子,包括除夕之后的很多天,日日大鱼大肉,不只她一个胖了,府中婢女都肥了一大圈,她相信明年春天自己会瘦下来的,所以,这会儿多吃点没关系,饿着自己的胃非常可耻,太凶残。   “公子,你没照一照镜子么,你最近也胖了。”被打击了,她只能打击回去。   “我只是胖了需要胖的部位,镜子照不出来,何况也不方便照。”   “那我也是胖了需要胖的部位,镜子照不出来。”连歆织眼珠一转,也这么说,在她想来,公子是在狡辩。   丁弥骞一瞬间似笑非笑,“你哪里胖了,需要我帮你摸摸?”   那你哪里胖了,需要我帮你摸摸?   连歆织张了张嘴,直觉的认为把这话反回去貌似不对?她也不吭声,继续吃。   “每次给我做的晚膳,都进了你的肚子,你为何就没点愧疚感?”   “我愧疚了,我很愧疚,我愧疚了,我很愧疚!”   “既然愧疚了是不是该有所表示?”他拿筷子夹菜,吃几口,和她一块啃猪蹄儿。   “猪蹄儿都给你了,还要表示!”她捏着手里快没肉了的猪蹄儿,有点可怜巴巴。   “一人一个很公平,你太贪心。”丁弥骞笑。   你若不给机会,做奴婢的哪里敢贪心!念头一转,她笑,“公子是个好人!”   “你确定在夸我?”   “不确定!”   第五十章   除夕这样的节日每户人家都要过,丁府在一连热闹十几日后放一些婢女回家过节,虽说节日来的晚,但每个婢女额外多出一吊钱的打赏。   丁府家大业大,不可能在同一天里打发走所有婢女,遂婢女分批回家过节,连歆织在第一批人中,有三天假期。   收拾细软,她并没把全部银钱带回去,如同上次回家一般只带回一吊,其余的用帕子包好放置小铁罐儿中,藏于榻下的小土坑里。   上次和穆燕搭伴走,这回只有自己。   说实话,对于能回家三天,连歆织没有多少期待,除了见一见爹,问候一下他的身体,似乎没别的事,那个家,没有属于她的地方、属于她的气息,再找不回往日的熟悉,在原本的闺房住着还没有丁府的屋子住着舒坦。   赶在除夕过后回去,两手空空的有点不妥,她走在街上一扫街铺,随意挑一间糕点铺进去,买一些糕点包好,拎着油纸包朝老牛巷方向去。   连歆织自问挺小气,女孩子一般喜欢吃甜味,甜甜的糕点,她偏偏买回去酸的咸的,不让继妹韦香姿吃顺嘴。   哪怕除夕过去了十几日,日子过的还是热热闹闹,年味十足,家家户户门上贴着对联,连家的院门上就贴着一副,以前的她不认识上面那些字,现在勉强能认出,为什么说勉强?这字没有丁弥骞写的好看工整,她自然看不太明白。   使劲敲一敲门,待得好一会儿才有人拉开门栓。   这个时辰,连大冬还在街上卖糕点,遂过来开门的是她后娘陈氏。   陈氏非常意外连大冬亡妻之女赶在这个时间回来,毕竟除夕那日,人都没被丁府给假,这年都过完了人回来干啥?当然,她不能把人拦在外面不让进。   又一次面对后娘陈氏,连歆织内心挺复杂的,不为别的,看见别人的娘,难免记起自己亲娘的好,泛起思念,所以她不喜欢后娘,那只会令她情绪更加低落,想念娘亲。   韦香姿和一个姑娘在院子里踢毽子,玩的高兴,一点没注意有人回来,直到她娘咳嗽两声她才抬头,这不抬头还好,一抬头就不开心了,她那个名义上的姐姐又回来。   旁边的姑娘好奇连歆织,拽拽韦香姿衣袖,问,“这人谁呀?从没见过呀?你家亲戚?”   韦香姿撇嘴,心想你哪壶不开提哪壶,不情不愿开口,“我和你埋汰过的那个姐姐。”   “哦。”这姑娘恍然大悟,道:“得了,你家该鸡毛一地了,我还是先回去,有空再来找你玩。”   什么鸡毛一地呀!   韦香姿又气又急,跺脚,也不拦人。   连歆织那个乐呀,看来继妹妹真的不拿姐姐当回事,当着她的面就敢说埋汰过她,他娘的猫叫,真以为她好欺负以为她不会骂人吗?不会埋汰人她还不会恶心人么?   当然,她连歆织这次回来是看老爹身体是否健康的,不是和继妹妹吵架挠在一起的,绝对不弄成一地鸡毛,怎么说过完生辰的话她就十四岁了,哪能和继妹妹这类小孩子一样说吵就吵,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哼!   拎着手中油纸包,她径自往屋走。   陈氏一句话没有,冷淡的很,韦香姿偶尔用小话捏一下,这个差不多换了名字的家,连歆织暂时待住了。   坐在桌边喝一口茶,反正呢,她就待三天,再如何受气都能忍,她比乌龟强。   韦香姿独占欲很强,容不得旁人和自己分享任何一个事物,所以她看不上连歆织,觉得属于自己的宠爱被夺走,她处处找麻烦,闲不住。   韦香姿把茶壶故意摔在地上,一点不认为自己有错,得意洋洋道:“我不是故意的,你自己捡起来吧。”   茶壶里的水淌了一地,热水冒着气,连歆织闭了闭眼,阴暗地想着这水怎么就没多溅出来一些,溅到继妹妹裙子上多好。   连歆织一瘸一拐坐到榻边,脱掉鞋袜,撒出来的茶水弄湿了她的鞋子,脚背一片烫伤,有起泡意思,疼极了,她不想让人捡笑话遂一声不吭。   韦香姿抿唇,心想你忍哪,看你能忍到何时,她就坐桌边,等着对方忍不住疼大哭。   连歆织拿回来的细软中放着一些跌打损伤散,也不知对烫伤是否管用,她拿来涂上,这样的伤不可能在短短三日时间内好,回去丁府后指不定多麻烦,大冬天里要穿厚厚的鞋袜,有碍对烫伤的恢复。   油纸包里的糕点她都自己吃了吧,反正酸的咸的她都能吃,各种喜欢,各种重口,一点不分给韦香姿。   涂好药的左脚搭在榻上,她直接拿起手边油纸包,拿出里面的糕点开吃,人在生气郁闷之际胃口特好,所以她比平时更能吃了,嘴巴塞得鼓鼓。   韦香姿嘴巴馋,见不得别人吃的时候自己在一旁看着,她咂巴咂巴嘴多少要点脸,没上前去拿对方的糕点,从椅子上站起去翻柜子,今早儿连大冬做了很多糕点拿出去卖,也留家里不少,她吃那些去。   娘的!   连歆织暗自咒骂一句,在丁府待得久了,她都忘记老爹是卖糕点的,家里什么口味的没有,还差自己这点酸的咸的?买糕点回来真失策,不过没关系,买回来就是意思意思,如今对方不愿意她意思意思,那就算了。   话说上一次回来,没少和这母女二人吵,吵的连面子活都懒得装。   韦香姿觉得自己够能吃了,但是她发现,比起连歆织,自己这肚子真没撑进去多少东西,同样大小的糕点,对方吃进肚子里的有她吃的两份还多。   韦香姿问了,“你打算在家住几天?”   连歆织舔舔手指,“用得着告诉你么?”   “你不告诉我,我成天收拾你!”   “收拾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你别嘚瑟过头遭雷劈!”连歆织笑,笑的不怀好意,“听说啊,那些不遵孝道不尊长姐的人,大部分被雷给劈了,劈成院门外的石头,很久以前有人传,所谓的震门大石,是一些丧尽天良的人在下跪,求爹娘原谅,变成石头来尽孝道,你也想以跪着的姿势变成石头么?很好啊,我举双手支持!”   “你!”韦香姿气得满脸涨红之色,她就是觉得对方法胃口那么大,会把好东西都吃光的,问问对方会住家几天,和她抢几天的好东西,结果闹出什么被雷劈。“别以为你嘴巴厉害我就说不过你!”   “事实上你的确说不过我!”连歆织挑眉,脚背疼死了,只有嘴巴不停地吃能转移注意力。   “你的嘴也就只能用来吃了。”韦香姿咬牙,“你和猪一样,你都侮辱了猪。”   “是么?我是猪?那你和猪抢闺房住,你喜好可真特别。”笑嘻嘻地一扯橙色帐幔。   韦香姿跺脚,举起茶壶扔过去。   这可真是大爷!   连歆织赶紧起身让开,庆幸茶壶里没有热水了,不然她腿脚不便真的躲不开,再被烫成满脸麻子可就糟了。“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小人呐!”   哼一声,韦香姿推门出去。   连歆织擦一把额上冷汗,舒口气,没闹出一地鸡毛,闹出一地茶水。   ……   连大冬很晚的时候才回家,坐桌边等吃饭,揉揉酸麻的腿,听陈氏说大女儿回来了他一愣,人呢?   听外面有声音,连歆织忍疼穿上鞋袜,一瘸一拐出去,她左腿暂时算废了,和瘸子一样,“爹!”   除夕那日女儿没能回家,连大冬挺失望的,和陈氏一样没想到女儿会过完除夕十几日后回来,乍一见到她一瘸一拐的不禁怒了,道:“这当个奴婢还没有个性命保证,瞧你伤的,明个别去了!”   韦香姿眼神躲闪,有点心虚,偷偷瞪一眼过去。   连歆织收到继妹妹警告的眼神,一乐,道:“当奴婢我吃好喝好,特自在,反倒是回家了被人用茶壶摔,烫伤了脚,回去丁府指不定耽搁干活,会扣不少的月例。”   连大冬一心以为丁府给了女儿亏吃,不想这伤竟是回家烫的,他眼神不善地扫过陈氏,陈氏再不懂事也不会如此,他眼神又朝韦香姿看去,沉声道:“可是你摔茶壶烫伤你姐?”   韦香姿掐腰站起,有点不服气又有点心虚,强硬道:“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她把茶壶放桌角,一碰不就掉了么!”   “若有心,我即便放它于房顶,它也会被碰掉。”连歆织翻个白眼,慢腾腾坐到桌边,筷子敲打碗,敲出清脆声响,道:“该吃饭了吧,我饿。”   连大冬打算训斥韦香姿几句,不过见大女儿没有追究之意,他欲言又止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生疏了。   陈氏面色十分不好,端碗筷上桌,勉强一笑道:“谁家孩子多了不吵个嘴,既然不是故意弄伤的,就都别气了。”   连大冬哼一声,不想说一些有娘养没娘教的话,坐椅子上端起饭碗。   连歆织给个死鱼眼,不气可以呀,至少让某个没长脑子的姑娘承认是故意的吧?一边让别人不生气一边不承认罪行?做坏人可真容易。   上一次回家,面对连大冬,她尚存一些委屈之心,如今,除了内心复杂点,似乎没别的了,爹么,当老子的,总会娶妻,不是陈氏这个后娘也会是别的后娘,不是带韦香姿这个继妹妹也会带别的继妹妹来。   第五十一章   一个人经常在另一个人面前晃,晃来晃去,晃得久了,当一个人突然不在另一个人面前晃的时候,另一个人会很不适应,这套说法放在丁弥骞身上很合适。   换一个婢女给他做饭,换一个婢女给他送膳,换一个婢女……   “公子,奴婢炖的清蒸鲤鱼,味鲜肉嫩,汤美可口。”一身青色衣裙的春妙,笑吟吟介绍菜色。她特意去求尤婆子,让她为公子做饭。   习惯于连歆织做菜味道的丁弥骞,对春妙做的菜兴趣并不大,但他总不至于饿着和自己的胃过不去,当下拿起筷子一夹,鱼肉味道确实不错,也没忘记放盐。   看他表情春妙也知道自己这菜做的很成功,“日后的两天由奴婢为公子做饭可好?”   丁弥骞点头,没多说。   春妙觉得他太沉默了,无论自己说了什么,他只会点头摇头,半个多余表情没有,这般下去不成,她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白白浪费。   放下筷子之后,丁弥骞挥手让人出去。   春妙咬唇,并没遵从他的吩咐,而是稍一犹豫扑上去,从他背后将人抱住,脸贴在他背上,“公子,你便这般不愿和奴婢言谈么?”   丁弥骞显得有点惊讶,他没接受也没抗拒,道:“或许你可以换一张脸。”   “奴婢不认为自己的这张脸比连歆织差。”春妙微恼。   “嗯,连织相貌上有缺陷,太妖了,我也不是特别喜欢。”   “那公子为何……”   “嗯,可我偏偏面对她那张脸的时候有感觉。”丁弥骞动一动手臂,将人从自己背上推下去。   “公子的解释很矛盾,奴婢不信。”春妙咬唇,眉眼间尽是委屈。   丁弥骞挑眉,靠墙而站,“也就是说,一个人可以挑战他天生就厌之物,可见这物对他的重要性。”   “这难道不是在自虐么?”春妙不敢置信。   “你非要个理由的话,你可以这么理解。”   “不会别扭吗?”   “还成,我对她尽量不以貌取人。”丁弥骞轻笑。   “若她的脸不单单长得很妖,且其丑无比呢,公子你还会说这话么?”口气中,春妙不自觉带了一丝嘲讽。   丁弥骞没在乎她不好的语气,反而认真思考下,迟疑道:“或许会,或许不会,有很多方面原因,我不可能全部对你讲。”   “公子这话,是在送客喽!”   “既然明白,何须多问。”   哪怕再不甘心,春妙也知,此刻不宜再多说,而方才说的也够多了,足够让对方思索一阵。很快的,她退下去。   丁弥骞的确在思索,走至窗前,喃喃自语一番,“或许我该去证明一下……”   和韦香姿睡同一张榻是最辛苦的事,连歆织很早以前就体验过,如今再一次体验,其中苦楚更多。   韦香姿睡觉不老实,经常踹被,踹被也就罢了还偏要把被子卷在腿上,一个人占据榻的大部分,让躺在外侧的连歆织各种蜷缩,占据很小的地盘,这么睡真心累。   若以往也就罢了,连歆织现下左脚背正热乎乎疼着,睡不好觉很难受,她烦躁地一起身,手指掐对方手臂。   韦香姿睡得并没有太熟,毕竟她不喜欢有人躺在自己的榻上,遂手臂刚有疼的感觉她便醒了,噌地一声坐起,大声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找茬呀!”   “不想被找茬你就别像猪一样占那么大地盘儿,让别人没得睡。”   互不服输的争吵肯定是没结果的,越吵声越大,吵得隔壁也睡不消停。   连歆织眉头紧紧一拧,下地穿鞋,打算去外面透口气。   大部分时候,她都告诉自己多忍耐,奈何事到临头多数情况下忍不住,一边自我反思一边捂脸地认为,一定也有对方太狡猾的错。   院子里,月光静悄悄洒下,她吹了一会儿冷风心情好些,打算回屋之际突然听到院门处有声响,她再仔细一听,却是从墙角处也传来声音,只见一道身影翻墙而入,她惊呼一声朝后退,惊慌之下受伤的左脚不听使唤,一个绊倒右脚跌坐在地。   “摔疼了吗?”那道人影见她伫立院中也显得很意外,当下朝她步过去,口气有点关切地询问。   在半夜里翻别人家墙头的,赫然是丁弥骞。   日日相处,连歆织岂能听不出他声音,稍稍松口气,喊救命的话咽回去,借着他搀扶的手从地面站起,“不太疼,公子怎么来了?”   “睡不着,便过来看看。”   连歆织好奇他如何找来的,她并没告诉过他家里住址。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低低一声轻笑,“只要我有心,总会找到。”   这个时辰,别人上门,把人请进房里去坐暖和一下才正确,可连歆织思及房内的几人,一时有些犹豫。   丁弥骞没看出她的顾虑,直接牵着她的手朝房门方向步去。   她想要捂脸,公子并不知道她有后娘啊,也不知道她有继妹妹啊,更不知道房里没地呆呀,只有一个大堂能坐,还是坐饭桌边,这么领进去真的可以吗?   两人坐在大堂里的桌边,一时相对无言……   丁弥骞是心中有事,连歆织则觉得时辰不合适,还有其他三人碍着。   想了想,他从袖中直接取出给带过来的物事,那是一个油纸包,他递过去。   连歆织诧异了一下,接过油纸包打开,原来是还稍稍热乎着的猪蹄儿,她抿抿唇,心头窜起一阵喜悦。   借着桌边的油灯,看出她的欣喜,丁弥骞一笑,“不能变成猪蹄儿,只好给你带来一个。”   她今天没少吃,此刻肚中放不下太多,但他既然亲自送来了,她若一口不动总是不好的,且她心里暖暖的,今晚非把这猪蹄儿吞进肚不可。   想到就做,她咬一口猪蹄儿,眉眼溢满笑意。   丁弥骞手指敲打桌面,思索怎么和她开口他想做之事,咳,猪蹄儿真不是用来贿赂的。   连歆织不晓得他有事而来,在吃完猪蹄儿后也不见他有离开的意思,一时间有点尴尬,时间真的不早了,被家里人发现总归不妥。   眼见拖不下去了,丁弥骞摸摸鼻子,终于又从袖中取出一物,此物却是一只红木锦盒。   乍一见锦盒,她眼前一亮,暗暗琢磨这是被送礼物了么?会不会太珍贵?多不好意思要?她绝对不会要的。事实证明不要乐极生悲,没待她高兴完,被打开的锦盒,里面的东西吓人一跳,糨糊糨糊,到底为嘛是糨糊?   连歆织以为自己看错了,错把珍珠当牛粪,揉揉眼睛,仍旧是糨糊,她错了,就不该抱有期望的,一个公子哥哪里会送婢女什么东西,她把自己高估了,以后再也不要。   不用照镜子,她也晓得自己双颊有多僵硬,勉强一笑,道:“这糨糊,公子是拿来玩的吗?”   丁弥骞神态一瞬间有点不大自然,道:“闭上眼睛,听我说。”   闭上眼睛?这是有不可告人的事的状况么?   好吧,眼睛闭上无所谓,暂时不想看他那张脸。   她乖乖听话,丁弥骞有点意外,希望等下她也能淡定如此。   连歆织没在乎他有什么打算,当脸上有凉凉的感觉那一刻,她有点发愣,忍住睁眼的欲望,面上被涂了一层又一层,那是浆糊吗?往她脸上涂浆糊?让她半夜出去装鬼吓人?   这根本就不是“闭上眼,听他说”,是“闭上眼,让他涂!”   念头转得越发快了,转得越发诡异。   丁弥骞手指沾一点点糨糊,先将椅子上的姑娘眉眼涂抹,接着是下巴双颊,画来画去,直把人画成一张花脸才作罢。   大半夜的,借着油灯观察这么一张浆糊脸,他表示压力很大呀!试着牵起她的手,并没有太多抵触,不过感觉总归是不好,他会对她以貌取人吗?   他会对她以貌取人吗?他会对她以貌取人吗?他会对她以貌取人吗?暂时仍旧没有答案,此次试验以失败告终。   连歆织被允许去洗脸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僵了,头皮发麻,不用再被折腾了么?   这个时辰,哪里能有热水,她一瘸一拐地从椅子上站起,打算去灶屋的水缸舀些凉水洗一洗。   丁弥骞终于发觉她腿脚不便,伸手拦住她,道:“在院子里摔伤的?”   “不是,烫伤,和那一摔无关。”连歆织摇头,绕开他去灶屋舀来水。   水盆放置地上,洗干净脸,水凉的她直哆嗦,道:“公子该回了。”   姑娘的脸被浆糊和凉水一通折腾,此刻在油灯下显得红扑扑,丁弥骞觉得自己太恶劣的,不该这么糟蹋人家姑娘,“连织,我……”   “奴婢累了,想睡觉。”声音淡的出奇。   把人惹火的状况!   丁弥骞手搭在桌上,迟疑道:“明晚我再来。”   求别来!   连歆织有种哭着送人走的错觉,哭晕在灶屋!   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有很多种,今晚她遭遇的属于被迫一类,被对方用身份欺压。   连歆织躺在榻上认真思考,作为一个婢女,真的要丧失所有人权么?不能有半点反抗吗?可她有不愿、有反抗的心思怎么办?如何解决?   对某些事有抗拒意思的她,是一个完美婢女吗?   当奴婢难,当一个能面面俱到的婢女难,当一个脑子出了点问题的公子的婢女更难。   丁弥骞走在街上有点懊恼,忘记问小姑娘如何烫伤的,忘记嘘寒问暖,他这个公子当的可真失败!   第五十二章   每个清早都是迎接新的一天,新的一天应该开开心心,不过刚一起身就瞧见讨厌的事物,这一天甭想开心了。   韦香姿和连歆织差不多的时辰起身,两人互相扫一眼,俱是将脸撇向一侧。   连歆织下地穿鞋,穿好衣物打开带回来的包裹,从其中取出跌打损伤散涂抹左脚背上,感觉这药对烫伤并无多大用处,可有可无。   瞧见她坐在椅子摆弄脚的动作,韦香姿嘿嘿一笑,道:“怎么样,我就是把你的脚给毁了,你爹也不敢拿我怎么样!”   连歆织脸色一冷,要不怎么说有些人天生长了一张贱嘴,天生长得欠揍样,不揍她都对不起自己的拳头。   韦香姿仿佛一只战斗胜利的公鸡,得意洋洋步出房门,和她娘说说笑笑去了。   陈氏笑眯眯的,抚摸女儿发顶,一点责怪意思没有。   当娘的当到这份上,也算是一朵奇葩。   有其母必有其女的感觉不要太强烈!   姓陈的和姓沉的果然都一样的感觉不要太强烈!   连歆织快要气死了,偏偏气无处出,为了不给连大冬添麻烦,她既不能拿出扫帚将那母女俩扫地出门,也不能任性地举起茶壶就摔,凭什么别人能作她就不能作的念头能不能不要那么强烈!   在这个家里待着太伤人了,太窝火了。   显然她不知道,更窝火的还在后面。   猪蹄儿上的肉啃得干净,不代表能把骨头啃进嘴里,连歆织昨晚啃的猪蹄儿剩的骨头扔进灶中,被陈氏眼尖的瞧见,把从灶中扒出来的猪骨头递到连大冬眼皮子底下,说连歆织偷吃。   连大冬坐在桌边,看看大女儿,欲言又止,本来嘛,从丁府带回来的猪蹄儿不愿意给家里人吃很正常,谁让家里有后娘继妹,处不好关系常有的事儿,但既然拿回来了,吃就当面吃,大半夜的偷吃算啥事儿?后娘继妹能惦记你那根儿猪蹄儿?这变相的在说别人小气,自己本身也落得个吃独食儿的不好名声。   那根沾了灶灰的猪骨头被放置一个盆里,供在桌上,让四个人瞪大眼睛瞧,房间里一时静寂。   一根猪骨头引发的家庭战争。   连歆织每次回来都特别难受,吃得再多都胃疼,她老爹别的本事没学会,学会了欲言又止,用眼神能拍死人。   一大家子四口人,三个对她“虎视眈眈”,就等着她解释为啥偷吃!   有必要解释么?能把公子扯进来么?不过是一根猪蹄儿就闹得人人不快,他们若知道昨夜她和一个不靠谱的家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准上来扇她一巴掌。   本来她长相就够让人糟心的了,再被人故意扣上一顶偷野男人的帽子,她不用活了,跳河来的比较轻松!   不愿意解释不代表没有人逼问,有一句怎么说来着?你不主动坦白,那我只好逼问。   韦香姿经常做的就是逼问,很有一套,道:“你应该不只有一根猪蹄儿吧?”   晚上应该还会有人给送……“这和你有关系么?”   “你又想偷吃?”   “属于我的东西,无论何时去动,它都是我的,不存在偷不偷的问题,请你把脑子放正。”   韦香姿还待继续问,可连大冬已经不愿再继续下去了,这场无意义的争斗。不管怎么说,两个女儿都这么大了,就算是长歪了也一时无法纠正过来,孩子的教育需要慢慢来,现在的时间他最好去做糕点,然后拿出去卖,多赚一些银子养家,另外晚上回来的时候要记得买一大堆猪蹄儿。   “都别说了,赶紧吃饭,干正事要紧。”他把脸一虎,推开椅子朝门外走。   陈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如非必要从不去主动说些什么,因为总会有人替她开口,连歆织犯了错,连大冬会碍于面子上不好看说几句,韦香姿会仗着年纪小不懂事跟着吵,陈氏只需要躲在后面安静的观察就可以,偶尔添一把火,被察觉到了她就适当地服软,这种蔫坏的屡试不爽。   韦香姿和连大冬都说完了,陈氏觉得自己也该说两句,轮也轮到自己了,她先咳嗽两声,眸中溢满担忧,“歆织,就算是讨厌我这个后娘,你也别再做这种事了,晚上担惊受怕吃东西容易伤身体,会影响日后生儿育女。”   生儿育女啥的都上来了,乃还可以说的更恐怖一些。   默默地,连歆织起身,她爹都走人了,她还继续在这里傻坐是脑子有病,不想当一个脑子有病的人她只能起身,不然像后娘和继妹妹一样傻到喜欢睁眼说瞎话就不妥了。   韦香姿惦记上连歆织的包裹了,想去翻一翻,或许里面还有猪蹄儿也说不定。   韦香姿很喜欢吃猪蹄儿,可碍于家里并不富裕吃的机会很少,哪怕是过除夕的时候,或者除夕之后热闹的日子,她都没能吃到几个,如今眼见灶里的猪骨头,她的馋虫被勾起来了,眼睛一刻也不离连歆织的包裹,只等她出门的时候打算上前去翻。   连歆织坐榻上绣花,深深有种包裹里那一吊钱不保啊的念头。   她突然有个很好的虐人办法,俗话说,越得不到越想得到,这般吊着韦香姿的胃口,真是好极了。   嘿嘿一笑,连歆织把包裹放在手边,摆出一副警惕模样,继续绣花。   韦香姿有点气恼,看出对方在刻意气自己,可偏偏自己就上了当,恨不能把对方的包裹立刻抢来。   急性子什么的,最是磨人。   连歆织以为,丁弥骞会在夜间如约而来,不想一大早的他就来了。给他开门的韦香姿一愣,整日在老牛巷里混,她从没见过长相如此精神的公子,她只会用精神来形容他,不自觉地开始脸红。   丁弥骞挑眉,推开在他眼前发愣的姑娘,朝门内步去,昨晚夜色太黑尚没来得及打量此间院落,如今一看,有些破旧,可能住不得几年。   陈氏眼光毒辣,一眼看出过来的这位是贵客,她下意识整理一番衣裙,矜持地上前,柔柔一笑问,“这位公子,来小妇人住处可有贵干?”   “有。”丁弥骞显得有点犹豫,眼前这位应该是连织的娘,他称呼伯母没错吧?“我是……”   连歆织靠在门边,对他一副打算开口自我介绍的行为眼瞎,一个焦急扑上去,抱住他手臂,道:“你先和我进来。”   比起伯母,还是连织重要。   朝陈氏点一点头,他随连歆织进去。   把房门及时阖上,挡住打算跟着一同进来的韦香姿,连歆织背靠在门上,有种抽打丁弥骞的强烈念头。   “你这么神经兮兮的,真的好?”丁弥骞神情有些不大好,门上这姑娘给他一种他见不得人的感觉。   连歆织深吸一口气,道;“奴婢也不问你因何而来,总之,外面那个一个是奴婢的后娘,一个是奴婢的继妹,奴婢不想和她二人有太多接触,也希望公子不要搞乱奴婢的正常生活。”   丁弥骞恍然大悟,难怪有股违和感,道:“你拉我进来的很及时,不过,我有必要了解你的家庭状况,免得闹出笑话。”   “你,你又不用经常过来,能闹出什么笑话?”   “谁说我不经常过来?”他不以为然,“我会经常过来,你不在丁府,日子很无趣。”   丢他个死鱼眼可以吗?   可以!   我可以拿刀砍了他吗?   可以!   我不会坐牢吧?   会!   一个长相不错的少年,跑去找一个相貌过妖的少女,两个人碰面久了会发生什么?   没发生什么!   外人信么?   不信!   所以说,不用他多来几次,她头上就会被扣上一顶不正经的帽子,招野男人,额上被贴上字条:不要脸!   这么破坏她名声,他真的大丈夫?   不丈夫!   所以说,她想把他放在砧板上,留过了冬,明年春天吃。   丁弥骞从来不在乎别人眼光如何,他只在她额上瞧见一张字条:你是我的!   没错,这姑娘是他的!   谁敢抢?   不敢抢!   他可以对她做点奇奇怪怪的事吗?   可以!   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吗?   可以!   他可以把她压在门上吗?   暂时不可以!   一个长相不错的少年,跑去找一个相貌过妖的少女,两个人碰面久了会发生什么?   有意让别人知道他们“不正常”的关系,这个他会说?   公子很阴险,防不胜防!   连歆织说:“奴婢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不会,男未婚女未嫁,属于正常现象。”   “敢问公子,什么时候孤男寡女的成了正常现象?”   “此刻!你看,我有对你做奇奇怪怪的事吗?”丁弥骞状似认真的问。   连歆织的太阳穴在跳,“没有吗?如果摸头不算的话。”   丁弥骞笑,“我一点不介意你摸我的头。”   “被摸头的是我,然后,公子你长得那么高,奴婢真的可以摸到吗?”   “我可以蹲身。”说着,他略一屈膝,与她平视。   连歆织眨眨眼,呼吸都快搅在一起了,还敢说没做奇奇怪怪的事,“可以借奴婢一把刀吗?”   “作何?”   “试一试公子脸皮的厚度。”   丁弥骞,“……”   只要不用在下面,借你十把剪子都可以。   第五十三章   已经进去很久了,已经进去很久了,已经进去很久了,已经进去很久了……   韦香姿站在门外,心底一直念着这句,长相很精神的公子,进去她的闺房很久了,偏偏那个闺房中的姑娘不是她。   为什么被找的不是她?   她哪点不如连歆织?   陈氏看出女儿情绪有点不对劲,心思一动道:“香姿,你看上刚刚那位公子了?”   看上?韦香姿年纪还小,并不太明白娘的意思,茫然道:“我不喜欢他和连歆织在一个屋里。”   陈氏笑,“那就是看上了,娘观那位公子衣着昂贵,不似普通人家公子会穿的,你想,连歆织能接触到的富家公子,会是谁?”   韦香姿疑惑了一阵,眼睛瞬间一亮,“是丁府小公子!”   “不错!”陈氏赞赏一笑,“听说丁小公子十分大方,能得他青眼,一辈子吃穿不愁,吃香喝辣,锦衣玉食,这都不是白日做梦。”   “娘,你说,我们家是不是天上掉馅饼了?”   “天上会掉馅饼儿,那也要看你会不会接,能不能把握住机会。”   “娘,你有什么主意?”韦香姿眼睛亮闪闪的。   陈氏神秘一笑,伸手一招,趴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一阵。   ……   连歆织在屋里和丁弥骞说了一阵子,说的口干舌燥,把人推至桌边喝口茶去,她都有预感了,外面那两位指不定如何编排她呢。   小姑娘仍旧有点郁闷,丁弥骞有义务哄人一笑,正好来了半天,也该把正事儿办了,一摸衣袖,从中取出一只红木锦盒。   去你娘的!   连歆织差点骂出声来,神情特为激动,又是一脸浆糊的状况到底为嘛!老娘不干了!   她一个愤怒从椅子上站起,脚没站住,一屁股摔地上。   这么倒霉她不想爬起来啦摔!   丁弥骞嘿嘿一笑,道:“就算是为了感谢,也用不着行如此大礼!”   把人从地上拽起按回椅上,他掂量手中红木锦盒一番道:“绝非糨糊,此乃特意去药铺买,给你治烫伤!”   闻言,她原本绷着得脸有点愣,下意识开口问,“那你是来给我送药的吗?”   “不然呢?我会很闲地跑来看一个不听话喜欢和我作对的奴婢?”   “我没有不听话……”   “真的有听话?真的有听话为何不帮我开‘荤’?”   又来了,为什么说的如此理所当然?   她懊恼,抓头发,“你总提这事儿,你不是会么!”   “没实际操作过。”蹲身在她腿边,他状似无奈一笑,“先用你的脚试一试!”   连歆织吓一跳,“用脚怎么试!”   “开玩笑的!”   连歆织瘪嘴,不想让他碰自己的鞋袜,“我自己来就好了,盒子给我。”   手搭在她膝上,他神情有抹玩味,道:“我给你当一回小厮吧,亲自给你上药如何?”   吓!   口水呛到!   乃曾经很想当莫钟的小厮,她没记错对吧?   各种别扭!   “我自己来!”连歆织瘪嘴,更不想让他碰自己鞋袜了。   丁弥骞笑吟吟的,“我会允许你自己上药吗?我力气很大,你早知道。”   又用武力解决,不对,快赶上暴力了!   连歆织抓头,翻他个死鱼眼,力气小被欺负,不是她的错,为啥大户人家公子如此多的恶趣味!   在她头皮发麻状况下,丁弥骞缓缓脱掉她左脚鞋袜,慢悠悠道:“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羞涩算不算是理由?   算!   你先做莫钟的小厮了算不算是理由?   算!   独占欲很强算不是是理由?   算!   三个理由,貌似只有第一个能用,用了之后不会被鄙夷,所以,她脸红了,勉强挤出一抹非常非常娇羞的笑,嗓音甜腻道:“公子……”   丁弥骞吓一跳,搓一搓手臂上蹦出的疙瘩,神情古怪道:“我不过就是摸了摸你的脚,你就不正常了。”   连歆织唇角一僵,此话听着怎么这么有歧意?有种被埋汰了的赶脚!   丁弥骞帮她涂好脚背上的烫伤,红木锦盒收回袖中,状似询问道:“你说我应不应该洗个手?”   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要干什么?   不,不不不不不不……   是她,是她要干什么?她要骂人!   拍案而起不足以表明她生气态度,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宰了你吗?像杀猪一样!”   丁弥骞笑,“你又馋猪蹄儿了?”   不提猪蹄儿还好,一提猪蹄儿,连歆织这火噌噌往上窜,娘呀牙疼,都是猪蹄儿的错!   她表情太过欲哭无泪,丁弥骞起了好奇之心,问,“昨晚送你的猪蹄儿,让你很感动?”   “咱能别说反话吗?”   丁弥骞,“……”   一男一女在同一间房里单独相处可以待多长时间?   韦香姿表示,亲眼旁观过,她知道,一整个上午。   一整个上午韦香姿都处于心酸状态,她娘说了,抱住丁小公子的大腿,日后她娘俩的生活就有着落了,吃香喝辣锦衣玉食完全不再有问题,至于如何抱上大腿,她娘也说了,年纪小不代表没本事,咱先和丁小公子说话,培养感情,日积月累下来,这腿也就抱上了。   她很努力的想找丁小公子说话,交流交流,奈何完全没有机会,房门被关的格外严实,任凭她如何敲打,里面的人就是不开门。   她都想叫几声芝麻开门了,能不心酸么!   陈氏也着急,有点看出来了,连歆织和丁小公子关系不一般,她有点怀疑香姿能不能插一脚过去,最主要的是香姿年纪太小,小身板没发育好,完全没看头,又碍于和丁小公子碰面的晚,处处处于劣势,不利于日后发展。   母女两个一上午没干别的,就琢磨如何让丁小公子看对眼一事,烦得快抓破头皮了。   连歆织活动一下身子,既然脚背涂药了,她也是时候该把公子送回去,耽搁的太久了。   丁弥骞摸摸她的头道:“气生多了不利于烫伤恢复,晚上我便不再来。”   把眼睛斜一边去,她完全不想和他说话,友尽!   亲自送丁弥骞离开,连歆织将院门阖上,刚一转身就见陈氏母女二人冷着脸瞪自己。   摸鼻子,她又做错啥事啦?   喜欢找茬的人,会在乎别人是否有做错事吗?一直都在找茬。   陈氏碍于身份不好开口,用眼神示意女儿上。   收到命令,韦香姿拉长脸上前,毫不客气地问,“你和丁小公子什么关系!”   呀?这么快就搞清楚丁弥骞是谁了?脑子很正常嘛!   “主子和奴婢的关系。”   “骗人!主子怎么会在奴婢的房间逗留那么久!”   “那不是你的闺房吗?”连歆织摊手。   韦香姿一噎,跺脚,“别狡辩,快点告诉我!”   这口气怎么像是在撒娇?   连歆织无语,“至少没发生你脑子里想象的那种关系呢,可以了吧?”   脑子里想象的那种关系?什么关系?韦香姿年纪还小,不大懂,还要继续追问下去,但她娘拽了她袖子一下,她回头一看,也就闭嘴了。   连歆织莞尔,也不拆穿两人小动作,径自回屋。   陈氏对女儿神秘一笑,一切都没发生前,还有机会。   ……   连大冬为阻止家里时不时上演的吵架,在糕点没全部卖完的状况下提前回家,顺便在街上买十几个猪蹄儿,打算让妻子女儿吃个够,别老是把偷吃挂在嘴上,不好听。   十几个猪蹄儿花了不少的钱,陈氏肉疼,偏又嘴馋,不好说什么,扭着腰进灶屋。   连大冬没见大女儿和小女儿吵,挺欣慰的,至少没让他一回来就生气。   他一点不知道,两人小半个时辰前刚吵完。   下午的时候有活干,一家三口围着木盆拔猪蹄儿上的毛,为什么是三口人?连歆织表示别瞪我,正老老实实拔毛的不是她还能是谁?搞特殊的是韦香姿,舍不得长指甲,哪能拔毛,用对方的话来讲就是,有点脏,弄干净了再吃。   韦香姿坐在一旁照镜子,口气微妙道:“姐姐不愧是给人当奴婢的,拔毛动作可真优雅!”   连歆织扫她一眼道:“妹妹不愧是当大家闺秀养的,照镜子姿态可真慵懒!”   普通人家的姑娘哪有条件养懒,会被说闲话的。   韦香姿一反常态,没生气,反而得意道:“我还小,还是个孩子。”   “对呀,孩子还小,你放过她吧!”   “你……”   韦香姿这回气恼了,站起身来叫道:“爹,你瞧她,我想好好和她相处,她就会用话捏我!”   连大冬心想,不是你先捏人家的吗?当然,话不能这么说,安慰道:“你姐逗你乐呢!”   “哪有这么逗乐的!”韦香姿不满。   连歆织笑,“你搬来的救兵不管用哪,要不要再搬一个?”   连大冬发觉,大女儿比以往活泼开朗多了,这是好事,不应该过分打击,两个孩子吵嘴,不往一块挠,就算了,别说谁对谁错。   晚膳吃的是猪蹄儿,陈氏手艺不错,猪蹄儿煮的非常香,肉香味四溢,连歆织没和她客气,一连吃好几个,嘴巴塞满,肚子撑得圆鼓鼓。韦香姿瞧着特心疼,若连歆织不回来,这猪蹄儿可就都是她自己的了,她一点没去想,若不是因为所谓的偷吃,连大冬根本不会往家买那么多的猪蹄儿。   在家的日子,除了和韦香姿吵吵嘴,绣绣花,没什么有趣的,要说有特别的,也便是韦香姿对丁弥骞的事很感兴趣,经常缠着她问,问东问西,让人怀疑。   这样无趣的日子,连歆织过了三天,终于到了可以回丁府的那日。   第五十四章   连歆织很早起身,收拾一下不打算在家里吃早饭,准备直接回丁府,和她预料的一样,包裹没能逃脱韦香姿魔爪,被翻得很乱,她挑眉,包裹被翻之前,她很有先见之明的把其中一吊钱拿去给连大冬。   韦香姿没翻出值钱的东西,心情不大好。   连大冬上次收了女儿一吊钱,如今这一吊他并不愿再收,经过反复考虑,他觉得银子一类还是由女儿自己掌管好,上次的一吊钱经常被陈氏问。   以连歆织的小抠性子拿出一吊钱如同在割肉,不过割也就割了,那十几个猪蹄儿不能白吃,有一个成日房中坐只会做饭的后娘,有一个当大家闺秀养着的继妹,她老爹生存空间太小,卖糕点赚钱压力太大,都快入不敷出了。   她给人当奴婢多少挣了一些,咳,是挣了很多,给家里用一些很正常,虽然很讨厌后娘和继妹,但总不能让老爹累着。   后娘继妹什么的,她当做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不用早膳便出门,是个人都饿呀,连歆织捂着肚子在街上逛,脚上的烫伤虽然还痛着但走路不一瘸一拐了,她看中四个包子,味道不错,一边吃一边走,事实证明,走路的时候千万不要吃东西,瞧见不喜欢的人或事物,影响胃口哇!   连歆织她能说被影响胃口了吗?顺便灌一肚子冷风,碰上“熟人”能装作没看见吗?显然,对方同样看到她了。   莫钟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丁府的人了,她手指一卷发丝,笑道:“眼睛瞪得那么大,不认识我啦?”   惊讶过度什么的,只能以瞪眼来表达。   连歆织摸摸鼻子,无论是对方的脸还是对方这个人,总有本事让她记起不开心之事,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比如丁弥骞当小厮啥的,能说没有对方的影响吗?心里冒泡泡。   莫钟过的很滋润,看似走出沉月含给的阴影,整个人笑吟吟的,道:“不说话?说来还要感谢你让丁弥骞过去,不然我会很惨,巷子阁呀,一辈子不想再去。”   同不想去,不听话的时候,每次丁弥骞都用这个来威胁人,走刀刃的感觉,更可怕。   连歆织表示她只是带个话罢了,“我没和他说你好话,他也不会听我的。”   “想来你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过没关系,对我有用就好。”   连歆织怪纳闷的,“你怎么就知道是我和公子说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啊!”   “灶屋里的其他人根本没机会见丁弥骞,不是你还能是谁?另外,你不觉得自己经常烂好心吗?”莫钟笑的嘲讽。   “好吧,下次我一定不多嘴。”摊手,连歆织无所谓,不损自己利益前提下,什么都好说,她也不是没事儿干喜欢多管闲事,虽说对方得了便宜还反过来嘲讽,那是别人的问题。   老“熟人”碰面也没什么好说的,互相看不顺眼,估计双方都巴不得老死不相往来。   莫钟从袖中抽出帕子擦擦唇,淡淡道:“你的包子凉了。”   不凉也不会吃了,胃疼!   时辰耽搁的差不多了,连歆织提着油纸包打算走人。   附近有一家布庄铺子,一身华丽衣袍的阮玉城手中抱着布匹从中走出,偏偏君子模样的他对莫钟笑道:“上次订的这匹布不错,回去给你多做几套衣裙。”   莫钟羞涩一笑,她很喜欢阮玉城的这种成熟味道,是柳子奇比不上的,唯一让人不满的是他妻妾太多,“其他的姐姐们怕是会吃醋的。”   “醋吃多了对身体不错,随她们去。”软玉城牵起她的手,二人一同离开。   莫钟回头远远的看一眼,和听到她二人谈话而伫立在街上的连歆织对视一瞬。   那个应该就是阮玉城吧?   还在丁府过除夕的时候,连歆织听其他婢女讨论过,莫钟在柳子奇和阮玉城二人之间跳来跳去,现下看来,阮玉城既是给买布又是打算给做衣裙的,比起莫钟和柳子奇的关系应该更好一些。   回去丁府,连歆织发觉灶屋姑娘看她的眼神很怪,她脸上有东西吗?   王数拉过她衣袖小声说:“最近你不在的这几日,尤婆子已经允了春妙给小公子准备膳食,据说小公子吃着觉得不错,很多人都猜你是不是又要被顶了。”   连歆织点头,谢过一声,朝自己平日用的灶走去,灶上的锅洗刷很干净,边上的盆子里放着一些被热水泡着的肉,这个时辰,看来春妙今个又打算过来准备膳食了。   春妙从茅房出来,在水盆里洗洗手,对连歆织的回来并不感到意外,反而挑眉道:“你刚回来,歇着吧。”   动一动脚趾,连歆织点头,能歇着正好,脚走路多了会更痛,不利于恢复。   春妙讶然,同意的轻松,其中有诈?   ……   惊亭轩,丁弥骞坐在桌边静待,终于房门被推开,他笑道:“连织,你……”   话尚未完全说完,见来人并非连歆织,他当即面色阴沉,“连织呢?”   春妙太阳穴一跳,他从没给过自己如此难看的脸色,她声音不自觉发颤,“她,没回来呢。”   “你在撒谎。”丁弥骞冷笑,一站而起,“照照镜子,仔细看看你此刻神情有多扭捏。”   “她坐凳子上歇着,奴婢总不能拿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过来吧?”春妙摆明了讲是对方自己不愿意来。   丁弥骞眯眼,思及连歆织左脚背上烫伤,却是不大信,手一挥,让春妙留下托盘,人回去。   春妙咬唇,不甘心,此次不仅无功而返,还闹得一身不是。   ……   连歆织用过早膳,回去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坐榻上一针一线绣花,房门被推开,王数告诉她有人找,跟在对方身后的来者不是别人,赫然是迎秋。   连歆织挺意外,迎秋从不过来找她,两人没那个交情,今个来找莫不是惊亭轩有事?   王数看两人似乎有话讲,耸肩一下推门出去。   迎秋原本笑的十分温婉,有穆燕的气质,但在王数离开之后立马摆出苦瓜脸,“公子找你。”   生活中会用到的字连歆织学的差不多了,再进步也就是多读多写,完全没必要再把多余时间用在惊亭轩,有此前提下,她不认为整日跑惊亭轩有何好处,纵使和公子关系不大一般,两个人经常相处也会腻的,总该给彼此一些时间,不过此刻看来,公子不这般想。   放下手中针线,沉吟一下跟在迎秋身后走。   路上碰到不少人,她们大多数没见过迎秋,有点好奇,连歆织和几个认识的解释说这是公子身边婢女。   董阔在院子里劈柴,对迎秋憨厚的笑。   迎秋回以一笑。   二等婢女除去早晚端菜,其他时间并没太多活,遂春妙如同平日一般待在惊亭轩,坐房檐下的椅子上,和往日的迎秋一般,无聊到针线不离手,公子身上带的荷包中有她贡献的。   院子里很安静,光秃秃的树,连歆织望一眼缓缓升起的太阳,推门进屋。   里间,丁弥骞坐榻上看书,手边放着一个包裹,听门声他耳朵一动,并没抬首也未出声。   房内气氛有些沉闷,连歆织不想那么压抑,离得他近些道:“公子,有事要奴婢效劳吗?”   “有。”将书拿反了的丁弥骞抬眼,手边包裹丢过去,“里面的衣服穿上。”   包裹砸在怀里,她捏一捏,并没打开来看,迟疑道:“奴婢回去穿……”   “穿不出去。”丁弥骞面无表情,“你打开看看。”   穿不出去?颜色太难看了么?   连歆织没多想,包裹打开,里面黄色的襦裙,散发一股奇怪酸味道,有些地方破开口子,一个洞一个洞,比街头乞丐穿的破旧衣物有过之而无不及,确定是给她穿的吗?从奴婢降为乞丐的速度有点快。   她用眼神询问,开玩笑的吧?   他用眼神回答,女子衣裙,是给你穿的。   这类的玩笑都不好笑,何况不是玩笑是认真的,奴婢压力很大呀!   手捏黄色襦裙,她手指在抖,“为,为何?”   “我想看。”只是想看,这么简单,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他想知道,没了漂亮衣裙的她还是她么,他还会待她一如平常么。   黄色襦裙不单单是穿不出去那么简单,在他一人面前也难穿,一个个小洞洞,穿着,会露,也冷,活遭罪。   丁弥骞看出她的为难,摸下巴,“你也可以直接套在外面。”   连歆织摸鼻子,这种奇怪的酸味儿,真的可以么,公子的鼻子病了。   他一副非要这么办的态度,根本不容人拒绝,连歆织郁闷,更多烦累,闭了闭眼,忍着酸酸味道将衣裙套在身上,就当是从乞丐堆里打滚一圈回来。   只穿一件破旧衣服能看出什么?   丁弥骞认为不够,拉过她的手,亲自动手将她发上簪子拔掉,发丝打乱,又用盆里的灰在她面上涂抹,包括手臂和刚穿上的破旧衣服。   只见她披头散发,满面灰土,一身脏污,仿佛刚从泥坑爬出,如非眼神太亮脸颊肉多,真真是和乞丐毫无区别。   连歆织浑身僵硬,只觉头皮发麻,或者说,公子疯了!   她只当是从乞丐堆里打滚一圈回来,没说真的打滚啊,话说这和乞丐真的有分别吗,公子不会是打算让她去要饭吧,天呐,什么恶趣味,救命,现在跑来得及么……   第五十五章   丁弥骞很满意连歆织此刻装扮,略一点头道:“你且暂时这般穿着,看腻了我会叫你脱。”   连歆织麻木了,听从对方吩咐倒杯茶,声音机械道:“公子请用茶。”   同样送衣服,阮玉城送莫钟华丽布几匹,做漂亮襦裙几件,丁弥骞送她连歆织破旧乞丐衣裙一件,附赠酸臭味道一串。没有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唯有更破,更残。   被安排去洗衣服,她坐凳子上望天,沉默,一点点敲着盆里衣服,她洗得不急,丁弥骞给她派很多的活,一天也未必能干完,所以,急什么。   迎秋和春妙坐房檐下的椅子上,怀里抱着暖炉,笑而不语。   虽说在笑,春妙却暗自庆幸,得公子青眼不容易,压力倍增,看那个坐在凳子上洗衣服的姑娘便知道,被弄得一身脏污,且看公子似乎有意让人以这种装扮过几日。   丁弥骞搬来一张椅子,坐连歆织身边,看她洗完一件又一件,观察她面无表情的脸。   他神色略有不自然,如此折腾人确实不妥,但他不会放弃,正色道:“你笑一个。”   捏着衣袖的手顿住,她抬首,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然后,低下头继续洗。   如果以为穿的破些、活干的多些、没有其他了,那就大错特错,真正令人难堪的在下午以后。   有丁弥骞的吩咐,连歆织在灶屋的一切活都被分给其他人做,她的任务就是陪着他瞎折腾,遂晚膳又一次春妙做。   丁弥骞手拿筷子夹菜,有一口没一口吃着,他让连歆织蹲在他腿边,看着他吃。   几个时辰前还有着亮闪闪眸子的连歆织,此刻眸中毫无色彩,抱膝蹲身,按照吩咐面无表情盯着他的碗。   曾经盯着他吃,她流口水,现在盯着他吃,她想一饭碗垮死他。   一个人最狼狈的时候无疑也是内心最脆弱的时候,不喜欢别人异样眼光,尊严呐!连歆织的狼狈是公子所给,哪怕她明知真正的自己并不狼狈,仍旧无法忽视被踩进地底的尊严,她此刻感觉自己像狗一样在讨食,摇尾乞怜。   人世间最可悲的事是啥,她知道了,莫过于一切都处于被压迫状态。   身为奴婢,给主子磕头下跪正常,整个寒骄国都如此风俗,身为奴婢,被搞成乞丐朝主子要食,她从没听过,但正在经历。   丁弥骞摸她头发,筷子夹一块肉,朝她方向丢,让她用嘴接。   摇头,她不接。   肉掉到地上,丁弥骞挑眉,只说三个字:巷子阁。   他每提一次巷子阁,就让人难受一次,心里冒泡泡,他从来不知道。   有些看似不经意的伤害,从来都是日积月累的,积累到一定程度总会爆发。   下意识捂住胸口,这里痛!   当难受多过开心,某些追逐自然而然放弃。   连歆织一瞬间有些恍惚,她不给人开“荤”真是聪慧,似乎从前的那些坚持不是矫情,是做对了,从没有哪一刻她如此庆幸,她果然不适合给富贵公子当女人,当个简简单单婢女就好,至少简单,不会任人欺凌。日后她都会摆好自己的位置,继续努力寻找好婆家,公子这村这店,咱绕过吧。   丁弥骞一点不知道,他眼里非常听话的姑娘起了反抗心理,决定不再挖他墙角,决定对他放弃,他这种变态姿势太美太妙,小姑娘攀不上!   连歆织扫一眼掉在地上滚了两滚的肉,脑子有病的公子不会让她捡起来吃。   公子的智商可以相信吗?   或许可以!   巷子阁,我可以烧了它吗?   它有靠山!   破烂衣裙,我可以脱掉吗?   等着被卖!   真的要学狗一样摇尾乞怜吗?   这个,应该得学!   挖公子墙角的目标,彻底放弃!   连歆织闭了闭眼,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肉,手指发颤。   丁弥骞面色一黑,筷子敲她手背,声音低沉道:“没让你捡地上的。”   “奴婢不知何时该吃何时不该吃。”机械的声音,她垂下眼帘,依旧保持蹲身姿势在他腿边。   不得不承认,丁弥骞很不喜她此刻状况,不是依着她目前的状况以貌取人,是她神态口气都和他预想般的不同,“我说你做,别找其他借口。”   “好,奴婢配合。”主动张开嘴,等着他夹肉丢过来。   她这般配合,他明明该高兴,却升起一股莫名不爽,烦躁地重新夹起一块肉丢过去,动作略粗鲁。   连歆织毕竟从没这么被人戏耍过,动作略有僵硬,没接住,她愣了一下,这可不怪她,她已经努力了。   丁弥骞面色更黑,直接捏住她下巴,肉块挺大的,她被噎住了。   他娘的,真当她是狗了!   再不想挖走他墙角,再不想占他身边的坑,对他的忍耐也就够了。   额上贴着一张字条:婢女!   有字条压在背上,她忍,不就是三年么,如今过去一年,再过两年她便能出丁府,和丁府的一切再无瓜葛。   桌上大半饭菜都进了连歆织肚中,她表示被丢食丢的各种难受,一边生气一边吃,腹部涨涨的,到了夜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跑茅房几遍,吃的憋屈,果然容易坏肚子。   没过几日的时间,整个丁府都知道灶屋有一个叫连歆织的三等婢女,因为某些事得罪丁小公子,被整的惨不忍睹,日日乞丐装,日日吃狗食,日日被奴役,日日被压迫。自此,丁小公子煞神一名声更胜。   云贤阁。   丁大太太坐在桌边喝茶,听采德绘声绘色讲丁小公子的“传奇”。   丁大太太对自家儿子了解,明白他喜欢恶搞,一笑置之,“既然公子不愿找婢女开‘荤’,那便直接娶妻。”   坐在一旁看书的丁老爷闻言抬抬眼皮,没吭声。   采德眼珠一转,嬉笑说:“太太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不知哪位姑娘能得太太青眼。”   对婢女接话行为,丁大太太示以赞赏,道:“上次和月含来丁府的那个娄姑娘就不错,回来派人去细细打听一下,详细了解一番。”   “诶!奴婢遵命!”采德行一礼,捂嘴笑。   翻着手中的书,丁老爷哼笑一声。   眉一挑,丁大太太放下手中茶杯,道:“怎么,大老爷你有何不满?”   “哪敢呢!”丁老爷起身,抖一抖袖子,转身朝外走,“你儿子的心明显不在这上面!”   “有偌大的丁府在,其余的有必要么?”丁大太太嗤笑。   “偌大的丁府?最近做生意可别不够赔!”哼一声,丁老爷转身消息在二人视线。   “太太……”采德面露一点忐忑,试探着唤一声。   一拍桌子,丁大太太面色青红交加,丁府最近的生意的确出了点问题,但她自信能处理好。“回头把那个春妙送回去吧,给点银子打发走,不走就直接打断腿拖出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采德应声退出,去办太太吩咐下来的两件事。   此刻,被人闲话的连歆织正坐在惊亭轩院中洗衣服,听春妙和迎秋在一旁吵嘴,脸上涂得灰让皮肤痒痒的,她每日洗脸下来,发觉皮肤有些灰沉沉,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惊听轩院门被人敲响,采德带着两个小厮进院,伸手一指吩咐道:“春妙,太太有吩咐,你先和我走吧。”   春妙一愣,丁大太太平日不管她的,如今突然来找,她有不好预感,握着拳头跟出去。   迎秋凝眉,想的却是,太太又给春妙出招了,自己得防着。   连歆织耸肩,附近看热闹的暂时少了一个。   丁弥骞倚着看书,神色十分认真,半点没被院中发生的小插曲影响。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惊听轩的院门又一次被人敲,这回来找的却是守在丁府后门的张婆子派来的丫鬟,那丫鬟一板一眼道:“有个自称连歆织妹妹的姑娘来找,是否打发人走?”   按理说府中婢女没有主子允许不可随意在后门见亲属,张婆子会派人来问一下无非是最近关于连歆织的事传的太多,张婆子拿不准小公子态度,遂派人一问。   连歆织举着手中棒槌愣在当场,十分意外,妹妹?韦香姿?她来干什么?   丁弥骞懒懒地抬头看一眼被张婆子派来的丫鬟,又一扫还没反应过来的连歆织,突然好心情地唇角一勾,道:“你就这身去吧。”   去丢人现眼,丢人丢到继妹妹面前,如此折腾人,公子你够坏。   默默地,连歆织从凳子上一站而起,不管韦香姿来找为何,自己这一身过去都不甚妥当,不过也无所谓了,看到自己倒霉,韦香姿大概很高兴。   丁府后门,张婆子让韦香姿在一旁侯着,前去禀告的丫鬟很快就能回来。   韦香姿点头,显得有点拘谨,一身橙色襦裙,按照她本意并不愿来这一趟,但她娘说,来了保不齐能见到丁小公子,有机会多接触接触,没坏处的,而她却是不知丁府婢女没有主子允许不可随意在后门处见亲属,如非最近有点意外,她可能连让丫鬟去禀告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韦香姿来丁府找连歆织根本没事,找“姐姐”是假,巧遇丁小公子是真。   韦香姿很早以前就听人讲,大户人家婢女吃香喝辣锦衣玉食,比普通人的日子过得好多了,她也见过连歆织往家里拿铜钱,如今再一看丁府大院的气派,她深深觉得,能当奴婢真好,明年她也来。   怀揣着小心思的韦香姿安安静静等人,内心很激动,不过在见到“姐姐”连歆织那一刻她激动不起来了,更甚的以为看错人了,那是谁?为啥长着连歆织的脸?为啥落魄成乞丐了?   韦香姿不可置信,睁着大眼声音发颤问,“你咋长着连歆织的脸,没办连歆织应该办的事?”   第五十六章   要问连歆织此刻何种心情?说实话,她自己也不知道。   往日里处处和她作对的继妹妹的质问让她无言以对,长着连歆织的脸,没办连歆织应该办的事?她应该办啥事?她整日辛苦劳作干着奴婢的事儿,操着卖身的心!   “丁大公子”越来越恶趣味,经常对着她脖子以上部位揉啊揉,以往的拒绝在此刻根本不管用啊,所以说,拿着当奴婢的可怜月例,她操着卖身的心!   韦香姿简直要哭晕在墙角,丁府的丫鬟竟然混的这么惨,连一件像样衣裙都没有,太可怕,她明年不要来了!   没等连歆织想好措词呢,韦香姿提裙便跑。   连歆织愣了一下,摸摸鼻子,只能非常客气的对着继妹妹背影来上一句,“下次再来哦!”   张婆子在一旁观看,眼神古怪,嘀咕一句,“我看你不像混的很差,怎么乐在其中……”   乐在其中?确定不是苦中作乐?连歆织非常郑重地道:“我很倒霉的,请你记住这句话!”   张婆子赶紧摆手,“快走吧,身上这味,小公子啥鼻子!”   被嫌弃了!   好想哭!   连歆织瘪嘴,她自己也很嫌弃,谁让“丁大公子”好这一口!   惊亭轩。   丁弥骞扫一眼盆里尚未洗完的衣服,吩咐迎秋上去接着。   迎秋一愣,点点头,连歆织接手院子里全部的活之后,迎秋已经多日没活动一下身子了,这一起来准备洗衣服,隐隐生出一点不情愿,人果然是越待越懒。   换一个小姑娘坐在凳子上洗,丁弥骞发觉没有继续待下去的趣味了,转身进了房。   连歆织从丁府后门离开,眼珠转转,偷懒地没直接回惊亭轩,而是去了柴房附近的第五间屋子,好好睡上一觉。大概是近日被折腾狠了,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从下午睡到晚上,直到有人将她摇醒。   睡得迷迷糊糊,连歆织打掉抓住手臂的那只手,睁眼就见迎秋面无表情死鱼眼的望着她。   完了!   屋中点着油灯,可见时辰过晚,晚的迎秋过来找!   迎秋不想说多余的废话,转身就走。   连歆织捂脸!认命般坐起,打个哈欠穿鞋下地,在王数一副你自求多福的目光中欲哭无泪推门。   偷懒一回她容易吗?竟然被抓!果然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丁弥骞知道近日来的折腾让人不喜,让人抗拒,往日里一脸笑嘻嘻望着他的小姑娘丢了,改成一脸面无表情,那神态,比看外面那棵光秃秃的树还要冷淡。   经过几日来的折腾,他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搞清楚面对浑身脏污落魄不堪的小姑娘,他不会以貌取人,反而对她特感兴趣,比平日里的兴趣来的还要大。   他脑子真的有病?   第一次,丁小公子认真思考自己情商问题。   长夜漫漫,走进惊听轩那一刻,连歆织以为不被扒层皮是出不来了,但事实证明凡事不能用猜的,猜的它不靠谱!   问:为何不靠谱?   答:丁弥骞在笑,很温柔的笑,没让她感觉到头皮发麻的笑,这不正常。   连歆织才不会说,她是被虐出被害妄想病了。   适可而止一词,丁弥骞经常在用,这回也用了。他伸手一指地上木盆,道:“把脸洗一洗,衣服换了,头发梳了。”   他的三个吩咐她每句都听的懂,偏又每个都无法理解,大脑坏死状态中,丁小公子又受啥刺激了?让她换衣服?换别的花样玩了?   丁弥骞不自然地咳嗽一声,“没别的状态,没别的意思。”   是你回归正常状态吧?   连歆织笑,无论从任何一个方向任何一个角度去看,她胸口下方骨头连着血的部位,都伤痕累累过,疼的她简直哭晕在墙角,能回归正常么?回不去了。   她不是一个蔬菜,不是一个柿子,被揉捏搓扁过程中会痛的,痛的狠了,伤口也就无法愈合。当然,想必这类无关紧要的小事,“丁大公子”从不在乎,她也没说的必要。   连歆织抿抿唇,蹲身手伸进盆里,朝脸上泼水,她很冷静。   一个女子,被欺压的再狠,被欺压的再想撞墙,羞耻心还是有的,至少她不会在一个男子的房间沐浴。   躲开丁弥骞伸来的手,连歆织躲至墙角,正色道:“公子,这种事奴婢应该回去做。”   “你回去对我伤害比较大。”丁弥骞同样正色。   莫名其妙的伤害,当然,如果你非认为这是伤害,那就是伤害了,能伤害到你我很高兴,高兴地快要疯了!   她摇头,虽说和对方讲着应该羞于启齿的话题,但她面上半点红晕没飘,她对他没感觉了,“公子严重了。”   “你在和我怄气。”丁弥骞口气肯定。   不是怄气,是绝望。   “公子何必强人所难。”她的口气,一定半点不涩然。   叹气一声丁弥骞朝后退开几步,道:“是我逼的太急了,我并没恶意,你,连织,我还是我。”   可我不是我了!   偷偷地连歆织翻个白眼,不想和他讨论这类话题,“既然没有恶意,那奴婢回去了。”   丁弥骞一噎,其实他是有恶意的,最好在人沐浴之际把人这个又那个,他已然朝着猥琐道路越奔越远。他有种不妙地预感,放人离开他会后悔的,不放人离开他会更后悔的,比起“后悔”,“更后悔”更叫人抓头,他选择“后悔”这个,把人放走。   连歆织垂首,在他看不到的方向勾起唇角,松口气,出了院门之后提裙就跑,她终于逃离魔爪,终于自由了,明早起身一定会发现这不是在做梦!   她跑得高兴,跟在她身后一直注视的丁弥骞两只手都黑了,气得,他把人重新抓回来还来不来得及?   吱呀一声,柴房附近的第五间房门被人从外推开,王数觉轻,闻声吓一跳,迷迷糊糊坐起,听声似乎是住在同一屋子里的姑娘回来了,她就问了一句,“挺冷的,外面下雪了吗?”   连歆织高兴,笑嘻嘻道:“没有,应该是我开门有风进来。”   王数咦了一下,口气有点惊讶,“你竟然回来?”   无语,为嘛她不能回来!都等着她被公子虐吗!   王数也察觉出自己口气不太对,不好意思地笑笑,“以为你在那住了。”   连歆织黑线,“你别解释,越描越黑。”   碍于时辰太晚不方便,纵然身上脏乎乎的不舒服,她也忍住今晚不沐浴,明天一切从新开始,以前的都揭过去,几日来经历的糟糕事在她的黑历史上画上浓浓地一笔呀!   王数擦汗,躺回被窝,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连歆织早早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和房内其他人表示,她想沐浴,这个,多余的人能都早点出去逛一逛么,虽说都是姑娘,都是母的,该露的还是不好意思露。   其他三人抓头发,一个屋子住着,每次有人沐浴都赶在早起或者睡前,她们表示很习惯。   霖彩儿是个很喜欢干净的姑娘,连歆织沐浴她举双手赞同,屋子里面的空气真心不好,真的不要再臭了,若非前些日子有小公子的压制,她都想把连歆织这个每日身上散发酸臭味道的货给请出去。   懒散如乔漫起身动作十分迅速,让出地盘,给准备独占屋子的连歆织腾地方。   连歆织擦干净浴桶,去灶屋提烧好的热水,一切忙活完毕开始清洗。   昨日春妙被采德叫走至今未回,给主子准备膳食的事便又落到她头上,泡桶里没多久的时间赶紧起来擦身,换好衣物,对镜梳发。   打理好自己推门出去,用跑的赶去灶屋,洗刷一番灶上的锅,接过王数在一旁递着的肉,动作迅速炒。   鲁雪也炒菜,炒的是一众婆子平日所食,婆子么,不用特意去讨好,她炒菜也就漫不经心,一边忙着一边四处看,似笑非笑道:“终于没有奇奇怪怪味道了,前几日可酸臭酸臭的。”   连歆织手腕一顿,瞥过去一眼没吭声,那几日她都待在惊亭轩,根本不被允许回来准备膳食,所谓奇奇怪怪味道、酸臭酸臭的,分明在瞎说。   整日听鲁雪酸溜溜的话王数有点厌烦,岔开话题道:“春妙被打发回家了,昨个听几个二等婢女说的,拿回去不少银子呢。”   提到银子,一众丫鬟眼睛发绿,给人为奴图的不就是银子。   鲁雪忍不住又道:“这么看来,小公子和春妙什么关系都没有,能得大把银子回去,连歆织你拿到手的岂非更多?”   咦咦咦?别往她身上拐,不想成为被围观的猴子哇!   不想被围观,会不会有点晚?   凡是长耳朵的都听到鲁雪的话,明白她话中意思,朝连歆织扫去的目光充满古怪。   被一双眼睛偷偷瞧着可能没太大感觉,被两双眼睛偷偷瞧着可能没太大感觉,被三双四双眼睛偷偷瞧着,连歆织手腕发抖,表示菜要炒糊。和公子相处时日过多不假,被打赏诸多不假,快要发生点奇奇怪怪的事不假,奈何关键时刻公子犯浑,她一怒之下伸脚将人踹开,决定从此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已然分开了的关系,再去拿别人的银子会浑身不自在,各种别扭,所以,从银子户一朝回到落魄户。   感慨一番,日后她大概不会再和公子一起用膳,走在和一众丫鬟们吃大锅饭的路上,曾吃得好长出来的肉大概会随着时间推移缩掉。   既然同为落魄户,被身边同类姑娘羡慕嫉妒有点不妥啊。   第五十七章   清早,寒气逼人,云贤阁婢女扫着昨夜下的小雪,说说笑笑。   一早起来的采德警告她们小声点,公子正和太太谈话呢,被扰了可是会挨骂的。   尚未用过早膳就被丁大太太叫去云贤阁的丁弥骞此刻靠坐椅子上,哈欠连连,对丁大太太的话左耳听右耳冒,听没什么特别的事准备回去之际又闻沉月含,他奇怪道:“为何提表姐?她几日前回去,短时间内不会再来。”   丁大太太自然知道侄女短时间内不会再来,她所提的事和侄女有关罢了,“记得上次来丁府做客的那位娄姑娘吗?”   和沉月含来过丁府的姑娘有几位,丁弥骞从没注意过,一时记不清是哪一个,随意点头,听他娘继续往下讲。   以为儿子对娄姑娘有印象,丁大太太抿唇一笑,道:“年过之后,娄姑娘正满二八芳龄,和你却是匹配。”   丁弥骞神色微妙了,说的匹配却是指日后的能娶的妻子。   丁大太太见儿子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好情绪,便接着说:“娄姑娘单字一个萍,家中同样做布庄生意,虽比不得我丁府家大业大,也好过一般小户人家,且生意相同,对日后丁府的发展颇为有益。”   喝一口桌上的茶,丁弥骞没吭声。   什么态度都没有才叫人意外,丁大太太说了半天,终于发觉这一现象,不禁眉头微蹙,“你在不满?”   “不敢。”他神色淡淡。   丁大太太想过儿子会不喜欢娄姑娘,便没太过计较,接着道:“有时间多去娄府坐坐。”   “说完了?”他挑眉,转身就走。   态度很不好啊!丁大太太抚摸拇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   ……   端着托盘连歆织推开惊亭轩的院门,迎秋正扫着院子,对她的到来微微一点头。   今日早膳主菜为茄子,连歆织把菜从托盘上端下来放置桌上,对伫立窗前的小公子道:“公子,用膳。”   丁弥骞沉默,好半晌转身朝她看去,第一句话问的不是有关今日膳食,而是关于娄府的姑娘。   娄府的姑娘?   连歆织歪头,她好像见过几次,那姑娘似乎名叫娄萍,长相娇俏可爱容易害羞,经常躲在沉月含身后,曾在丁府丢过玉佩,害的丁府一众奴仆好找,最后才发现那玉佩一直挂在对方裙摆下方,那姑娘因为粗心麻烦了其他人感到不好意思,给帮忙寻找玉佩的一众奴仆不少铜钱。   没去帮忙找过玉佩,连歆织却也知晓此事,当初很多人都在说。   一个男子问起一个姑娘的事,说没有目的没人会信,至少连歆织就不信,她敢肯定丁弥骞有事。   丁弥骞大有深意的望了她一眼,没再继续关于娄萍的话题,反而道:“忙完后和我出去一趟。”   出去是指出丁府,连歆织有点迟疑,不想过度和他有接触,“灶屋有很多事忙,恐怕要公子失望了。”   “你忙不忙,都是我一句话。”   “奴婢近来身体不适,不宜出门。”   “走几步路而已,你若是懒,我可以背。”丁弥骞神色淡淡,随手一摸腰间,丢过去一只荷包。   连歆织垂下眼帘,身体不舒服是借口和懒没关系,他真的看不出她在抗拒、看不出她一点不想过多接触吗?如果可以,便是每日膳食她都不愿准备。   丁弥骞如何不知前些时日的所作所为把人弄恼了,但他现在心烦,没太多精力去安慰,能威逼利诱便威逼利诱吧,省劲。   在不愉快的气氛中他吃的不多,很快的放下碗筷拉着人走,吩咐迎秋收拾桌子。   坐在外间绣花的迎秋见自家公子扯着连歆织袖子走,她很淡定,见怪不怪。   董阔劈完柴无事可做,坐在椅子上看迎秋绣花,见她情绪尚好并不糟糕,有点意外道:“公子和连歆织出去,你不生气?”   迎秋抬一抬眼皮,打哈欠道:“采德偷偷告诉我公子准备娶娄姑娘……”   随着天气逐渐加冷,街上摆摊的人越发的少了,连歆织被丁弥骞一路拽着走,她很想问一问出来作甚?话到嘴边却开不了口,总觉得今日的他有点怪,不过哪一日他不怪呢?   娄府做布庄生意,近几年生意做的越发大,隐隐有超过丁府的势头,府中院落占地面积十分大,在外观看十分气派。   娄府朱门前,丁弥骞面无表情递出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给守门的家丁,那家丁一见是丁小公子立马点头哈腰把人请进府去。   除了丁府,连歆织从没去过其他大户人家府邸,有点好奇地跟在丁弥骞身后进去。   娄府娄老爷生有一子一女,一女名娄萍,二八芳龄,住“瓶子阁”。   娄老爷和丁大太太想法并没太大差距,俱是有意撮合结亲,遂丁弥骞一到娄府便受到很大欢迎,茶水糕点全是跃马镇上卖的最好,更甚的找来一些这个季节很少有的水果,好吃好喝招待。   在娄府朱门前还面无表情的丁弥骞一见到娄老爷和娄夫人瞬间露出笑容,整个人笑吟吟的,也不知他如何快速的调整了表情,看得她身后连歆织嘴角那个抖,公子果然会装。   娄府的长子出门,小女却在瓶子阁,娄老爷有意无意提起,丁弥骞顺势说去看一下。   娄大太太嘴角快要笑歪了,赶紧吩咐人领丁公子过去。   丁弥骞起身稍一点头,暂时出了大堂,随娄府婢女朝瓶子阁行去。   跟在他身后,连歆织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娄老爷娄夫人对公子太过热情,那副看新姑爷的眼神让人发毛。   然后,一个男子去一个女子住的地方看一下,真的只是看一下?不会是去幽会吧?不会是去幽会吧?不会是去幽会吧?不会是去幽会吧?是幽会吧?是幽会吧?是幽会吧?是幽会吧?幽会带着她这个婢女,公子,乃为什么要如此虐呢?   虽说决定翻过曾经的一切,决定生活从今日重新开始,但是你娘的刚开始呀,还会受以前的点点滴滴影响的好吧,公子你敢虐我,信不信我敢砍了你?   砍了你砍了你砍了你砍了你砍了你!   恶向胆边生什么的真的可以有!   连歆织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在她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前,她的脚已经长了眼睛朝前踢去,眼见快要踢在某个不厚道恶劣十足的男人腰部以下,那个名为臀部的地方,她那个爽啊,突然,脚被抓住。   丁弥骞在前面走着,后脑感觉到一阵阵杀气,他一个侧身抬手,抓住胆敢在他身后乱来的姑娘的脚,挑眉,道:“你注意点,有事儿回家说。”   赶在身前带路的婢女怀疑回头前,他快速放下小姑娘的脚,顺便掐一掐她的脸,笑的诡异。   连歆织整个人都不好了,僵硬僵硬的,有种被骗了的赶脚到底是为什么?   她没想去踹人一脚,至少不敢踹公子一脚,奴婢绝对不敢这么做哇,她真的是奴婢,恨不能说一辈子都当奴婢来发誓好吧,摔!求和公子的关系不要太复杂,下次她一定管住自己的脚。   瓶子阁内,娇俏可爱的娄萍正绣花,院门被敲响的一瞬,她从手中针线上抬眼,吩咐贴身婢女开门看一看是谁。   婢女答应一声出去。   有男子上门来,娄萍挺意外,见是丁府的小公子她不禁娇羞一笑,隐隐明白爹娘意思。   娄萍碍于自身性格太过娇软,平日很少出门,所谓的好友也不过只有沉月含一人,遂能见到的男子很少,除了自家府中的一众人,大概也就只有表哥和丁小公子。   毕竟是女子,不好将男子请进闺房,她便和人坐在大堂。   娄萍和沉月含相处之际话都不多,何况与一个没见过几面的男子,她有些脸红,茫然地坐在桌边。   丁弥骞捉弄人的本事一流,正经八百和姑娘聊的时候话同样不多,问对方几句平日里喜欢穿的吃的带的,再来就是一阵沉默。   娄萍身后的婢女直捂脸,这样真的可以吗?小姐的话为什么那么少?和表少爷谈的时候明明话很多呀?   娄萍也意识到一些不对劲情况,她有点茫然的问,“丁公子,你说,两个人话不多是为什么?”   丁弥骞摸下巴,认真道:“不熟。”   “可和熟悉的人,话也不多,为什么?”   “自身性格问题。”   “可我很喜欢和表哥说,面对他的时候话很多,我……”说着说着,娄萍住了嘴,和外人讲这个似乎不对,可按照爹娘的意思,和丁公子话多才好。她身后的婢女简直想把她的嘴封上。   丁弥骞表情一瞬间微妙了,不爽的情绪立马飞去天边,故作一副被给了难堪的神态,缓慢站起身,道:“娄姑娘既是不欢迎在下,那在下离开便是,不多打扰了。”   “不是,丁公子,你听我说……”娄萍快要哭出来了的表情,她好像把爹娘安排的事弄糟糕了,怎么办?求助的眼神朝婢女看去。   婢女欲哭无泪,能说爱莫能助么?   丁弥骞都走人了,连歆织自然不会继续在此逗留,她深深看一眼娄萍,随他走人。   离开娄府,走出一条街,丁弥骞紧绷着的脸终于松开,一派轻松逛来逛去。   “喂,公子,你帽子有点绿……”   第五十八章   连歆织绝不承认自己此刻在幸灾乐祸。   被“绿帽子”的丁弥骞伫立街头,对某个装出一脸不在乎的姑娘正色道:“是娄姑娘表哥的帽子有点绿。”   连歆织把脸扭一边去,不想和他在外面继续逛,“公子,没其他事的话奴婢可以回府吗?”   丁弥骞不经常出门,心情不错下不打算那么早回去,拉过小姑娘的手道:“你早膳还没用吧?去附近客栈。”   默默地,她太阳穴直跳,您老终于记起她的肚子了吗?胃疼!   天大的事发生也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跟着丁弥骞进客栈,比起上一次坐在一楼大堂,这回他直奔二楼要一间上等厢房,跟在他身后,连歆织稍稍提起裙摆坐桌边,可能是最后一次和公子来客栈吃饭,她准备要点好的。   丁弥骞听她一板一眼吩咐小二如何如何,他貌似当了冤大头。   小二点头如捣蒜,来了大生意,他得好好伺候。   连歆织点的一大桌子菜两个人根本吃不完,撑得快要走不动了她会说?   丁弥骞笑,“我背你回去?”   笑的那么猥琐,她又不是想让他背才吃那么多,她打算好好宰他一顿,花大把小钱钱!   云贤阁,丁大太太抱暖炉坐榻上,听采德说小公子带一个婢女出府,朝娄府方向去,她第一反应是不妙了,手中暖炉差点砸出去,冷声质问道:“和他一听去的可是连歆织?”   采德点头,道:“是连歆织,也不知公子为何带她一同去。”   丁大太太咬牙,丁弥骞这小子若敢坏了这门亲事,她定不饶他,直接将他赶去极北之地做生意。   连歆织在丁大太太眼里已然成为破坏别人亲事的女人,俗称小妾,敢跟着男主人打上门去的小妾,想来日后处境不会太好。   丁弥骞刚一进惊亭轩就被采德派来的人叫去,他轻笑一声,并没拒绝。   丁大太太冷脸端坐,直言不讳道:“你去娄府作甚?可有对娄姑娘不满?”   “娘让儿去,儿不敢不去,更不敢对娄姑娘不满,却是娄姑娘对儿心怀不满。”   “别阴阳怪气的,娄姑娘如何我自是清楚,你别往她头上扣帽子。”   凡事看表面可看不出什么,丁弥骞不愿娶娄萍,早前琢磨如何与丁大太太开口把人拒绝,而娄萍显然和所谓的表哥有暧昧不清关系,他借此将此门亲事推了并无不可,“娄姑娘有心仪之人。”   丁大太太诧异,侧头看一眼采德。   采德一跪在地,神色慌张保证道:“奴婢派很多人去打听,并没听人说娄姑娘有心仪之人。”   “哦?阿骞,你可是听清了?”丁大太太似笑非笑。   “一个姑娘家有心仪之人一事若传的人尽可知,那这个姑娘也别打算嫁人了。”丁弥骞神色淡淡,“何况以娄姑娘胆小性子,恐怕娄老爷和娄大太太并不清楚她心中所想。”   丁大太太气得手指有点抖,“不过是和娄姑娘见过几次,你又如何知晓她有心仪之人,别是为了某些人特意编排瞎话。”   “娄姑娘提及很多次她所谓的表哥,谈及她表哥,整个人眉飞色舞,眉目含春,你儿子不傻,看得出。”大有深意的口气,丁弥骞转身走人,话已至此,剩下的由他娘自己琢磨。   神色一冷,丁大太太抚摸手上扳指,没有娄姑娘,还有张姑娘李姑娘,总有一个合适的。   吃多了的连歆织回房休息,那些没吃完的菜用油纸包装着拿回来,没躺榻上多久就听王数说有人来找,她出去一看,赫然是采德亲自来。   连歆织一点不明白丁弥骞为何突然去娄府和娄萍幽会,就像是一点不明白此刻采德为何来找的心情一样,她似乎陷入一个奇怪的圈里。   采德朝对方看去的眼神很鄙夷,勾搭小公子也就罢了,还敢找上娄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一定会被太太狠狠教训的。   一个人眼神的善恶很容易分辨,被采德冷漠眼神攻击的连歆织摸不着头脑,俗话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保不齐丁大太太也想用这眼神盯着她看,她浑身上下哪里做错惹事了?貌似最不正常的就是今日和丁弥骞去娄府。   问题出在娄府,问题出在娄府,问题出在娄府,问题出在娄府……   果然,娄府和她八字不合,再也不要去了!   连歆织第一次去丁府最气派的院落,不是被安排好活被提升为一等婢女,而是以犯了错有罪之身去的,这差距,想想都悲催。   跪在云贤阁的大堂地板上,连歆织垂首,被丁大太太以严厉口气质问,和公子什么关系!   好熟悉的开场白!连歆织额头出汗,有种再见韦香姿之感,和公子什么关系?以前有关系,现在一个铜线的关系都没有。   “没关系?没关系公子带你去娄府!”丁大太太拍案,厉色道:“你对娄姑娘说了什么!”   “奴婢一句没敢插嘴啊太太,公子为何去娄府奴婢同样不知道啊!”她抖,凶巴巴着一张脸,太吓人了。   “不知道?哼!”丁大太太冷笑,“我也不和你兜圈子,公子准备娶娄姑娘为妻,你在旁边挡道委实不妥,你是做妾还是走人,选一个。”   连歆织一愣,抬头,第一次看清丁大太太面容,墨绿色衣裙,端庄秀丽,此刻正面带嘲讽之色。公子要娶妻了呀,也对,年过之后正好的娶妻年龄,该传宗接代了,想娶个门当户对的必是先把挡道的婢女扫开,不能给正妻委屈吃。   在旁人眼里,她连歆织属于和公子暧昧不清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由不得她不承认,但她也暗暗发誓过,再不和公子有何关系,哪怕短时间内可能改不过来曾经那些有过的亲昵,有过的习惯,但是真的不想有关系了,既然如此,何来给做妾一说?   不做妾便走人吗?   很好,她同意走人,早便想离开丁府,借此逃离这个空气都显得压抑的环境。   听了她的决定,丁大太太很意外,眼前的奴婢甚至没问走人能拿到手多少好处,比起当初的春妙愚蠢多了。像她这种情况,一般来讲大部分奴婢都会选择给主子做妾,一攀高枝儿,除非主子给出大把银子才会走人。不过走人也好,省得麻烦,没娶正妻就弄个妾在一边,好说不好听。   被允许离开丁府那一瞬,连歆织松口气,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十分明显,但她相信这只是暂时的,很快她就能走出糟糕情绪,丁府不会带给她什么阴影。   丁大太太主动给一百两银子让人带走,给她一天时间收拾细软,明日辰时出府。   给银子的都是好的!   有银子就是主子!   给银子就不在心里问候她了!   连歆织默默地退出云贤阁,捂脸,从没想过会被给银子,挺意外,事实上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答应走人,好吧,也许百两银子在大户人家眼里半点不是,银子不当银子用。有钱人所谓的豪气她可学不来,所以说,她是个穷货。   时辰不早了,最后一次给主子们做晚膳,她觉得应该整个满汉全席,咳,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显然,不是逢年过节的不可能顿顿肉类满桌,吃不完会扔的。   丁弥骞对今日晚膳并不感兴趣,他两手搭膝上正色道:“我娘找你去云贤阁了?”   “嗯。”连歆织点头。   “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不信。”   信不信的,连歆织直觉认为暂时不告诉他实话比较好,“就是警告了奴婢一下,不让奴婢再去娄府。”   “然后呢?”丁弥骞不置可否地耸肩,继续问。   “没有然后了。”   “我娘应该有说让你给我当妾吧?你怎么回的?”   他怎么一副很了解的样子?难道在问自己前便知晓一切了?那为何明知故问?   “太太并没有问这个。”好半晌,连歆织才这么说。   丁弥骞沉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道:“你愿意当妾吗?”   问题如此之多,此乃最不愿回答的一个。   她垂着头,不语,不语可以吗?他那可以杀死人的眼神允许吗?显然是不允许,她唯有硬着头皮道:“奴婢不能理解何为妾。”这样的回答,是最好的。   “妾,时时刻刻被正妻压着的女人,你看我娘便是我爹的正妻,府中任何一个婢女想成为妾都需经过她手,她不同意,以我爹软弱性子,一辈子不可能有妾。”丁弥骞神色淡淡,看不出太多情绪,“理解了吗?”   “理解了。”所以说,当初的李碗没能成功经过丁大太太的手,或者说是经过她的手之后就失踪了。连歆织抖一抖浑身的汗毛,当妾之类的更可怕了。   她微微发白的脸色让他很满意,他隐去眸底笑意,继续道:“可愿给我当妾?”   您老讲了一大堆妾的弱势,让人联想到一些不该想的,哪个奴婢还敢上赶着去当妾?就算是当妾有一大串子好处,她也不想去啊,“奴婢考虑考虑。”反正明日走,先敷衍一下。   丁弥骞面色一冷,目光一凝,口气有点不好道:“一个妾你就满足了?打算同意了?”   咦咦咦?这是什么情况?她说考虑考虑惹他不满了?   一个妾就满足了?给她正妻她也不要哇!   连歆织摆出一副无辜神态,“奴婢以为这么说,公子会心情不错,所以,其实这不是我本意。”   丁弥骞神色稍缓,“那你本意是何?”   明日回家!   她捂脸,没敢说,“公子说奴婢是什么本意,奴婢就是什么本意。”   他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再问几句,小姑娘都和他绕老绕去不讲实话,他不禁有点怀疑他娘到底说了什么,让前几日本就受了点刺激的小姑娘行为更有异。   第五十九章   连歆织在惊亭轩和丁弥骞不讲实话的绕老绕去,绕了将近小半个时辰,被放回去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她擦一擦额上冷汗,夹着尾巴走。   丁弥骞为人最是喜好刨根问底,不问个明白哪成?既然小姑娘不愿和他讲实话,那他直接找云贤阁去。   丁大太太对于儿子的到来没感到太多意外,如实言道:“她自己同意离府,我会好好安顿她的,你放心。”   “不是放心不放心的问题,是哪怕没有她,我也不娶娄萍。”尽管内心气愤,丁弥骞却面不改色,直言不讳。   丁大太太不动声色道:“你若不喜娄姑娘,大可换成李府、张府姑娘,不论哪一个都能配得上你的身份地位。”   “我哪个都不喜欢,不是脾气大的要死便是柔弱的不堪一碰,能禁得住我折腾?”丁弥骞不屑一撇嘴。   “是是是,你厉害,厉害到让人整日装扮成乞丐。”不满儿子的口气,丁大太太刺了一句,“不管怎么说,连歆织自己同意要走的,你和自家亲娘在这里耍也是没用,回去吧。”   “我知道你是我亲娘。”说完这句,丁弥骞转身就走,皂色衣袍隐在黑暗中。   丁大太太轻笑一声,难得有个好心情,随儿子去折腾,但这正妻必是要门当户对才可,抱着暖炉,准备上榻睡觉。   采德在一旁道:“太太,明日要不要奴婢去打听一下张府姑娘和李府姑娘的事?”   “你派的人能打听清楚?”丁大太太哼一声,却是记起上午那会儿被儿子拿话堵住的事。   采德一噎,不吭声了。   “行了,你也忙一天了,下去吧,娄府的人还需再观察两日,娄姑娘有中意之人这类隐蔽的事从外面毕竟不好听,去收买几个娄府的奴仆问一问,搞清楚再决定。”   采德一喜,赶忙告退。她就怕太太会嫌弃她办事不力,将她贬为二等婢女。   连歆织准备离开丁府一事毕竟瞒不过同一屋子住着的几人,一边收拾细软一边和几人说。   霖彩儿在一旁羡慕道:“我若是你,便选择当妾。”   “当妾,看正妻脸色活一辈子,不见得多好。”   “至少吃穿不愁。”霖彩儿口气坚定。   “不当妾也没饿死,没冻死,没穷死,顶多在吃穿上差了一筹。”连歆织挖出榻下的小铁罐儿,从中翻出来丁府当奴婢后攒的铜钱。   “我不愿意看着别人的头顶,更愿意让别人看我的头顶。”霖彩儿不以为然,“这年头,有银子才是娘,有银子别人才会对你刮目相看,对你点头哈腰。”   连歆织侧头看她一眼,不吭声了,想法完全不同,谈不到一处去。   乔漫叹气,也说:“当初以为能凭借柳子奇进入有钱人的生活环境,谁知世事难料。”   提到柳子奇,霖彩儿的兴致不高了,不再开口。   反倒是王数不屑道:“柳子奇?他身后的婢女一大堆,能排队排至城门口,除了莫钟,没见哪个能真正攀上高枝儿。”   提到乔漫霖彩儿还有柳子奇三人的事,连歆织有点纳闷,她在小公子身边转悠久了多少能得到些银子,或者说很多银子,而霖彩儿和乔漫没少跟柳子奇凑近乎,真的半点好处没捞到么?柳子奇不能那么小抠吧?   很快的,她的疑惑就得到解决。   霖彩儿不乐意王数那么说,思及当初糟糕的事,哼一声钻进被窝。   乔漫则大吐口水,“柳子奇那是真坑,坑的我和彩儿差点彩儿连朋友都做不上,你们知道他对我说过什么吗?”   连歆织摇头表示很乐意听一听。   王数也哼一声钻进被窝,很讨厌柳子奇,不想再谈。   乔漫嘴快,有个人愿意听她便讲,“他对我说,互相玩玩罢了,当不得真,银子?等你生娃的时候再说!”   生娃?   万一在一起了之后没有生娃,那不是很亏,竹篮打水一场空么?   连歆织摸摸鼻子,丁弥骞没给她任何承诺或保证前,她可没想和对方怎么怎么样过,不保护好自己,对日后嫁人都是个问题。   “我还请过他吃饭。”霖彩儿从被窝里钻出头来,忽然说一句。   “请他吃饭?他家不是开客栈的吗?”王数都愣了。   “他说,想换一家客栈换一换口味,点的一大桌子菜都是我付账。”说起这个霖彩儿气得不行,跟着柳子奇为的便是银子,结果半点好处没捞着,反而搭进去不少。   话头被彻底挑起,两个姑娘开始讲柳子奇的各种不好,其中也包括讲莫钟的各种事,一直到连歆织收拾完细软,两个姑娘还喋喋不休。   原来柳子奇喜欢骗财骗色,根本没外面人传的那么好,很多婢女都被骗了,难怪当初丁大太太亲自下令,告诫她们离柳府三公子远一些。   连歆织准备睡了,忽然房门被敲响,她隐隐猜到会是谁,便阻止离门较近的霖彩儿去开,她披上衣服自己去。   门外的丁弥骞冷着脸,借着月光让人看不太清他那种复杂眼神。   大半夜的自然不能请他进去坐,且房内的其他三人现在应该也知道他身份了,她犹豫片刻将人拉至别处去。   “为何决定出府?”他只有这么一句。   “不想当妾。”对手指,她说部分实话。   “只有这一个理由吗?”丁弥骞有点不信,总觉得还有别的事情没搞清楚。   “公子真的不明白吗?你让我装乞丐的那些日子,让我很受伤,我忽然发现,没有一颗强大心脏根本经不住你折腾。”连歆织决定把话摊开来讲。   丁弥骞嗤笑一声,“就为这个?你跟我怄气至今?”   “就为这个,果然在你眼里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连歆织轻笑,她在乎的,对方从来没去在乎。   “你为何不反过来想?”抓起她袖子,他认真道:“哪怕你浑身散发酸臭味道,浑身脏兮兮的,我仍旧离你不过一步的距离,我从未嫌弃你,从不受你外表迷惑,这些都不值得你高兴吗?”   “本来就是你的恶趣味,本来你便喜欢这些,不必说的仿佛对我很好一样。”连歆织将袖子扯出来,打算回去了。   “我对你本来就很好。”对小姑娘转身走人行为他烦躁一抓头,直接上前抓住她肩膀把人按在墙上,借月光的微微光亮对她脸一阵啃咬。   连歆织惊呆了,她之所以敢和他出来,敢和他发脾气表达不满,都是因为他以往只摸她的脸和头发,别的大动作根本没有,和他出来她一点贞操危机意识没有,哪怕大半夜月光暗淡状况下。   可如今这是什么状况?他一反常态不装正人君子了?天呐,非赶在她离开前在她身上留下点印记他才爽吗?   天呐!这都肌肤之亲了,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显然,被亲之后,她的关注点从来都是错的,没生出半点厌恶,没生出将人推开的念头,浑身僵硬地任人为所欲为,她脑子尚没回过神,纠结于日后嫁谁不坑的问题,被一个男人亲过之后,再嫁给另一个男人,总觉得给另一个男人戴绿帽子了,羞于启齿,无颜面世啊简直。   丁弥骞虽然是冲动之下行为,但早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眼见小姑娘呆呆着脸完全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他唇角勾起一抹恶笑,一点不介意多啃一会儿。   连歆织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腿软了,她把人推一边去,蹲身墙角,有点喘不过气,整个人处于一种灰心丧气情绪中。   丁弥骞以为她会又吵又闹的,安安静静蹲一边去的行为完全不在他理解范围内,他神情有点不大自然过去,道:“连织,外面冷,回去休息。”   有人在说话?   嗯,混蛋在说话。   混蛋要干吗?   混蛋要回房休息。   从地上站起,连歆织面无表情,以后她的婆家难找,都是眼前那人的错,她迟疑片刻道:“你给我一些银子。”   丁弥骞诧异,“你要银子?打算拿家去做点生意?”   摇头,连歆织实话实说,“我被你占便宜了,总该要点银子补偿,不然太亏。”   闻言他有点愣,口气微妙,“你不只相貌妖,行为作风更妖。”摸一下腰间,两三个荷包递过去,“身上暂时只有这些,若觉得不够,我明日再给。”   把荷包接过,她手指有点发颤,内心深处升起一抹古怪念头,没被骗财骗色,她还是挺幸运的。   她理所当然的拿着荷包走,看得丁弥骞那个气,抓住她袖子凑近她耳朵小声说话,“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外面天气冷,原本耳朵被冷风吹凉,此刻被他呼吸一扰,冷热交替,她略有不舒服地微微侧头,道:“有点腿软,这属于不舒服吗?”   丁弥骞闻言只觉浑身绷起,下意识将人抱在怀里,脱口而出道:“去惊亭轩睡。”   连歆织吓一跳,用手推他,“你又发疯。”   他笑,“连织,我浑身都热,你帮我。”   “走开。”被他闹得烦了,踩他脚背一下,扭头就走。   连歆织掂量着手中三个荷包,她想的是,荷包内的铜钱若是太少,她还能朝丁弥骞要多少银子合适。   连歆织推门进屋,被房内三个姑娘亮闪闪眼神吓一跳,桌上的油灯点着,霖彩儿先开口问,“公子和你说什么了?有没有开口留你?”   说什么?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话,没有开口留人,不对,就算开口留人了也是无关紧要的话。   乔漫在一旁接着问,“公子有没有承诺你什么?”   他只承诺给银子。   王数打个哈欠,一针见血道:“看看她的嘴,肿了。”   吓!连歆织捂嘴,怪叫道:“才没肿……”   第六十章   第二日一大早,连歆织按照和丁大太太说好的去云贤阁取卖身契,外加白银百两,听丁大太太正色道:“既是离府走人,日后便别再回来,拿着银子回家做点小生意也未尚不可,只有自己种,才有吃不完的菜。”   连歆织讶然,没料到丁大太太会如此和她讲,让她内心升起一抹小小的不好意思,那个,朝丁弥骞要的银子,是不是不该要?   丁大太太不知她内心所想,直接挥手赶人走。   采德送人出院门,撇嘴说:“你们这些人哪,明明什么都没做,平白无故拿走白银百两,哪像我呀,累死累活也没见得能赚多少。”   听对方抱怨,默默地,连歆织望天,她贡献出了嘴!   轻轻松松地来,轻轻松松的走,连歆织背起包裹朝丁府后门去,在她快要离开之际灶屋的那些婢女们全部赶来送她,倒不是说她人缘多好,这里面的人有很多是来看热闹的。   听鲁雪道:“这人哪,就该安分守己,省得像某些人一样被扫地出门。”   连歆织撇嘴,若她知晓自己拿走白银百两,怕是不会再这么说,不过口气仍旧是一样的酸。   霖彩儿感慨,“当初咱俩也打过架,挠得一地鸡毛,如今你已然走人,咱俩就和好如初吧。”   连歆织笑,这话她爱听!   乔漫打个哈欠,“我和彩儿一样,彩儿的话就是我的话!”   连歆织点头。   王数则是犹豫片刻道:“那个,生活不易,往前看。”   连歆织搔头,纳闷她如何来了这么一句?生活是不易,也需要往前看,但自己没经历什么不太好的事,为啥有种被安慰的感觉?   看她似乎不太明白,王数一拍额头,忍不住将人拉至一旁非常小声道:“我老是觉得你嘴在肿。”   能别说不?能别说不?能别说不?能别说不?   真的很受伤!   被一众婢女挥手送,连歆织抬头挺胸走出丁府,身上带着银子,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点豪气了,不过有点遗憾,丁弥骞说好的银子,没给送来。   一般来讲,给人为奴一段时日姑娘,回家的时候必是被家人喜悦笑容迎接,在家待着的几日时间被好吃好喝供着,连歆织没处于“一般来讲”这方面,她处于“特别来讲”这方面,她有一个亲爹,一个后娘,一个继妹,这三人意见难相同,对她露出喜悦笑容什么的,可能没有,被好吃好喝供着什么的,更没有。   离开丁府是好,奈何纠结,有一个喜欢翻你包裹的继妹,特别是你包裹里有一大堆银子的情况下,你能安心在家待着吗?你的包裹能逃脱的了被翻的命运吗?你的银子能保住吗?   答案是:不能!   坚决不能!   保护包裹、银子计划正式开始。   她一点不希望自己辛苦得来的银子落到讨厌的人手中,相信任何一人都不希望。所以回家前,她需要想好银子的去处,将银子藏到一个隐蔽地方,让其他人找不到,钱庄成了一个很好的选择。   经过向路人一番打听,连歆织朝一间钱庄步去。   一盏茶的时间后,她背着包裹笑眯眯回家。   老牛巷深处,一座破旧的小院,大清早的,院门前站了一位十四五岁的姑娘。   陈氏在灶屋忙着,耳听敲门声,一愣之下放下手中的活出门去看。   门外站着的姑娘赫然是连大冬亡妻之女,那个应该在丁府过着乞丐一般生活的连歆织。   陈氏的脸色诡异了,不逢年不过节的,连大冬的亡妻之女回来干啥?怎么没继续在丁过乞丐一般的生活?这是混不下去跑回来了?   自打韦香姿去丁府看过连歆织以后,连歆织在丁府过的不好变成乞丐这类的谣言就没在老牛巷消失过,老牛巷诸人感慨,日后说啥不能送闺女儿子去大户人家为奴,累的是堪比牛,吃的是不如狗。   连歆织一点不知道自己名声被败得坏死,眼见陈氏没有让自己进院的意思,她不禁乐道:“我爹不在家?”   “还没死出去呢!”陈氏一甩袖子朝院内走,再不管院门外的人。   连歆织耸肩,紧了紧肩上包裹,朝以往的闺房迈步。   女儿赶在普通日子回家,连大冬倍感意外,嘘寒问暖一番,怕伤了女儿自尊,他纠结的隐晦提起一句关于前些日子的乞丐问题。   坐在桌边听老爹东扯一句西扯一句的连歆织搔头,含糊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的恶搞,赶巧让韦香姿瞧见,韦香姿的嘴你还不知道么,和她娘一样,黑的能扯成白的,哪句话到她嘴里不变个色儿不变个味儿?”   “别这么说,你,你陈姨为人不错,刀子嘴豆腐心。”连大冬有点犹豫,为陈氏辩解。   别侮辱刀子和豆腐了,她是佛口蛇心!   连歆织打个哈欠,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我先回房了,有些东西需要收拾一下。”   “去吧,香姿还睡着呢,动作轻点。”连大冬到底是没问出口女儿为何回来。   推向房门的手一顿,连歆织抿唇不语,啪的一声用很大力气将门关上。   韦香姿睡得正香,被太大的关门声吓一跳,猛地从榻上坐起,掀开帐幔一看,目瞪口呆道:“你被扫地出门了?”   连歆织懒得理她,转念一想把自己弄得落魄点似乎不是不好,至少让陈氏母女俩不随便打自己主意,当下眼珠一转,瞬间神色黯然道:“我被赶出来,你高兴了?”   “当然高兴,我早料到如此了,丁公子对你喜新厌旧了吧!”韦香姿兴致勃勃。   喜新厌旧?虽称不上,但也差不多少,毕竟他会娶娄萍为妻。   随手将包裹放一边,连歆织陷入沉思,陈氏不会容得自己白吃白喝在家,与其等人下绊子将自己赶走,不如先自行琢磨一番能做点什么,白银百两看似很多,实际上不足以在镇上很繁华地带购买一间店铺,她能做的只有小生意,银子暂且存钱庄攒着。   韦香姿穿鞋下地,打算去和她娘商量,什么时候把碍眼的人赶走。   连大冬出去卖糕点,一整日都心不在焉的,想着家里一大堆乱糟糟的事,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位客人,把客人要买的糕点弄掉地上,那客人本就是个无赖,当下指着他的鼻子骂,更甚的动起手来,旁人拉都拉不开。   连大冬是竖着出门,横着进门,满身血迹的被几个平日里相处不错的邻居从街上给抬回家。   陈氏哭天喊地,一句一句造孽的骂。   李姓大汉烦躁地吼道:“行了,娘们家家的就会哭,赶紧找大夫去,再晚人就耽搁了!”   陈氏被骂的晃过神来,吩咐韦香姿赶紧去找大夫。   韦香姿都被满身是血的连大冬吓坏了,话都说不出来,躲进屋里不肯出来。   连歆织原本坐屋里绣花,没去管外面的吵嚷声,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她推门出去,眼见自家亲爹躺在架子上昏迷不醒,被打伤的手脚不停淌血,她忍不住一个头晕,差点没瘫坐在地。   见过王典的死,她晕血。   压抑住爬满心头的恐惧,她道:“人伤的这么重,为何不直接送去看大夫,抬家来作甚?等着人死吗?”   心情不好,她口气有点冲,转身就朝门外走,她要去找大夫,外人终归是外人,指不上。   她人虽已走远,却听得李大汉没好气地嚷嚷,“谁让你爹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能有条小命就不错了,找大夫还得花钱,老子身上哪来那么多钱给他花!”   “就是就是!”提到铜钱,旁边的几人也不乐意了。   连歆织心里乱成一团麻,努力快跑去找大夫,可她真的晕血,走至半路整个人便已朝一旁栽去,迷迷糊糊中感觉砸到一人怀里,她嘴里不停念叨着大夫,爹,大夫,爹,大夫,爹……   陈氏让几个邻居把连大冬抬进屋去,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万一连大冬倒下了,她肯定是要换下家的。   连大冬的伤看似可怕,实际上伤的并不重,打他那人毕竟不愿闹出人命,丁弥骞怀中抱着连歆织,跟随一个下巴上遍布胡须的大夫来到连家。   大夫给连大冬处理一下伤口,收了丁弥骞给的银子,乐呵呵走人。   几个过来帮忙的邻居都用奇怪眼神盯着丁弥骞瞧,对他的身份表示好奇。   丁弥骞轻笑一声,指着躺在榻上仍旧昏迷不醒的连大冬主动开口道:“他是我岳父。”   连歆织刚刚睁眼那一瞬,恰好听到这句,一时间有点迷糊,盯着他的下巴仔细瞧几眼,不确定开口,“公子?这是娄府吗?”   丁弥骞一僵,嘴角抽搐道:“这是你家。”   我家?你岳父怎么会在我家?娄老爷来我家做什么?   连歆织整个脑袋一团浆糊,突然记起她爹还等着她去找大夫救命,挣扎着要公子怀里出来。   丁弥骞顺势将人从怀中放下,让她双脚占地,安抚道:“别怕,你爹没事了,大夫刚刚走,倒是你,最近别累着,别随便往外跑。”   她先前吓坏了,这会儿身子有点虚,一时间双脚站不稳,抓住他宽大袖子,目光朝榻上看去,见她爹睡的安稳,当下松口气,道:“多谢公子。”   几个过来帮忙的邻居各个神态怪异,眼见没他们什么事就转身回去。   陈氏在一旁若有所思,这连歆织和丁小公子的关系不似不和,反而相处地很融洽,莫非其中有什么是她搞错的?   韦香姿看得直翻白眼,不屑道:“连歆织,你还要不要脸,当众和男子卿卿我我的。”   “又没和你卿卿我我,你激动个什么?”今日连大冬发生的事太过突然,连歆织尚没搞清楚状况,此刻很不耐烦,直接回了一嘴,“等有人和你卿卿我我的时候你再激动。”   “说你不要脸,你还真不要脸啦,丁公子,你也不出门去打听打听,她连歆织是个什么货色,一脸妖媚样!”韦香姿气得跺脚,口不择言,陈氏想捂住她的嘴已经来不及了。   丁弥骞眉头微微一扬,抓住连歆织的手,问,“我能卖她进巷子阁吗?”   巷子阁?卖韦香姿?   连歆织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待开口,陈氏惊惧无比一跪在地,哭的梨花带泪,“香姿年纪还小口不择言,还望丁公子别怪罪,小妇人定然对她多加管教,再不敢得罪连姑娘……”   韦香姿茫然,不明白巷子阁是何,为什么她娘就给讨厌的人跪下,她有点无措,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   连歆织头疼的很,不听多余废话,不听对方哭哭啼啼个没完,她担心爹,担心爹,担心爹,担心爹,担心爹,担心爹好吧?能谈点关于她爹的事吗?   把碍眼的母女俩赶出去,她喝杯茶松口气,觉得空气都新鲜了。   丁弥骞捉住她肩膀,认真道:“我救了你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必特意讲,人情越要越薄!   “多谢公子。”   “你要报答。”   “多谢公子。”   丁弥骞不满她重复同样的一句,“按照常理,你应该说无以为报以身相许!”   “多谢公子。”这句是硬着头皮说的。   “给大夫不少的银子。”   “多谢公子。”   “帮你解决掉后娘继妹。”   “多谢公子。”   “抱着你回来。”   “多谢公子。”话说,她昏迷之际貌似没少被占便宜,胸口发疼,这个怎么算?   “为你,我没少作孽。”他一副沉痛状。   咦咦咦?这个怎么说?“不能多谢公子,我很正直。”   “为你,卖十一二岁小姑娘进巷子阁,有罪。”   黑线!“不能多谢公子,我没让卖。”   “你的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他一副恼怒状!   别激动别激动!“不是,还没卖呢。”   “你爹的命是我救的。”   “多谢公子。”怎么又绕回来了?   “你得表示表示。”   “在我表示前,能否问公子一句,我爹为何受伤?公子知道吗?”连歆织趁机询问。   “和一个地痞打架,我已经把地痞赶出城去。”把小姑娘按在墙上,丁弥骞道。   又按墙上!   她只觉得太阳穴直跳,他娘的不能换个动作?不对,脑子都乱了,怎么可以按在墙上,“公子放手!”   “你报答我。”   “放手。”   “报答我。”   “放手。”   “报答我。”   “放手。”   “报答我。”   “放手。”   “报答我。”   “水……”   连歆织愣,刚才那句不是她说的,有什么奇怪的声音混进来。   丁弥骞愣,“你爹的声音混进来。”   连歆织,“……”   第六十一章   从连大冬受伤那日起,上街卖糕点的活就落在连歆织身上,陈氏和韦香姿母女二人该干吗还干吗,半点多干一些的心思没有,颇有种坐吃山空的状况。   家中老爹要养,连歆织扶额长叹,她可以赶走多余的母女二人吗?她可以不养白吃白喝的母女二人吗?她可以对懒散如猪的母女二人进行鞭打吗?   准备对人进行鞭打的她掂量一下自己的小身板,很悲催的发现,长得又软又小,干不过后娘,骂不过继妹。   连大冬这一倒下,陈氏彻底解放了,和隔壁的李大汉眉来眼去,就差在自家墙角处种上一株杏花,所谓“冬天种下的种,明年春季总会开!”   连歆织明白自家老爹小心眼程度,看他受伤躺在榻上起不来的份上,没敢告诉他家中婆娘养不住,向来对他报喜不报忧,期盼他早日伤好。   陈氏很会装,整日对连大冬嘘寒问暖,转过头去就和隔壁李大汉说说笑笑,看得连歆织直犯膈应。   韦香姿才不管她娘嫁给谁人,最近她心情不错,李大汉为讨好她娘,没少给她买吃的,各种果干儿撑得她肚子胀。   比起悠闲自在到快要发霉的母女二人,连歆织忙的很,每日做好糕点拿街上去卖,挣回可怜的百多枚铜钱,偶尔生意好了能多挣一些,双颊和手冻的发青发紫,回家的路上还要赶去药铺给爹抓药。   这日,外面飘着大雪,如此天气却是不能出去摆摊,连歆织吃完早饭躲在屋中绣花,打算趁这时间多绣一些帕子荷包,等有时间了拿出去卖。   比起她,闲不住的韦香姿出去玩雪,领回来一个同年纪的姑娘,把那姑娘带进屋里说说笑笑。   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个姑娘话题转到连歆织身上,韦香姿口气很酸地说:“人家有丁府公子养着,我们如何比得上。”   有哪个被银子户公子养着的姑娘上街摆摊?有哪个被银子户公子养着的姑娘整日为钱愁?有哪个被银子户公子养着的姑娘忙的脚不沾地?   被银子户公子养着的姑娘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好吧?哪里会像她一样抛头露面,所以说,继妹妹乃是在寒碜人对吧?   丁弥骞自那日离开之后,如今六七天过去,他再没来过连家。   韦香姿可不就是在寒碜人,她那日之后问陈氏了,明白巷子阁代表的意思,当时她那个气呀,偏偏敢怒不敢言,如今发觉丁公子对连歆织态度随意,她便重新直起腰来,继续处处针对连歆织。   韦香姿逢人便说,连歆织被丁府公子在外养着,每日干的比牛还多,吃的比狗还破。   所谓人言可畏,连歆织一点不知道自己的名声被韦香姿败得差不多了。   跟着韦香姿来的那个小姑娘眼神亮闪闪的,充满狡诈,她问,“如何能被丁府公子看上?”   韦香姿不以为然道:“被丁公子看上有什么好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听说他准备娶娄府的姑娘了,整个跃马镇都传开了,要我说,人家大户千金就是不一样,上来就能当正妻,比那些耍尽手段偏偏啥也捞不着的强多了。”   闻言,正绣花的连歆织身子一僵,针尖刺破手指,她漫不经心地将流血的手指含进口中,觉得有点晕血。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时间很快到了晚上,“一家人”各怀心思草草吃过晚饭,准备回房睡觉。   连歆织沐浴过后把水倒掉,听得墙外一声猫叫,以为是谁家野猫,她看一眼转身就走。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肩膀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听来人声音充满笑意道:“我来的好像有点晚,没能帮你倒水。”   连歆织恶寒了一下,把对方的爪子打掉,道:“丁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勿怪。”   “不怪不怪。”丁弥骞直言问,“你可是逢人就说被我养在外头?”   她如果逢人就如此说,那该吃药了。   “我脑子没病。”   “不承认?你可知你害我被娄姑娘质问?”他口气微妙。   连歆织那个气,微恼道:“等我爹伤好,我便出城去,离开你眼皮子底下。”   丁弥骞道出此话的意思可不是听她怄气,低低一声笑,“我无意娶娄萍,也有法子将这门亲事推掉,可我和你的流言蜚语对推掉亲事不利,而你若出城去,岂非让我多了一项追妻之事?”   追妻之事?追妻之事?追妻之事?追妻之事?   只听到这句,她真不是故意的。   连歆织捂脸,一瞬间的好心情到底是为嘛?她为嘛要这么没出息,他就算推掉了别人的亲事,也不代表自己就能和他有点什么,这个那个的。   “你,你愿意娶就娶,不娶就不娶,关我什么事儿?时辰不早了,我回去睡觉。”   “你还真是令我痛心呐,如此也罢,我便娶了娄萍。”一身皂色衣袍,丁弥骞和她对视,一副深沉状。   月色下,乃这种眼神,如此之欠揍!   她需要一把宰猪刀!   连歆织扭头就走,丁弥骞在她身后笑,道:“连织,你又和我闹别扭。”   从不和渣多计较,容易胃疼。   和韦香姿躺在同一张榻上,连歆织睡不着,翻来覆去,韦香姿被她吵的简直想把她踹下去。   韦香姿的确踹了,挨了她一狠脚的小姑娘一屁股摔地上,哎呦一声惨叫。   你娘!   “韦香姿,你又犯浑!”   “大半夜不睡觉,你才犯浑!”   “睡你个腿儿!明天你就和你红杏娘土豆搬家,卷铺盖走人!”连歆织真怒了,这一摔,疼的她快要走不动道。   “你才红杏!”韦香姿恼怒,由不得旁人这般侮辱她娘。   “有胆子做,就别以为别人没胆子说,我爹的伤也快好了,明个就让他把你娘给休了,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是为妻之道!”   韦香姿不怒反笑,“你当你爹就好么,他也没少和别的寡妇眉来眼去,生出你这么一张妖媚的脸,看也不是好货!”   连歆织真真是吐血了,不论是在丁府或者在家中或者在外面和人吵架,每个人都拿她的脸说事儿,长成“红杏脸”真他娘的不是她的错,你娘的!看不惯来咬她呀!   “我爹就算是再娶一个寡妇回来,也得把你娘休了!”   休了休了休了休了休了休了!   架要吵,觉要睡,一夜很快过去。   第二日,两个吵架吵到后半夜的姑娘俱是顶着熊猫眼起身,穿衣下地,一番梳洗,开始新的一天。   连歆织被踹得那一脚,令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走起路来半边身子都疼,就差一瘸一拐,这般状况却是不能再去街上摆摊,韦香姿她姥姥的,这个仇必须得报。   连大冬躺在榻上养伤多日,如今已能起身,他面上带着拳头打出来的青紫,对大女儿道:“爹过几日就能伤好,今个你就在家歇着吧。”   连歆织忍不住黑线,今个本来就不打算出门了,她这副歪来歪去的样子,摔!   眼见连大冬能下地了,陈氏和隔壁的李大汉多少收敛些,不再那么明目张胆,连歆织内心冷笑,看来自己还真是人微言轻,没有老爹在根本镇不住场子,她琢磨着如何开口让爹把人休了。   韦香姿在一旁得意的笑,特别是见连歆织走路姿势后,她更开心了。   陈氏对连大冬笑意盈盈,哄的人直乐。   连歆织冷脸坐小板凳上,觉得自己需要一把菜刀,剥开人虚伪面皮的菜刀。   吃罢早膳,陈氏说整日闷在家中不利于养伤,要带连大冬出门去转转。   连大冬仔细一想也对,他在榻上躺的快要发霉了,就随陈氏出门去。   韦香姿闲不住,更不愿和连歆织在家,做个鬼脸就跑出去。   一时间,老牛巷深处,这座破旧小院,只剩下连歆织一人,剩下一个人,想干吗就干吗,轻松。   能做的似乎也就是绣花,不过碍于被踹得那一脚她不能久坐,遂更多时间躺在榻上休息。   因为丁弥骞的神出鬼没,连歆织以为再一次见他应该会是很多天之后,不料他在昨夜光顾之后,今日又来,大摇大摆地翻墙而入。   连歆织扶额,“你能别和贼一样么?”   “用贼的方式来找姑娘,比较有趣。”思索一下,丁弥骞这么说。   公子你口味果然奇特。   “不和贼说话。”   “贼分很多种,我是你喜欢的那种。”丁弥骞摸下巴,“你应该听过采花贼。”   连歆织翻个白眼,“但愿你不是这种贼。”   “面对你,我会化身这类贼。”   心情不好,连歆织直接闭眼睡觉。   丁弥骞神色闪过一丝疑惑,道:“你有点蔫。”   “你被踹一脚,你也蔫。”   “让驴踢了?”   “如果是驴踢得,我可能见不到今天的太阳了。”她感慨,“不过和驴踢的差不多,都是那么没有人性,那么残忍。”   整个连家,会吵架动手的无非那么两个人,两个小姑娘,丁弥骞问,“你没踹回去?”   “那会儿我半边身子都疼,根本没力气。”说起这个,她就泪,今早一直在找机会踹回去,偏偏机会难找,她琢磨是不是换点别的法子折腾回去。   丁弥骞口气微妙了,“难怪我昨夜没对你做什么,你今早还瘫在榻上不起,我有点羡慕韦香姿那只脚了。”   连歆织愣,半晌有点没反应过来,直觉告诉她不要继续往下问。   换个话题,换个什么话题,他们之间有话题吗?   丁弥骞倚靠在椅子上,主动开口,“我打算在成亲之日,让娄萍的表哥去抢亲!”   噗!   第六十二章   别这样,会吓坏人的!   一定是她耳朵出了问题,一定是她耳朵出了问题,一定是她耳朵出了问题,一定是她耳朵出了问题!   连歆织的口中如果有茶,一定会喷出去的。   公子乃为何如此口出狂言,把她吓到去看大夫,会花很多银子的。   她的目瞪口呆将丁弥骞逗笑,“让娄萍的表哥去抢亲,不觉得很刺激么,双方都皆大欢喜。”   “你丁府的脸面不要了吗?”连歆织冷静下来,有点狐疑。   “我从不在乎这个,也正好让我娘打消其他念头,你要知道,没有了娄萍,还有张府李府姑娘等着,随便哪一个都能娶,不一次性弄点狠的,不能压制住我娘那些念头。”丁弥骞不以为然。   连歆织沉默,有些话若是不明讲,他怕是一辈子难懂。   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真的不行。”   “我当你在怄气。”   “和你相处,每时每刻我都在担忧,担忧你某一日将我抛弃了,与其日日活在忐忑中,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在一起。”   “看来是我诚意不够。”好半晌,他才这么说,神色认真道:“你等我,等解决和娄萍的事,我就回来给你安全感。”   她能拒绝吗?   貌似不能!   她可以跑路吗?   还有个爹!   她可以对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吗?   心太软!   总结一番,由于她个人某些原因,对他来势汹汹“攻击”有点招架不住,他所谓的安全感一定又是充满恶趣味,她想撞豆腐,谁给她一块豆腐。   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取悦了丁弥骞,听他道:“你想说点什么?”   “给我块豆腐!”   她随口一说,看一眼外面天色,时间不早了,家里的其他三人快要回来,她把丁弥骞赶回去,要他没事不要过来。   丁弥骞摊手,若非她太别扭,有事没事他都想来。   陈氏赶在晚饭时辰回来,看她笑眯眯的头上戴了一只新的银簪子,连歆织果断的肉疼了,这得卖多少个糕点才能赚回来呀。再不把这女人休走,家里的老底都得被掏光。   身为一个姑娘家,却琢磨如何将一个女人给休了,无论从哪个方向去想,她都好脸蛋疼,必须休了后娘!可看他爹一脸宝贝那女人的模样,她不好把人扫地出门,得找个合理借口,或者说让他爹把人捉奸在榻!   唉,身为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捉奸捉奸的,她的脸哪,丢到天边去了!   陈氏和李大汉没到搞在一起的程度,且行为非常小心,不易让连大冬捉住,陈氏平日里笑面如花极擅言谈,能把人哄得团团转,这样的后娘不好治!   连歆织一边琢磨如何攻击后娘,一边拿筷子夹菜,心不在焉的,听有人在敲院门,正好她一碗饭吃光,不打算继续吃,遂提起裙摆一站而起朝院中走去。   门外的人,一身皂色衣衫,在深冬季节显得一丝清冷,他手中端着一盆,盆中之物让人意外。   连歆织静静地和他对视,对他盆中的豆腐一阵无语,内心升起一丝涟漪,“我不是真的想吃豆腐。”   丁弥骞诧异,“白日,你为了要吃豆腐,表情快要哭了。”   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窘的!   “我想撞豆腐。”   “也可以。”丁弥骞笑,“给你买的,随便你处理。”   这个时辰,不宜将他请进来,唯有拒之门外,端着他送的豆腐连歆织朝屋内步去,坐桌边吃饭的三人大眼瞪小眼,对豆腐来源表示好奇。   韦香姿似笑非笑,“又是某个丁大公子送的呗,我们这小门小户,唉,真是高攀了呦,给人养在外面,还不如那当妾的,连个名分都没有,真是丢人,日后我要怎么在邻里间抬头。”   连大冬前些日子生病在榻,对乱七八糟的事并不太清楚,一直也没机会问大女儿,如今赶巧碰上丁公子送豆腐,又被小女儿一通挤兑,连大冬的脸色不好看了,他放下手中筷子,道:“歆织,和我回房一趟。”   眼见被教训一顿是躲不过去了,连歆织对此早有准备,跟随老爹脚步,临进屋之际回头大有深意望一望陈氏母女。   事情总有个缓急,事关女儿名节,连大冬开门见山问,“和丁公子什么关系?这次回家莫非的确和他有关?你别急着回答我,想好再开口。”   他却是怕女儿不喜于他的口气而激动,脱口而出不应该说的话。   连歆织没激动,类似的问题不下四五人问过,她习以为常,面不改色道:“有关系,但我没让他养,别人的话如何难听,我不在乎,嘴长在她们身上,我又缝不上,但自家人都跟着造谣说些不该说的,让别人如何看待?这是家人的相处之道么?”   连大冬内心复杂了,养女儿这么大,从未教过她什么,如今管来却是太晚。至于韦香姿,不是亲生的,更难教。   爹的沉默,不能让连歆织也跟着沉默,她接着道:“爹,你仔细想一想,自打陈氏进了家门,这个家还有过消停之日么?我不是说你不能续弦,至少找个安分点的,让我有个生存空间的,别动不动就吵的一地鸡毛,动不动就冷嘲热讽,让外人看笑话。”   连大冬一噎,有点不满女儿的话,具体不满他也说不上,似乎被人戳了痛脚,续弦之后他总觉得愧对女儿,就怕陈氏待女儿不好,但和陈氏相处日久,他并不认为陈氏为人如何恶劣,韦香姿会和女儿吵架那是年纪小不懂事,不能怪在陈氏身上,陈氏顶多算不会教育孩子。   “你别乱扣帽子,陈氏安分不安分的,你爹心里清楚,倒是你,不管和丁公子什么关系,赶紧断了,别让外人说我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都上来了,没有陈氏,她至于去丁府么,不去丁府,会认识丁弥骞么?   连歆织垂下眼帘,沉声道:“我可以和他断,但爹也要和陈氏断。”   “你!”连大冬气怒,扬手就想给她一巴掌。   她一愣,没吓的闭眼,反而冷静道:“爹从没打过我,想因为陈氏动手么?你想证明有后娘就有后爹的传言么?”   连大冬把脸一虎,有点心虚,厉声道:“你又胡说啥,当个奴婢还给你当出脾气了?见过大世面就不认爹了?你个不孝女胆敢威胁你爹,滚!”   就算是威胁,也要赶走陈氏!   “我会找出证据,证明陈氏不安分的。”撂下这么一句话,她转身出了屋。   连大冬一阵忧愁,竟不想女儿和陈氏之间的矛盾越发深了,他在中间夹着纯属为难。   晚上睡觉的时候,陈氏见连大冬心不在焉的,便吹耳边风道:“歆织也大了,是时候找个婆家了。”   连大冬明白她言外之意,不禁更是忧愁,“香姿和我说,歆织坏名声在外,怕是一时难找到好婆家,等过了这一阵风头吧。”   陈氏口气不以为然,“听外人说甚?你的女儿你自己不清楚么?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歆织自己心里清楚的,你别想的太复杂。”   是呀,自己的女儿,自己多少清楚些。连大冬喜于陈氏对大女儿的信任,笑道:“也许你说的对,不过这事应该麻烦谢媒婆。”   “我和谢媒婆打过交道,这事我去说。”   “你?不用,我去说吧。”连大冬口气有点犹豫。   “怎么,你信不过我?”陈氏嗔怪一句,翻个白眼,“好心当成驴肝肺,行了,睡吧。”   听出妻子口中的不满,他也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赶紧赔笑道:“是我的错,你说了算,明个你就去,给咱闺女找个好一点的,都靠你了。”   陈氏满意了,暗自得意一笑,“包在我身上吧。”   天彻底暗下来,夜里的风很冷,连歆织躺在榻上,并不知道连大冬认为她有辱门风,打算将她尽早嫁出去,更甚的将此事完全交给陈氏着手去办。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虽说连大冬的那一巴掌没打下来,可仍旧让她觉得难过,养了十四年的姑娘,比不得娶了不到一年的女人么?   她和陈氏两个人身份地位都不同,按理说无法形成对比,放在一起比较不甚妥当,但她忍不住往偏了的方向去想,若真的不能休掉陈氏该如何?难道眼睁睁看着对方给爹戴绿帽?   天呐,太可怕!   一定要制止!   她在琢磨如何赶走对方之际,对方也在琢磨如何赶走她,比起她抓破头皮想不出如何找人红杏出墙证据,陈氏打算直接将她嫁出去,还得嫁的远远。   韦香姿被她翻来覆去得闹的睡不着,被子一掀坐起身,怒道:“每天晚上你都不停地翻啊翻,有什么好翻的,果然是思想太复杂,半夜都睡不着觉。”   “思想太复杂?这回你说对了!”   韦香姿没料到她会承认,当下鄙夷道:“别对我说你正想着丁公子,不要脸。”   “没,我正想你娘了,想着如何把她休了,再把你给赶走。”连歆织在黑暗里摊手,一点不顾及旁人感受的说,说大实话。   “哼!反正你就是没安好心,我警告你别在乱翻身,再翻的话我还踹你。”   “如果你不怕被卖进巷子阁的话,那请随意。”连歆织笑,眼珠转转,拿出丁弥骞时常说的话来威胁,话说她被踹的半边身子至今难受。   “你!”韦香姿气得说不出话来,不得不说,她有点怕丁弥骞,嘀嘀咕咕几句重新躺下睡觉。   连歆织也不喜欢巷子阁几个字,但用来威胁人真是他娘的爽,难怪丁弥骞那货经常挂在嘴边,不知道用来威胁陈氏会不会管用,想来他爹知道她有这念头,非掐死她不可。   客栈里说书的经常讲后娘卖掉别人的女儿,别人的女儿卖掉后娘的可不多见哪!   第六十三章   用过早膳陈氏匆匆出门,朝谢媒婆家的方向去,连大冬并不晓得她和谢媒婆有点亲戚关系,让对方办事很容易。   按理说连歆织正处于风口浪尖上,此刻寻找婆家委实不妥,但陈氏可不管这些,嫁得好嫁的不好都与她无关。   连歆织是一个善于观察出的人,很快发觉老爹情绪有点不对劲,频频朝门的方向望,陈氏出门做甚?老爹如此挂念?她暗暗蹙眉,一大家子都在家里养着,没人出去卖糕点,坐吃山空,老爹给陈氏一吊钱,也不晓得被拿出去做啥了。   连大冬忧愁不已,一方面担心女儿找不到好的婆家,一方面对陈氏的信任程度还是有点低。   陈氏出门保准没好事,连歆织后悔没跟着出去。   大概小半个时辰过去,陈氏领着年过四十的谢媒婆上门。   连歆织第二次见谢媒婆,内心升起一股不妙之感,第一次见的时候老爹被续弦,娶陈氏过门,第二次见绝对不是老爹休妻,媒婆不管这个,能让媒婆插手的大概也就是自己这个快要及笄眼看到了嫁人年纪的人。   连大冬把连歆织赶回房去,不让她听大人们说事。好茶好水供着谢媒婆,口称对方给自己找了一个好妻子,如今希望对方能帮助自己的女儿。   谢媒婆点头,不咸不淡道:“你女儿的事儿,传得太开,正经好人家不会要,我看就找个年纪大点的鳏夫吧,你若信得过我,我便帮她物色一个。”   “信得过信得过,麻烦媒婆了!”连大冬点头,对方所言他早有预料,并没感到不妥,女儿大概也就只能找鳏夫了。   啧啧!连歆织你是有多拿不出手啊!   陈氏在一旁笑,嫁鳏夫是最好的,不过日后她的女儿韦香姿,一定会嫁给富家公子。   在里间听不到老爹和谢媒婆谈话,连歆织有点急,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陈氏找来媒婆这一手当真是毒。论,如何防止被后娘嫁出去、被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拿捏?   她想放热锅上一只蚂蚁,看它会不会急的和自己一样冒汗。   韦香姿拍手哈哈大笑,“这回是你卷铺盖走人了吧,报应!”   “你高兴的未免太早,别被风闪了舌头,笑到最后的才是赢家。”   谢媒婆走人之后,连大冬让陈氏把落锁房门打开,放两个女儿出来。   不得不说连大冬很了解自己的大女儿,刚刚她可不就是打算去偷听,结果发现房门被陈氏锁上,气得咬牙。   “爹,家里不需要媒婆。”连歆织口气笃定。   “你一日不嫁,丁公子就会找来一日,我连家虽是小门小户,却丢不起那个人。”连大冬叹气,被人指指点点可不好受,女儿一辈子算是被毁了。   “丁弥骞答应会娶我的。”为打消她爹让她随便嫁人的主意,她硬着头皮说。   “丁公子和娄姑娘成亲的日子都订了,就在七日后,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冷言冷语,韦香姿抱臂站在一旁。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她丢韦香姿一个死鱼眼!   “有钱人家的公子,花言巧语,巧舌如簧,信不得,你还是乖乖等着谢媒婆给物色一个好的良人吧。”叹气一声,连大冬转身出去。   连歆织不以为然,好的良人,从来都是自己去寻找,旁人如何能看得清,谁能担保谁一辈子。   丁弥骞是否在骗她,七日之后见分晓,而她不可能在短短七日时间内被嫁出去,时间安排上不冲突,遂她不急。纵使丁弥骞靠不住,她也绝不乖乖听从连大冬的吩咐嫁人,陈氏找来的媒婆,能有好的?   信陈氏,掉火坑。   还在丁府的时候她便把目标定在不被后娘强逼嫁人上,对今日之事早有准备,除了被恶心了一下,此事对她没半点影响,她该绣花绣花,该吃饭吃饭,和平日里完全没两样,如此,倒是让陈氏有点拿捏不定。   这日,连歆织坐小板凳上洗衣服,听院门被敲响,她眼睛亮闪闪的,丁弥骞已然好几日没来,她跑去开门。   门外,一身绿色衣裙头戴簪花的穆燕笑出两个酒窝,道:“看到我,你一定很惊讶吧。”   何止是惊讶!   连歆织把嘴张成圆形,纵然丁弥骞没来让她有点失望,可穆燕的到来还是叫人欣喜的,把人让进院里道:“你怎么知道我家?”   “问的呗!”穆燕目光打量小院中的一切,见附近没有其他人,便附在她耳边小声问,“再有两日,丁公子可就成亲了,你如何打算的?”   好残忍,都以为她被甩了……   连歆织唇角僵住,垂下眼帘道:“他不会骗我的。”就算是骗了,也只让他骗这一次,她没什么损失,顶多再失望一回。   穆燕抿唇,迟疑道:“我也不管你,总之,照顾好自己,别让别人卖了还在数钱,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会用这种口气,大部分不会是好事,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还要不要做朋友!哭!对方貌似在关心她的事!   “什么事儿?”一边往屋走一边问。   “谢媒婆到承锥巷去了,好像提到了你。”毕竟只是谣言,穆燕也拿不准。   呃?   要给她嫁去承锥巷的意思?   连歆织愣了一下,摸摸后脑勺,“没事,我早做好准备了。”她长腿的,大不了就跑。   穆燕点头,特意来连家为的便是这事,谢媒婆给找的那人可不是个好的,平日里游手好闲在承锥巷出了名的。   送走穆燕之后,连歆织没心情洗衣服了,掐手指头算丁弥骞那货到底何时会来,好不忧伤,他连豆腐都不送了,真当她不会生气吗?话说,那日送的豆腐,大部分进了韦香姿嘴里有没有?   没吃进嘴里多少很怨念有没有?   被她怨念着的丁弥骞在一间客栈靠窗而坐,正和娄萍表哥商量具体抢亲事宜,猛地打个喷嚏,他揉揉鼻子道:“我可能要去一个地方,先说到这里,明日再联系。”   “好。”娄萍表哥笑眯眯的,“若皆大欢喜,我自是不会忘丁公子大恩。”   丁弥骞点头,一站而起,朝客栈外走,路过某个卖豆腐的,他稍一犹豫便买了一些。   连大冬伤好的差不多了,最近几日为女儿找婆家的事烦心,也就没去街上卖糕点,他和陈氏整日腻在一起,看得连歆织那个无语,她老爹整日不出门的,李大汉也不敢过来呀,他不过来她如何捉奸?她都等好几日了,等得黄瓜菜快凉了。   问,有什么引蛇出洞的法子?   绞尽脑汁,想不出来,又一次证明她脑子够简单!摔!明明就是笨!   论,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连大冬直言相告,被甩巴掌的成份有多高。   有人敲门的时候,连歆织抢着去开。   门外之人,如同上一次端着一个木盆,盆里有豆腐。   丁弥骞发现小姑娘看向自己的眼神亮闪闪的,他不禁一笑,“可是想我了?”   “想你的豆腐了。”连歆织手指一蹭鼻子。   连大冬坐在院子里,面如锅底,站起身冲至大门前,挡在女儿身前正色道:“丁公子是吧,既然是快成亲的人了,麻烦日后别再来找我家歆织,败坏她名声。”   丁弥骞不是第一次见连大冬,不过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浑身是血躺在榻上,衣服还是他帮忙换的,他学连歆织的动作一蹭鼻子道:“我会娶连织的,我保证。”   “空口无凭。”陈氏从连大冬身后窜出来,笑容满面却说出让人鄙夷的话。   丁弥骞了然,一摸腰间,三四个荷包下来,在陈氏越来越亮的眼神里,他将荷包递给连歆织,“别怕,你等我,我很快就回来娶你。”   连歆织觉得手里的荷包都是烫的,她很贪财,会抓住任何一个能赚钱的机会,每次朝丁弥骞要小钱钱她都没太多压力,唯有这次她不想收,一点不想收,她都没开口,是一个后娘的威胁让他拿出荷包的,那种被逼的感觉,让人心头泛酸,她想吐出一口老血。   小姑娘眼眶红红的讨了他的欢心,他摸摸小姑娘的头,“不管旁人如何说,我很快会将你领回家的,你要等着我给的诚意。”   “我会等你的!等你来领我!你敢领,我就敢和你走!”连歆织哽咽道,第一次口气如此坚定。   连大冬一瞬间有点犹豫,把女儿另嫁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送走丁弥骞,晚膳的时候桌上气氛十分压抑,连大冬在懊悔找谢媒婆帮女儿物色鳏夫一事,比起年纪大的鳏夫,丁公子不仅身世好家中极有权势,更多的是年纪相当,和女儿匹配,当初他怎么就头脑发热决定给女儿找年纪大的鳏夫了?   陈氏食不知味,经过今日,不仅难嫁连歆织,更甚的半点好处没捞着,连大冬待她也不如往日好了。   韦香姿又开始惦记别人的包裹了,里面一定大把的银子。   目光一扫神色各异的三人,连歆织一声轻笑,银子果然是好东西,她所有纠结的东西被银子一砸,什么纠结都没了。如今她只需等,等丁弥骞来接自己。   她不笑还好,一笑之下彻底激出其他三人火气,连大冬微恼地说:“为何不早点说明和丁公子的关系?”   “那会儿我也只当他花言巧语、巧舌如簧。”   陈氏口气微酸,“我是不是该找谢媒婆去,让她推了承锥巷那个,一女不嫁二夫,这事儿闹得,骑驴找马,日后让人怎么在邻里间抬头。”   “骑驴的是你,找马的也是你,别往我身上赖,我可不敢管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冷言冷语一番,连歆织爽了,回屋去。   陈氏面上一阵青一阵红,气得。   不管是陈氏的话,还是连歆织的话,连大冬都觉得难听,闹心,女儿总认为后娘出墙,后娘看女儿不顺眼,就没法平衡。   第六十四章   嫁得好才能过得好,韦香姿一直这么认为,想她娘陈氏有着一张美貌,带着她无论到了哪里都不愁吃喝。   韦香姿最大的梦想就是嫁大户,吃大户,抱大户,而她目前认识的大户只有一个:丁弥骞!   韦香姿她看上了丁弥骞,特别是他每次带豆腐来看连歆织,让人特别嫉妒。   换下衣裙的连歆织感觉手臂被人碰了一碰,她侧首,听韦香姿无比认真道:“我也要嫁丁公子!”   连歆织掏掏耳朵,确定自己没听错,对方的确有意挖走丁弥骞身边的她,她摊手,“你嫁不成的。”   “你小看我!”   “不敢。”连歆织耸肩,“对小孩子,丁弥骞下不去手。”   年纪是一个硬伤,韦香姿瞬间面色涨红,她会长大的。   没有吵人的声音连歆织松口气,终于可以睡觉,虽说她不认为韦香姿会构成什么威胁,但这是在对方一直十一岁的前提下,人总会长大,有一个惦记自己男人的继妹妹,真是太可怕了,简直防不胜防,日后定然减少丁弥骞过来的次数,免得被旁人打主意。   曾经专门干过挖丁弥骞墙角这类活,她目前处于非常敏感状态,谁打主意都不可以,谁打主意瞪谁,如果砍人不坐牢的话,她一定毫不犹豫举刀!嗯,得确定有这个胆子才行。   天色刚刚擦亮,正睡着的连歆织被摇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浓妆艳抹的面容,涂抹到唇角去的唇脂,厚厚的胭脂直往下掉。   连歆织目瞪口呆片刻,以为自己半夜梦到鬼了,擦一擦掉到自己脸上的胭脂,她狐疑道:“你……你是韦香姿?”   “我漂亮吗?”   “漂亮,如果你是鬼的话。”连歆织把人推一边去,掀开被子起身穿衣,被这么一闹她没心情睡了,大概会真的梦到鬼。   “我还不够大吗?”韦香姿怒。   知道她问得是年纪问题,连歆织翻个白眼,一边穿衣一边道:“如果你是个男人,还可以这么问,不过我会当你在耍流氓,会拿刀砍你。”至少,丁弥骞没少说过类似的话,她隐约明白其中意思,如今拿过来逗弄继妹妹。   “我没对你耍流氓!”韦香姿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我要嫁大户!”   “嗯,等以后有机会我帮你物色一个。”所以别惦记我家这位了。   一整日,韦香姿都处于不正常状态,缠着连歆织,所问的话内容差不多,无非是漂亮吗,有机会嫁大户吗,更甚的贬低一番别人的长相。   作为被贬低相貌的一个,连歆织相当无语。   陈氏在院子里洗衣服,见女儿跟在连歆织身后转来转去,不禁相当无奈,女儿太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十分烦心的连大冬又一次没去上街卖糕点,在家守着婆娘,对两个女儿你追我赶行为倍感纠结,忍不住说了一嘴,“就算是嫁大户,你也不能抢自己的姐夫。”   陈氏心中冷笑,外人接触不到。   韦香姿手拿镜子,不以为然道:“一个女儿嫁过去能得一百两银子,两个女儿嫁过去能得二百两银子,或者更多,爹,你难道你就不想多赚一百两?只要我能跟着嫁去丁府,一定拿大把的银子孝敬你和娘。”   连大冬一噎,“孝敬爹娘没错,但这么个方法不对。”明明是自己贪图荣华富贵,往他头上扯干啥?被变相地埋汰了谁都不乐意。   连歆织面无表情站在一边,如果连大冬敢同意韦香姿这种愚蠢的主意,她一定对陈氏放羊吃草,对他帽子上的颜色不管不顾,顺便说一句爱莫能助!   “想让人孝敬,还敢嫌弃方法不对,您老事儿真多!”韦香姿撇嘴。   “你!”连大冬气得吹胡子瞪眼,只能朝陈氏看去。   陈氏眼眶一红,显得很无辜。   连歆织作为一个小姑娘、“文文弱弱”的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小姑娘,她脸皮的厚度很薄。至少被一个女子缠住的时候,她表示压力很大。好在距离丁弥骞成亲的日子剩下个一天半了,结局如何很快见分晓,事情很快就能尘埃落定,一旦丁弥骞解决完娄萍的事,不那么忙了,她一点不介意直接跟人回家,彻底离开连家的这座小院。   ……   数着手指头,连歆织望天,今日丁弥骞娶娄萍,娄萍表哥会娶抢亲,她犹豫要不要上街瞧一瞧去,明知不会真的娶,可心里仍旧有点不舒服,有点涩涩的感觉。   连大冬可不知道丁弥骞的计划,从一开始他就以为对方会让女儿当妾,遂对丁弥骞今日娶妻没太多看法,但他怕女儿胡思乱想,就在一旁开导道:“当妾也不错,丁家那小子对你好,也是吃穿不愁的。”   连歆织叹气一声,感觉无不忧伤,提到丁弥骞,每个人都对她说吃穿不愁锦衣玉食之类的话,关注点从来都是这些,就不能换点别的。   韦香姿穿上一身漂亮衣服,得意洋洋道:“我去外面看看,看丁公子娶妻的花轿,哈哈!”   连歆织死鱼眼了,这货气人本事最近见长!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并且等待的时间仍旧持续中,她有种被丢进锅里炸了又炸的错觉,外焦里焦,天,丁弥骞那货什么时候能把她从锅里捞出,太他娘的折磨人了,她等不下去了有没有?她要去找人有没有?娄萍表哥不敢抢花轿她敢抢有没有?她敢抢新郎官有没有?   噌地一声从椅子上站起,决定了,外出寻人!   连大冬和陈氏坐灶屋里说说笑笑,眼见她出门不禁担忧问,“歆织呀,别怄气,快回房待着!”   “不带回一个男人,我就不回来了!”   刚刚去开院门,就听院门被敲响的声音,连歆织一愣,手捂嘴,这是丁弥骞来找的状况么?突然就有点害怕。   不能,不能害怕,她没被乌龟附身,不能缩回壳里。   拉开门栓,她尽量让自己镇定,但所见一幕足以让人目瞪口呆。   门外所站之人一身残破衣衫,披头散发,浑身散发一股酸臭恶气,闻之欲呕,他手拿一只破碗,里面两个铜钱,他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笑眯眯对小姑娘道:“我来接你回家。”   他娶娄萍的时候尚且八抬大轿,众多的人吹吹打打,一路热闹,到了连歆织住处则是一身乞丐衣装,手拿一只碗,打算将人娶走,如此对比直叫人难以置信,连大冬想糊他一脸浆糊。   连大冬拿着扫帚把人往外赶,一边赶一边骂,“你个小王八蛋,一肚子坏水,果然没安好心,我家歆织简直是瞎眼才跟了你,你给老子滚,你给老子滚,滚滚滚……”   吵闹声太大,附近的人都赶来看热闹,只见平日里老实巴交的连大冬正往外赶一乞丐,听他话中意思是连家的姑娘和这乞丐有点关系。   诸人开始八卦了,都说连家姑娘和丁公子有关系,和承锥巷一个好吃懒做的混混有关系,如今又和乞丐有关系,太复杂。以往他们可能还会说一句人不可貌相,不过记起连家姑娘那张过分妖的脸,这句经典话就烂肚子里吧。   韦香姿刚从丁弥骞娶妻的花轿现场回来,打算带给家里一个不得了的消息,有人竟敢抢花轿,抢花轿,抢花轿,抢花轿,抢花轿。但一到家门口,没待她说出事实去吓别人,倒叫别人吓一跳,连歆织又看上一个乞丐?难道是准备把丁公子让给自己吗?   脑子有点乱,韦香姿仔细一看,那乞丐身影有点熟悉,一时之间她忘记在哪里见过。   丁弥骞会点功夫,躲开连大冬的扫帚,对其的打骂毫不理会,只拿一双眼睛朝连歆织望去,十分冷静道:“跟我走。”   连歆织愣愣地倚靠在墙角,腿软的难以挪步,被吓得,快要吓瘫在墙角。   她依稀记得自己穿乞丐装的那种难堪心情,被欺凌的苦逼感,这事儿在她心里一直是疙瘩,是根刺,以至于每次和他谈话都不能以平静的口吻,动不动就想发火,但此刻见他同样穿着乞丐装来找,她不知为何有股流泪的冲动,往日那些委屈难堪似乎都没了,也许他只是恶趣味了一点,并无其他恶意。   他喜欢的恶趣味,都喜欢和她分享,如果是这样,那她愿意一起分享,无论荣华富贵,或者穷落街头,她都愿意。   想通一切,连歆织忍不住回以一丝笑意,“我跟你走,无论去哪里。”   丁弥骞笑,打算带人走。   连大冬怒,不能任由他胡作非为,放下扫帚大喘气道:“歆织,别被他骗了,他根本不在乎你呀,听爹的,明个就嫁承锥巷去。”   “他没骗我。”口气笃定,连歆织从墙角处站直身子,众人这会儿才注意到被指指点点的姑娘一直都在,一时间都住了嘴听她如何说。   “我不乐意嫁年纪大的鳏夫,我不中意,我中意之人一直都是丁弥骞,我要和他走,别拦我。”   众人恍然,原来这乞丐是丁府的公子,不对呀,他家的花轿不是刚被抢了吗?他不去找抢花轿的要个说法,来连家作甚?还穿成眼前这副德行?要命,丁府莫不是布庄开不下去,丁府的人都沦为乞丐了?   眼前的小姑娘眼睛亮闪闪的,望向他的眼神充满喜悦,丁弥骞知道,小姑娘终于不再怄气。   连大冬一脸悲愤,好不容易养大的姑娘就被人这么骗了去,“你就算嫁给街头那流浪狗,也不能嫁给他!”   连歆织蹙眉,“爹,你还嫌不够乱么,净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等你哪天把陈氏休了再来要求我。”   丁弥骞被比喻地连狗都不如,同样让他有点不满,正色道:“上了年纪的人,总是不能理解年轻人的事,回屋歇着吧。”   回屋歇着吧,回屋歇着吧,回屋歇着吧,回屋歇着吧……   连大冬气得想要倒地!   连歆织捂脸,她好像有点过分了,“爹,他没娶娄府的姑娘,我和他走完全没问题,你别多想。”   “你瞧瞧你,被他骗的都说傻话了!”连大冬都要流老泪了,“他八抬大轿娶正妻,穿一身乞丐衣服来接你,这简直是在羞辱人,我连家不能任他如此羞辱。”   “他穿成这样我才比较有安全感。”连歆织扶额,有点无辜道:“他这一副很穷的样子不是很好么,珍珠蒙尘,不招其他姑娘待见,你女儿我多放心。”   连大冬愣,完全搞不懂女儿想法,丁家小子穿成这样多丢人呐!   一旁有去看热闹的人多嘴说了一句,“丁府的花轿被抢了,丁公子的确没娶娄姑娘,既然你女儿愿意,就让他们两个去吧,别做那棒打鸳鸯之事!”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是呀,就让他们走吧……”   被不看好和被同意,相差不多的时间内发生在同一人身上,其中的对比让人内心升起一抹涟漪,连歆织神色有点复杂,她终于把自己嫁出去了,为什么说终于,别问她,她也不知道。   他貌似差了她一个花轿?   她的花轿呢?   在路上!   丁弥骞笑吟吟的,一手拿着破碗,一手牵着连歆织的袖子,走人。   从前从前,有个叫连歆织的姑娘,她嫁给了一个乞丐……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sabbaty】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